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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阿全
1.
六岁以后我便很少见到父亲
我不知道额娘有没有恨过他,但我总是恨过的。
彼时我年幼,只知道他遁入空门长伴青灯古佛,便是不要我和额娘,长大后我方明白他不仅是不要我,也是不要他的子民与他的责任了。
我对过往旧事无从了解,只能从额娘那里听来她如何入宫,宫中姐妹们在一处曾如何温暖,而史书上对沐亲王谋逆与信王勤王之事,记载粗疏语焉不详,我只知经此以后父亲便再也没有见过祎娘娘,却也不知他的爱从何起,恨由何生。
是以当母皇指派祎娘娘来教习我时,我便忍不住打探那些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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祎娘娘对过往的事情表现得很无所谓,说父亲剃度的事怨不得她,她只是一个棋子,在该在的位置上,做该做的事罢了,让我去怨怼那些执子的人。
我问她谁是下棋的人。
她指了指大殿的方向,说当然是那个赢了的人。
我又震撼又不解,争辩道母皇待所有人皆很良善温柔,一点都没有心计谋略,不仅如此,她还宽宥祎娘娘的背叛,宽宥父亲的逃避,孤独而又坚定地承担起本不应该由她抗下的责任,她那样好。
祎娘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我和我父亲一样没脑子。
我愤怒地冲她瞪眼,于是祎娘娘同我讲起过去。
祎娘娘说她的父亲曾为信王麾下幕僚,后于民间借了教书先生的身份,制造巧合让祎娘娘与先帝能得以相遇,成功偶遇后,祎娘娘便被安排入宫为文光宫宫女。
我说那文光宫是信王生母宫殿,彼时信王明面上与母皇交恶,为何不怕母皇生疑。
祎娘娘歪歪头,说或许信王以为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当然更可能,是因为别的宫里他插不进去。
我大无语,不过想来入哪个宫确实也都是无所谓,母皇心细如发,既然关涉到后宫,祎娘娘的身世必是要细细查探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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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母皇知晓祎娘娘从一开始便为棋子,冷眼旁观她博取先帝的爱慕与信任,甚或在其中推波助澜,母皇亦知晓祎娘娘入议事阁、泄露朝政,只是放任着放任着,直等到她密信知会沐亲王珺芜行踪,在终局的时候告知先帝真相,从而一击致命。
我大惊,说母皇若知晓她如此腹诽,怕是我们都留不得性命。
祎娘娘笑嘻嘻地说“你方才不还在说她良善温柔,又怎地如此惧怕”
我细细想来,母皇的温柔确实不同于额娘的温柔,她的温柔好似她内心真实情感的掩护,没有人知晓她真正的情绪,没有人知晓什么能使她喜悦,什么能使她愤怒,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听祎娘娘论断道——
“高位者的泥潭里能长出什么白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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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母皇说,若欲在权力之巅屹立不倒,就要弃绝很多东西,绝情绝爱,绝内心柔软与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母皇说,在弃绝了所有的挂碍后,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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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瑾娘娘之死。
虽瑾娘娘因谋害淳娘娘的子嗣而被赐死,此事经先帝亲自审理,人证物证俱全,已盖棺定论,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宫中人盛传其实扼杀淳娘娘的孩子并嫁祸给瑾娘娘是先帝的意图。
我听这流言传得不成样子,问母皇可要整治。
母皇说不必,如果不是有流言如此,淳妃何时才能对先帝心死。
我沉默良久,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那淳娘娘的第一个孩子,真的是父亲亲手扼杀的么?
母皇幽幽地笑了,说“彼时我执掌后宫,淳妃孕后宫中琐事吃穿用度事无巨细均经我手,龙涎香的用度也没有人比我更容易,不知为何竟无人疑我,这一着棋连对手都没有,倒令我好生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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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与信王的纠葛。
母皇说那四百三十九封信不过做做样子,她的心早就死在信王去边疆的那个夜晚。
而珺芜早就告诉她往事种种,信王蛰伏多年,所欲图谋的反间之事,她也全部知晓。
四百三十九封信,字字珠玑,少女心事剖开,如泣如诉。假借爱之名,不过行的是攻心之计,只求信王不轻易放弃蛰伏卧底的筹谋。
所以最后那一场兵临城下的决战前夕,母皇便深知胜负已定,她离相寺月下相会信王时,带的本应是庆功酒。
但是母皇又转念想到信王重兵在握,翌日诛灭反贼,恐遭臣民拥戴,是以信王,不能活。
我不知母皇事先服下解药的时刻是否曾有过些犹疑,不知她趁醉借信王唇齿渡他一口毒酒时,是否曾有过羞惭或不舍,不知她凝望着信王在如血残阳浸透的宫城下重重倒下时,是不是也会有一点难过。
我只知道,而今庙堂之高皇位稳固,江湖之远歌舞升平,母皇孤单而又高傲地伫立在权力之巅,睥睨这天下如一场大获全胜的棋局。
如此,才配得上史称她,第一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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