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如许

　　第八章谋生

　　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从惊鸿楼送来的百柳的嫁妆一箱一箱往沈府里搬，那些嫁妆用方桌一一铺开，排成一个纵队浩浩荡荡。来沈府的人是秦绯和百里桡，很奇怪的，他们见了我只是淡淡的打了招呼，没有先前的敌意。所有嫁妆摆放好之后，沈夫人居然留了秦绯进书房谈事，只是没进去多久，秦绯便冷着脸出来，看着他那样的脸色，关于颛孙未及的话语卡在我喉咙中间不上不下。

　　是的，我异常想念惊鸿楼内惊鸿的人儿。百柳日日来我这报到，我却没有勇气打听哪怕一点点关于颛孙未及的消息。我要娶亲了，他知道吗，他…伤心吗。

　　使劲摇了摇头，即便他会伤心，也不会是为了我吧。

　　“小姐，这是今天拿过来的官报。”

　　“好，放那吧。”

　　官报。

　　是的，没想到这儿也有类似于邸报的东西。

　　我还记得，邸报是中国最早的报纸，创办于西汉初期（当然，也有书籍记载源于唐代进奏院状报）。当时的西汉实行郡县制，将全国分成若干个郡，郡下再分若干个县。各郡在京城长安都设有驻京办事处，这个住处叫作“邸”，派有常驻代表，常驻代表们的任务就是要在皇帝和各郡首长之间做联络工作，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在竹简上或绢帛上，然后由信使骑着快马，通过秦朝建立起来的驿道，传送到各郡长官。自汉、唐、宋、元、明直到清代，《邸报》的名称虽屡有改变，但发行却一直没有中断过，性质和内容也没有多大变动。

　　沈夫人让管家给我的便是朝廷内部传抄发放的“官报”，和邸报差不多，在这，官报的作用亦是相当于驻京新闻机构，重在传达朝政消息，凡皇帝谕旨、臣僚奏议以及有关官员任免调迁等都是邸吏们所需收集抄录的内容。

　　沈夫人第一次让总管拿过来，说是我已十四，是该接触些政事了。

　　我依稀记得高中学习文言时老师提到古时男子成年礼称为“冠礼”，女子则称为“笄礼”。先秦举行成年礼的年龄男子固定在二十岁，女子则须视其许嫁与否而定，许嫁者十五岁行笄礼，否则也是二十岁才行笄礼。而在西丽，女子十三便可行成年礼，从而可嫁娶。

　　也就是说在我穿来的前一年，这个小丫头就已经算是成年人了。看着我眼前摊开的官报上密密麻麻的文言，我不禁头疼，我身无长技，现在还受制于人，学生时代看穿越文，觉得她们个个身怀绝技，我突然异想天开，或许我可以开个私塾，教点白话文什么的。管家看我心不在焉，便传达了沈夫人的话，“夫人说，小姐可以慢慢来，不必着急。”

　　她便留下那些个报纸，因为这差事，便少了去青辞那边的时间，我想想觉得这样也好，便安心在房里研究那难懂的文言，晚间顺口问了下邢言，既有官报，那是不是还有民报，没想到竟真有。

　　西丽的官报由通政司负责传发，并允许民间自设报房，和明朝官报相似的是，在朝廷的监督下，民报会编选一部分从内阁有关部门抄来的一部分官报的稿件公开发售，与之不同的是，西丽的民报还摘抄记录了民间野史、传闻或是确有其事的一些事件，在我看来，倒是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这些放在现代来说就是娱乐新闻，可看性十足。

　　如果说官报的阅读人群限制在朝廷官员和一部分贵族财阀之间，那么民报的读者就应该是一个很庞大的群体了。而且官报也无异于是用作宣扬王权，颁施恩德，奖宠官员，推行政策的工具，民报却是发展更自由些。我突然有了些自己的想法，或许我可以谋生了。

　　正想得好好的，突然背后一阵冷风袭来，我闭着眼睛也猜到来者何人。便无动于衷不去理睬，百柳自讨没趣的钻到我身前幽怨的看我，“你好歹有点情调啊。”

　　我现在已经完全不能将他与当日在惊鸿楼里看到的那个冷面公子联系到一块了，相处下来，他的流氓、无赖、阴晴不定等等不良习性已经完全暴露，我将手里的官报叠好，笑道，“情调？还是调情？”

　　“哎呀呀，你真是…我可还没过门呢。”他嬉皮笑脸了一阵，“这几日你怎么没去青辞那？”

　　我指了指桌上的官报，“沈夫人让我读书。”

　　“沈夫人可真有意思，这大婚将至，她竟想着让你读书。对了，我听了个有趣的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我无奈的顺着他的意，“想，想得紧，您请说。”

　　“很好。”他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脸，“我听说，你娘给你请了个老师。”

　　听出他话里的玩味，我挑眉，“谁啊？”

　　“颛孙未及。”

　　像是为了验证这个说法一般，第二日，我便在沈夫人的房里见到了他，竟消瘦了不少，乌黑的发规矩的束起，挽进羽冠之中，长身玉立，如一株空谷幽兰。

　　“三小姐。”

　　我的心突然颤了一下，为他这句生疏的称呼。

　　沈夫人淡淡道，“你也快成家了，该是好好读书的时候了，之前那些荒唐日子忘了也好，这位是颛孙公子，是颛孙将军的义子，想必你之前也知道了，以后由他教你，你切忌不要因为他是男子而有所轻视。”

　　说实在的，我对沈夫人的这个做法很是不解，按理来说我和百柳成婚在即，他明知颛孙对沈殊然有情，竟然还特地请他来教课，想起那日她交代我的话，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有了颛孙，百柳再不曾踏进过我的院子，颛孙和我亦是心有灵犀般绝口不提我要成婚之事，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学的努力。

　　只是有次放学后我送他出门，听见下人们议论说，三小姐真是艳福不浅，先前褚家的那位褚翮予公子容貌之美名扬京都，且才情出众，诗画双绝，现在这位颛孙公子虽然是将军的义子，但也当宝贝一样捧着的，而且才貌更在第一公子之上，那位即将要进门的百柳公子既是出身惊鸿楼，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我一直等着她们议论完走远了，才走出去，而颛孙也就默默陪我站在原地，再和我一块走出，走至门口时，他才开口问，“刚才为何不去训斥她们呢，即便不训斥，以你的性子，也该是会出去阻止的吧。”

　　我不语。

　　颛孙未及叹了口气，“你变了。”

　　我听不出感情，没由来的更加心慌，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西边残阳如血，似乎有着不好的征兆。

　　五月初八是沈府三小姐大婚的日子，可是就在五月初六傍晚，一场大火燃在了惊鸿楼百柳居住的厢房，亲迎前三日，沈家送去的催妆金银双胜御、罗花璞头、绿袍、靴等物全数烧毁。五月初七辰时，邢言如往日一般呈了一份民报到我房里，我看完之后只想冷笑，惊鸿楼的火灾真真是燃得“好”，我沈殊然又一次红了，连带着还带红了惊鸿楼的楼主、将军府颛孙将军的义子、沈三小姐现在的老师颛孙未及，以及颛孙未及名不见经传的小厮百柳。

　　这就是媒体，不管是在我存在的那个世界，还是在我借尸还魂来到的这个世界。

　　于是外面的人也开始议论说，“惊鸿楼的那个叫百柳的小厮，品行不怎么端正吧，这样的人嫁进沈府那是会惹来祸事，会家宅不灵的……”

　　她们说，“之前就有人看见沈三小姐在庙里跟个男人有说有笑卿卿我我，那个男人，其实就是惊鸿楼里的百柳。”

　　她们说，“颛孙公子真是可怜，养了条白眼狼在身边。这火若不是颛孙公子指使人放的，想必也是爱慕公子做的。”

　　有人若是问为什么，她们也解释的头头是道，“你想啊，这一把火放下去，一是可以帮心爱的人出口气，二呢，也是教训了沈家那个三小姐。”

　　当日火势迅猛，虽然没有人员伤亡，可是惊鸿楼烧毁了大半，因为要处理那边的事务，颛孙未及便暂时不来沈府教课了。

　　我便得了空去了一趟青辞的院子。

　　青辞坐在他院子里那把黄花梨木椅上，薄纱轻覆，一双颀长匀称的秀腿裸露在外，就连秀美的莲足也极端妖娆。阳光照在他艳丽的容颜上，他看见了我，半眯着眼笑了，我脑子里突然想到笑迎春风的艳艳碧桃，这个男人真真娇艳。

　　“找我有事？”他明知顾问。

　　我走到他左侧摆放着的那缸锦鲤，用手指戳了戳水面上漂浮的莲叶，“百柳怎么样了？”

　　他咯咯笑了几声，举起手指挡在额头上，这才将那双媚人的眸子完全睁开，朝我道，“你就不想知道颛孙未及怎么样？还是其实心里想的要命，就是不好意思问出口。”

　　“你话真多。”我皱眉。

　　“好好好，告诉你，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小姐这回可满意了？”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如你所愿，颛孙没事，百柳也没事。”

　　“然后呢？”

　　“这把火是褚翮予放的。”

　　我猛地一回身，怔怔盯着他，“你没搞错吧？”

　　“不相信就算了。”

　　或许我应该相信吗？

　　褚翮予，这个快要淡出我记忆的男子，我差点都忘了，这个男人知道我不是沈殊然，我对他最美好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日在王府里，他朝我走近，一步一步，尽管秀丽的唇紧抿，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他很出名，他知书达理，他品貌端正，这都是表面的，我知道的那个褚翮予，他的字很好看，他算是很强势的男子，他的粗莽让我觉得他可能爱极了沈殊然，也可能是恨极了。

　　这样回想起来，我突然有点相信了，想了想问，“他和九王爷不是都完婚了吗？”

　　虽然那日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但消息严密，赭石代替褚翮予新娘进了九王府，九王爷的小厮易容成九王爷的样貌，两人行完所有礼仪，直至送入洞房，现场除了几个知情人，其余的都被瞒骗过去。成婚后第三日，九王爷和褚翮予回门的马车跨过几条街，两人下车时，王爷对正夫照顾至微。

　　“或许，我应该告诉你一些事情。”青辞喝尽了杯里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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