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火

　　由于不放心江焱自己一个人坐在后面，陈燃把他安置在副驾座上。
　　“江焱，坐稳了。”

　　他头枕着靠背，抬眼看了看车窗外朦胧的夜色，点点头，懒懒地“嗯”一声。

　　“但是……”

　　陈燃刚把手放在方向盘上，江焱却出声了。

　　他转头看她，醉红着脸，语气突然认真起来，“你会不会开车？”

　　这是在担心他的生命安全？

　　“当然。”陈燃郑重点头，她考驾照时，每门科目都是一次过，后来的实操让教练颇为满意。把江焱安全无恙地送到家，这根本就难不倒她。

　　他不死心，仍旧歪头看她。

　　陈燃笑道：“拒绝酒驾!”

　　江焱把头转回去，慢慢闭目，“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你开就你开吧，反正你人也在车上……”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陈燃也就没有听清楚了。

　　车子稳稳当当的上路了，城市夜色浓重，霓虹灯光闪烁，各种光影交错。

　　陈燃侧首，江焱已经沉沉睡去，光影在他脸上跳跃，忽明忽暗，编织一个斑驳的梦。

　　道路上的车辆奔流不息，在这些车流中，就有他们的车。
　　而车里，只有她和他。

　　即将抵达景苑小区，陈燃发现有辆黑色轿车一直跟后面，她故意放慢速度，后面的那辆车也跟着放慢。凭直觉，她隐隐觉得那车有问题。
　　该不会是江琰的仇家吧？!
　　是坏人？打劫的？

　　前方有交警值勤，看样子是在查酒驾。陈燃把车开到边上停下，随后摇开车窗。

　　玻璃缓缓降下，男交警走过来，声音纯厚，“你好，看一下证件。”

　　陈燃从包里掏出证件递给他，指了指副驾座，“他喝醉了，我代驾。”

　　交警抬眼朝里面看了一眼，“醉的不轻啊。”

　　她笑笑，“还好。”

　　交警看完证件后递回来，陈燃接过朝他示意道：“叔叔，我刚刚经过后面那辆黑色私家车，”她转首指了指身后，“有浓重的酒味飘出来。”

　　交警打了个手势，“明白。”

　　这个地方位于各个大酒店附近，一般查酒驾的交警比较多。就算她不提，身后的那辆车也会停下，如今只不过是为自己争取逃离的时间。

　　陈燃发动车子，驶离这个车流交汇之地。直到走出很远，透过后视镜，她看到那辆黑色私家车一直未动。
　　原来真的是酒驾啊。

　　进入小区大门，保卫室的大爷笑着朝他们招手。
　　“嗨，小江回来了啊。”

　　江焱也对着那大爷招手，“是的，大爷我回来了。”
　　“大爷吃饭了没？”
　　“吃了，小江喝酒了吧？”
　　“喝了。”他伸出五指比划，“五瓶。”
　　江焱摇了摇他手里的酒瓶，“是这种烈酒，浓度很高。但是大爷你不能喝这样的酒，改天我请你喝哈。”
　　“好勒，爷爷提前谢谢小江了，赶快进去吧。”
　　“好嘞，拜拜。”

　　陈燃看向身旁的人，发出无限感怀，这明显是个话痨吧。
　　高中时代，他安静如鸡时像个美男子，动如脱兔时像个傻缺，坐在座位上唱歌，咿呀个不停。

　　把车在地下室停好后，陈燃扶着江琰走出来，两人进入电梯。

　　“21楼。”他先陈燃一步，按下了按钮，随后转头，猝然一笑，“21号房间。”
　　他对着陈燃笑了两下。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他扬着唇角，忙转回了目光。

　　走到门前，她停步，看见门锁那里有个刷脸区域。

　　景苑小区住的一般都是大户，进出门只需刷脸。

　　陈燃扶住江琰摇摇晃晃的身体，把他推到前面，“看镜头。”

　　他本来还有些困倦，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但当听见镜头两字，蓦地睁开眼，对着那刷脸区域左照右照，顺便扒拉了两下头发。

　　“江焱，行了，别臭美了？!”
　　都这么晚了，还让不让她回去了？!

　　陈燃扣住他的头，直接对着扫脸区域。识别成功后，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江焱眨了眨眼，声音委委屈屈，“陈燃，你好粗鲁啊。不懂得怜香惜玉。”

　　“就你，算不上。喝这么多酒。”陈燃把他推进屋内，随后关上门，扶着他走进房间。

　　“这是你的房间吧。”江焱这套住房很大，四室一厅，里面的装修风格让人看了很舒服。陈燃不知道哪间房是他的卧室，就随便进了一间。

　　“算是吧。”江焱抱着酒瓶走到床边坐下，“这是新房。”
　　他直接往后仰，躺倒在床。

　　陈燃把他的双腿搬了上去，拉过薄被盖在他身上，诱哄道：“乖，快睡觉。”

　　她伸手过去，欲要拿掉他怀中的半瓶白酒，江焱却抱着不撒手，看着她，信誓旦旦：“我能喝完的。”

　　陈燃无力点点头，“我信，我相信。”

　　江焱这才乖乖松手。

　　她放好酒瓶，嘱咐道：“快点休息好不好？”

　　他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光，眼睫扑闪了几下，“好吧。”

　　以为他要乖乖睡觉了，可是却伸手出来，朝向床头柜。

　　一只长臂伸向第三个抽屉，他半支持着身体，目光炯炯。

　　“这个吗？”

　　他点头。

　　陈燃拉开他所指向的抽屉，只见里面放了张黑色相框，背面朝上。
　　她拿出来，顺手将正面对上他，“是不是这个？”

　　江焱半坐在床上，看到她手里的那张照片后，情绪有些激动，忽然扬起了唇角，“这是我跟她。只有我们两个人，嘻嘻。”

　　陈燃将相框递向他。说实话，她不打算看的，但耐不住好奇，在他即将接到手里时，相框转了个方向，又被她拿回手里。

　　而现在，这张照片在她手上却足有千斤重，沉甸甸般压在心头。

　　是谁呢？长什么样子啊？连睡觉也要抱在怀里。

　　闭了闭眼睛，陈燃缓缓吐出一口气，在心里倒数三二一，之后，睁开了眼睛。

　　可她看到的照片，上面只有她和江焱两个人。

　　瞬间，她心里平静了不少。

　　青涩的高中时代，两人一前一后站在蔷薇花下面，微笑着看向前方。男孩笑容开朗，女孩亦是腼腆中透着开朗。那是他们第一次拥有这么近的距离。从照片的角度看过去，仿佛之间没有缝隙。

　　蔷薇花海浮动，搭在书廊上方，遮住炎炎烈日，投下浓密的阴凉。树影婆娑间，在他们身上留下微漾的光点。男孩特地朝前站了站，让那光点落到自己的发上。

　　“我该站在哪里呢？”女孩问。
　　“就这里。”男孩说。

　　花香弥漫，穿过长长的书廊，肆意飘散。绿荫下，他们笑得都很灿烂，明媚如骄阳。

　　这是他们的唯一合照。

　　但是，陈燃明明记得这张照片上面，还有另外一个人啊，去哪里了？

　　她抬头，江焱已经坐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她。男人眯着眼睛，弯起唇角，“有没有看好啊，我困了，要睡觉觉了。”

　　“看好了。”她大方地递了回去。

　　拿回照片后，他随即躺下，把它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然后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去睡觉。

　　原来这么多年，她还记得她。

　　没有忘记啊。

　　陈燃抿唇笑了，笑容有些许无奈。

　　快到十点，她该走了。
　　默默替他了掩被子，她开门走出去。

　　陈燃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冷静一会。
　　赵芝兰的话飘进耳朵里，“他要是喜欢你，早就来找你了。”
　　“傻闺女，时间不等人啊，这世上有那么多好男人，你可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人。形形色色，纷纷杂杂。
　　可她的江焱只有一个啊!

　　眼睛有些酸涩，她蹲下，头埋在膝盖里。

　　电影《情书》中，男树和女树的爱情令人唏嘘不已，也意难平。但是长大后的男树并没有去找女树，他只是遇到了一个和女树长相相似之人。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没人会知道，他心里住着女树。没有那场意外，他会和博子结婚，女树只能活在他的记忆里。
　　这是为什么呢？

　　她想起陈淼的话，“成年人没有爱情。”

　　是啊，掺杂了太多的因素情爱，又何谈爱情呢？

　　成年人，更多的是责任。由是时间使然，没有人能逃避现实。

　　你能守得住那些柴米油盐的寂寞吗？若不能，往后就都成了迁就。

　　她之前不懂。为什么男树不去找女树，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份孤寂的爱。就算是现在，诸多道理能将她说服，可是她也弄不明白。若注定不能在一起，那连朋友都不可以做吗？

　　一别六年，江焱没有给她做朋友的机会。

　　陈燃吸了吸鼻子，想起那些囧事。那时候她心里难受，无处发泄，特地买了电影票，一个人在影院哭成了傻子，哭得心脏抽疼。

　　她取出抽纸，擦了擦红彤彤的眼睛。她那时内心的绝望，哪里是这点眼泪就能释怀的。

　　不能再待下去了。
　　一张照片能有什么用？每个人心里不都住着青春吗？

　　她没有权利去干涩。岁月变迁，每个人都在千变万化。最初的美好，已经成了定义，活在每个人最初的模样里。而翌日醒来，阳光大泄，那人又将批上戎装，整装待发。

　　可能他所思念的，只是最初的他们。那些美好的东西，都想留一份在心底。

　　陈燃挽起发，别在耳后，她拎包准备出去。

　　“咔哒”一声，门开了。

　　她转头，江焱赤脚站在门边。

　　看到陈燃后，他抿唇笑了一下，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怀中酒已经开了瓶盖。

　　“阿燃，”他坐下，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

　　对着她摇了摇酒瓶，很自信的道：“我能喝下五瓶的。”

　　见她没有应声，他情绪略有点激动，“我真的能喝下的。”

　　说着，就对着瓶口，仰头饮酒。

　　瓶中酒在向上冒着泡泡，他喝的急 ，喉结不停地滚动。

　　“江焱，停下，别喝了。”陈燃走过去，伸手欲要夺去，却被他避开。

　　他站起来，抬臂挡在陈燃面前。

　　陈燃仰头看着他，“你高你了不起啊！行了行了，你继续喝。”
　　反正她要回家了。

　　就在陈燃转身时，江焱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他随后把酒瓶放在桌上，从后面抱着陈燃，“我都喝完了，你别走好不好？”

　　陈燃重重踩了他的脚，江焱重心不稳，直接抱着她倒在了沙发里。

　　他手脚并用，将她困在怀里，指着桌上的空瓶子，“你看看，我真的喝完了？”

　　陈燃恍惚了一阵，被他的声音唤醒，瞥了眼那空瓶子，“行行行，你厉害行了吧。快点把手拿开，我要回家了。”

　　“不行，”江焱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像个闹人的孩童，“你要陪着我，不许你走。”

　　“你是我的，他们都不能看你。我会吃醋的。谁色眯眯的看你，我就凶他。”

　　陈燃觉得好笑，“那要是你自己呢？”

　　“我，我……”江焱犹豫了。趁着这个机会，陈燃起身，从他怀里挣脱开来。

　　江焱侧躺在沙发上，抬眸看她，“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我怎么看都没关系，但是他们不能。”

　　“什么谁是你的，你是谁的？”

　　“我是你的。”他试探要站起身，可是身体摇摇晃晃，只能坐下。
　　他双颊红彤彤，抬手扯扯领口的扣子，“只有你能看我。”

　　陈燃看着他懵懂的眸子，嫌弃道：“你几斤几两啊，谁想看？”

　　“我，我有的。”江焱低头去解衬衫扣子。

　　“你干什么？”陈燃有被惊吓到。

　　江焱抬头，眸子黑亮亮的，“给你看我的腹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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