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屿之舟

　　元旦之后紧接着就是过年。麦羽的项目结得很顺利，向老板请了年假提前回家。
　　许俊安把她送到永平的机场，又给麦翼发了消息让他在南川接。
　　这姑娘从小到大就被护得周全，像是藏在林深处还未被世间发现的一种纯白色植物。

　　麦翼早早站在机场国内航班到达的地方，无精打采地摆弄手机，她出来了也没看到。
　　麦羽直接把行李箱推给他，上去就是一拳，“你就算是演戏能不能稍微演一下在接人的样子？”
　　麦翼吃痛地捂住肚子接过行李箱，“怎么都是学跳舞的，你就能劲儿大那么多？”
　　“什么都是学跳舞的？”
　　“没什么，母老虎。”

　　接上人之后两姐弟驱车回家。
　　麦羽其实每次回南川，都有点害怕，害怕遇见谢穆洲。只是在副驾驶坐着看着窗外，她都害怕其中一辆擦肩而过的车上会载着他，和她一瞬视线交错。

　　但是算一算，他们分手很久了。

　　苏洁发过来消息，“小羽，老许说你到家啦？晚上出来吗。”
　　麦羽和苏洁、许俊安都住得很近，也奠定了他们坚实的友谊基础，“今天就不了，陪陪我爸妈。对了，你晚上过来一起吃饭吗？麦翼刚接上我。”
　　苏洁一口答应下来，“也行，好久没看到弟弟了。”苏洁从小就喜欢带麦翼玩儿，麦羽也落个清闲。“对了，你知道吗小翼还有两个也超帅的朋友一起，你不知道有多养眼！我上次去南大的时候他们一排朝我走过来欸！”
　　“清醒一点，苏苏你跟我一个年纪。”
　　“那怎么了。他们在学校还有个小虎队的外号，我们小翼一定是小帅虎。”苏洁像是自己家弟弟一样格外骄傲。
　　麦羽难以置信地往旁边看了一眼，不还是她那个虎头虎脑的弟弟吗？并没有任何起色，翻了个白眼。

　　一到家就闻到饭菜的香味，“妈妈，加双筷子，苏洁一会儿到。”
　　麦妈笑得合不拢嘴，“苏洁还跟小时候那机灵劲儿一样，我老在小区里碰到她。小羽，你看看人苏洁每天都能回家，还是待在南川好，你说是不是？”
　　麦羽懒得搭话，倒是麦翼接上茬应和，“就是，人家苏洁姐姐小时候就带我玩儿，来学校看我的次数可比我亲姐多。”
　　麦羽恨不能立刻发消息让她别来了。催婚催育催回家的前奏，就是先夸别人家的孩子，她可太熟悉这套路了。

　　苏洁不一会儿就敲了门，跟麦爸麦妈还有弟弟亲切打了招呼之后，和麦羽坐在沙发上摘豆角。
　　麦羽边剥边咕攮，“我一点也不喜欢吃豆角。”
　　“我喜欢啊！！”苏洁也不顾两只手都还抓着豆角振臂高呼。
　　麦羽朝旁边躲了一下，无奈地抢过簸箕，“我看你像我们家亲生的。”
　　麦翼在一旁插话，“那就好了。”
　　苏洁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哈，没白疼你。”

　　“苏洁，你答应我个事儿。”
　　“嗯，你说。”
　　“如果你谈恋爱了，我们就绝交好吗。”
　　“what????why????麦羽你这是什么逻辑。”
　　“我怕你作为正面案例，会成为我爸妈摧残我的工具，我们的友谊就会面临巨大挑战。”

　　麦翼在旁边冷笑，“姐，你可真行，自己找不到就算了还要拖累苏苏姐姐。”
　　“大人说话小孩儿不要插嘴。而且，什么叫我找不到？？我那是找不到吗？我是不稀得找，我是看不上。”麦羽拿着豆角就要砸他。
　　麦翼精准地接住在高空滑过长长抛物线的绿色豆荚壳，“得亏你长了张和我像的脸，还能拯救下你的爆脾气。”
　　“我要是和你像那我就真嫁不出去了。你滚吧，赶紧滚。”

　　苏洁已经对这俩姐弟日常拌嘴见怪不怪了，“对了小羽，我妈还老问你呢，你这次回来有空的话去看看她呀。”
　　麦羽突然地噤了声。苏洁他们一家人也算是看着麦羽长大的，苏洁的妈妈也就是谢穆洲的小姨。
　　因为谢穆洲对麦羽的不告而别，让苏洁怎么都不肯跟她表哥和解，前几年过年都是来的麦羽家。
　　也就只有苏洁这种大大咧咧的性子，觉得可以一码归一码。
　　麦羽始终在逃避来自于苏洁家里人的愧疚感，也不想让自己处于那种尴尬的环境里，“我就不去了，你带麦翼去吧，反正阿姨老说这也是她半个儿子。”

　　吃完饭她们三个又一起跨过小区走到苏洁家楼下，把她给送了回去。
　　折返回家的路上，收到杨屿的消息，“回来了？”麦羽汗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
　　“你怎么知道的？”
　　“哦，怎么不跟我说？”四周像是突然出现了无处不在地、潜伏着的眼睛在监视她。她甚至觉得杨屿会突然从哪个草堆里蹦出来。
　　“你在哪儿？”
　　“在学校。我叫麦翼过来打球，他说今天他姐姐回来了，就不出来了。”
　　麦羽本来就觉得自己脑仁里裹着一颗毛线球乱七八糟的，现在看到在和杨屿的对话框里出现了她弟的名字，毛线团炸开了。

　　“麦翼！！！”麦羽无视旁人大声嚎叫。
　　刚过晚饭时间，小区里到处都是散步、遛狗的人。麦翼捂住她嘴往边上树荫下拖，“你又干嘛？你不要面子我要啊。”
　　“你为什么会跟杨屿一起打球？”麦羽把手机界面举给他看。
　　紧接着麦翼也发出嚎叫，“你他妈的为什么会认识杨屿？啊？麦羽？你怎么会认识杨屿的？？”

　　好了，这下好了。这两姐弟可算智商撞线了，没人清醒。
　　杨屿的消息继续弹出来，“他姐姐也叫麦羽。这个名字重名的应该也不多吧？嗯？麦羽。”

　　麦羽扶着额头捋了捋，他俩都是南川大学又同岁，认识好像也不奇怪。
　　她往旁边的树干上找了个支点靠了半边身子，再次一字一句地审视杨屿的话，又看了看麦翼的脸。如果按照杨屿的口径，他应该也是刚刚在邀麦翼打球的时候，才发现她是麦翼的姐姐。

　　她那傻弟弟把她堵在树影里不饶人地追问，“问你呢，杨屿跟你什么关系？”
　　这回轮到麦羽吞吞吐吐了，她稍微理清了一点思路，但肯定不能说杨屿在追她，那不是老牛吃嫩草吗。而且要是让麦翼知道了她“拐骗”了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学生，千里迢迢飞去永平找了她，她肯定晚节不保，会被舆论的口水淹没的。

　　“他……他……”麦羽大脑飞速运转，“就是上次我不是来南大接你嘛，你记得吧？”
　　“嗯。”
　　麦羽心虚地点了点头，继续开始编撰剧情走向，“然后……他说他手机丢了，要给他妈妈打个电话。”说完骄傲地扬起了脑袋。

　　“用你手机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麦翼双手交叉进入了疑惑地审视状态，这和他印象中杨屿酷帅狂拽的形象不一致啊。
　　麦羽这下确定了方向，手舞足蹈地开始忽悠，“对呀，那个时候已经放学了路上也没什么人，你又出来得晚。我觉得我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帮这个弟弟找到他妈妈，不然他妈妈接不到小朋友该多着急啊。”麦羽说得更有底气了，“再后来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咯，他很感动要感谢我，就加上我微信了。”

　　麦翼只知道杨屿是个富二代，但是不知道他这么妈宝，“那我怎么没看到？”
　　想到那天她顶着烈日踩着高跟鞋等他快一个小时，麦羽的情绪理直气壮地反客为主起来，“你还好意思说？你慢得跟个蜗牛一样，再慢点我就回家了。”
　　毫不留情地送了麦翼一个大白眼加肘击。

　　麦翼在麦羽的引导下，逐渐接受了这个设定。但是没想到啊，他这兄弟平时“刚”得六亲不认，私下里居然还要人帮忙找妈妈。不过没关系，麦翼帮他开脱，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兄弟感情。

　　麦羽看他终于不再发问，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火速跟杨屿通气，“咱俩口供得一致。听着，你之所以认识我是因为那天在球场手机丢了找我借手机联系你家长。”
　　杨屿根本不知道麦羽正和她弟弟在一起，也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那天？我之所以认识你不是因为我找你加的微信吗？”
　　“不，是感谢我帮你找到妈妈。”麦羽义正严辞。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一定不会要这个弟弟。
　　杨屿把头发往后撸了两把，这个楞头大白鹅到底在他妈的想些什么？

　　那边，麦翼一到家躺回自己床上就给杨屿发了消息，“兄弟你知道吗，我热心肠的姐姐居然是那天帮你找到妈妈的善良阿姨。我艹！这不巧了吗？”
　　杨屿咬牙切齿地回，“嗯....我真是谢谢她了。”然后继续不耐烦地又撸了两把头发，把手机抵在下巴颏上恶狠狠地给麦羽发语音，“出来。不然我就跟你弟弟说你诱拐纯情大学生。”
　　“... ...”麦羽忿忿不平的，好像落了把柄在人家手上。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麦羽再三确定了麦翼还在房间里睡觉，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现在杨屿开着车来接她，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一上车自己扣好了安全带，像只打满气要炸了的气球就要质问，“杨屿你安什么心呢？”
　　“我都没说你瞎编造事实污蔑我，你怎么还反咬一口呢？”
　　“污蔑你什么了我？”麦羽说着就要出拳打他，杨屿也是看惯了这架势，侧身张开手掌裹住她软乎乎的拳头。
　　“编造我像个嗷嗷待哺的巨婴还要找妈妈，这不是污蔑？也就麦翼能信你了。”
　　“那你不就跟麦翼一个年纪吗？”

　　杨屿握住她的手还没松，恶狠狠地将她往驾驶座这边一拽，两人视线交汇，“那也不耽误我追你。”
　　麦羽被突然拉进的距离吓了一跳不敢出声，眼睛瞪得老大。

　　他从来都这样明目张胆毫不掩饰，似乎还很享受麦羽此时的无措。
　　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所以我劝你小心一点说话，姐姐。”

　　麦羽被这声姐姐叫得浑身一酥，回过神来甩开他退回去坐好，双手紧紧握住安全带：“小小年纪就这么多花言巧语！”给杨屿教训得一愣。
　　他顿了顿反应了一下，撑着太阳穴忍不住偏头笑出了声：“那不是怕姐姐有经验什么都见过了吗。不得整点儿新鲜的？”

　　------

　　杨屿的车开出小区汇进主路，因为临近新年，大街上张灯结彩的很有气氛。
　　麦羽虽然近几年很少回来，对南川依然很熟悉。南川百货大楼负一层每年这时候都会有新年市集，现在也应该热闹得很。两人就往百货大楼那边去闲逛。

　　麦羽也没什么年货好买，挑了两组红包，准备过年发给亲戚朋友。顺口问了问旁边的小朋友，“你应该还能收到红包吧？”
　　“能啊，我们家没结婚就都能收。”
　　“嗯，每家规矩不一样，我好像工作以后就不收红包了。”
　　杨屿没接话，跟在她后面继续走。他个子很高，走在后面只能看到她小小一只，头顶碎发迎着光泛着金色光泽。

　　麦羽又带他去百货大楼旁边的一条只属于本地人的小巷里，买炸土豆块儿。这家麻辣土豆块儿被切成波浪条状，小时候每次来百货大楼这边儿，麦文勇都瞒着妈妈带他们两个小孩儿来吃。
　　小店一直在小巷子里开了十几年，做的都是熟人生意，她也好久没来了。

　　店家倒是对她印象很深，热情地寒暄，“哟，小姑娘好久没来哦，这次没带弟弟一起啊？”麦翼从小嘴甜又大方，在旁人眼里就衬得本不是很热络的麦羽更内向。
　　麦羽腼腆地笑，“他在家学习呢。我工作了不常在南川，就好久没来。”
　　“要常回家呀。你和你弟弟从小就打眼儿，都是漂亮小孩儿那时候就这么高一点儿。”
　　店家阿姨很健谈比着自己的腰，脸上藏不住对街坊老邻的熟稔和自豪。

　　又扫到跟着走近的杨屿，“这次带男朋友来了？”
　　麦羽还没来得及解释，杨屿就飞快抢话过去，“对，刚谈的。今年过年见家长。”说着还跟阿姨唠上了家常，麦羽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他说得实在是过于流畅，没有一点儿编造的痕迹。又笑着付了钱接过小碗跟阿姨道了别。
　　麦羽实在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解释，只能赶紧跟上去。

　　从他手里抢过来小纸碗，“瞎说什么呢。”
　　“那你不也没反驳吗。”杨屿脸上写着得意，叉了一块她碗里的土豆，“还挺香的。”
　　“我那是！！”她嘴里还嚼着土豆鼓鼓囊囊的，“没来得及！！”

　　杨屿并肩走在她旁边，侧目看她毛绒绒的脑袋瓜和鼓鼓囊囊的腮。她好像不上班就不卷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开开心心地吃着街边小吃，哪里像个姐姐了？

　　跟以前一点儿没变。
　　他揉了揉她脑袋，想把她占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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