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样子

作者:嫚诗舒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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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利的过了期末考,我对期末考核不再担忧,陆茵和张秀可,成为我眼下重点跟踪的对象。因为相处越来越密,她俩也变得开朗起来。
      我把自己多数的业余时间,用在像张秀可和陆茵一样的孩子身上。要么帮他们辅导功课,要么帮他们打开心灵的暗角。
      “小七老师,你来我们这儿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不想念家人吗?”
      有天下午,一名学生朝我投来关切的眼神,她像极了我亲属中的孩子,因我过于枯燥的生活而充满担忧。
      “这个,和你们一样,老师也是凡人。”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对她的关切表示欣慰。
      我在当天结束辅导后,突然就无法平静下来。
      离家半载,大概老妈还在因为我在家时过于张扬的性格而对我充满抗拒,我决定给她去一个电话,顺带问问她强制塞给我的心理医生。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有了回应。
      “你可算想起来给家里来个电话了,我还以为你最近太忙,把我们全忘了呢?”妈妈洪亮的声音敲击着我的心,跟每一次她唠叨我时一模一样。
      “还好,前段时间太忙,一时就把你们落下了。”我放下担忧,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医生,医生你有按时看了吗?”
      “我都有按时咨询着呢!”唯一一次,我温顺的给她回了话。
      “那个,小芸,只要你工作稳定下来,其他的咱都不急!”她在电话那头忍了忍,这才说道。
      “嗯。”
      我简短的应了一个字,再找不出多余的话语来。大概是长时间习惯了相互厮杀,突然都好好说话起来,倒没有话了。
      “妈,那我挂了,隔天又给你打过来。”
      我隔着手机屏幕还能感到她等在另一端伸长脖子等我说话的样子,但我已不敢给她太多奢望,我怕我俩说着说着,又不在同一条道上。
      于是我只拿着手机等待她先挂断,很显然,我爸也在她身旁,他俩同时在电话那端用长时间的沉默回应我。而后我终于失去耐性,将电话快速切掉。
      “我还需要做其他测试吗?”
      我已经打通医生的电话,单刀直入的步入正题。
      “我发给你。”仿佛我才是那个下达命令的人,他只需按我所需提供测试题给我就好。
      “按时跟踪病人的病情不是医生的天职吗?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你都不管我?”我终于朝他发了脾气。
      “奇怪,齐小姐你都不开邮箱的吗?”他诧异的反问我,以一惯温和的语气告诉我,我的抑郁症可能还会发作。
      匆忙中我失了言语,才想起远铭小学是没有网络的。我在一座没有网络的大山上,只盯着孩子,清修了八个半月。
      “我先挂了啊!”反应过来是我的责任,我粗暴的结束了对话。
      “等等。”医生及时打断我,“齐小姐,医生也是有尊严的,受了别人的恩惠,你要说谢谢,做错了事,你要说对不起,这也是心理医生理疗的常项。”
      “对不起,我因为忙于工作的原因网络断了。”我说。
      “难得齐小姐有这么配合的时候,你知道你欠我多少份答卷了?”
      不对,我突然想起来,我俩除掉网络这种联系方式,还有电话。
      “那个,你不是从第一次没有及时收到我的问卷,就应该催促我吗?”我开始感觉到他的敷衍。
      “你比上几次心境平复了许多。”他说了这么一句,就切了电话。
      我在焦虑中想起手机上的共享功能,抱着电脑在山顶上移动了十五分钟后,终于打开邮箱。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堆问卷,我逐一打开,像刚入学的孩子似的,认真的写答案,而后如释重负的发回去。
      十分钟后我的电话响了。
      “齐小姐,我不得不愉快的告诉你,你的病情已经稳定四个月了,希望你再接再励,坚持半年,就很难有复发的机会了。同时我得很认真的跟你说声对不起,我因为自己工作忙碌的原因,一时把你给忘了,你那面有没吃完的药,也停了吧!”医生说。
      “谢谢你。”我挂了电话,再不给他多嘴的机会,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再给家里去一个电话,又不知从何说起,激动持续了十分钟,才停下来,心里如释重负。
      我妈担忧三年的病情,我终于成功克服了。
      历经半年多的相处,孩子们长大了不少,早已明白我上课的规矩。
      学校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孩子们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告诉他们,我和他们一样,有一些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需要孩子们温柔对待。
      我决心更温柔的对待他们,和愿意收留包容我的远铭小学。
      为了不拖累我的考核,他们在放学后,不再需要我特别点名,而是主动留下来,将自己的不足之处全部袒露给我,请求我的帮助。
      “你们要是没有什么需要老师帮助的,就不要留下来占用老师的时间,瞎起哄是会被老师点名罚站的。”我威胁他们。
      “小七老师,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考上北大的么?不过我可不想走你的老路,跑到我们这山坳坳里来支教。”调皮的孩子完全拿我的话当耳边风,只顾从我身上捞自己的利益。
      “为什么?”我不答反问。
      “哎,你说你,连北大都念了,怎么还会把自己变成被同伴坑的傻瓜,怒而离家出走,找借口说是给我们当老师?”
      我忽而愣在那里。我不是因为傻被同伴坑了,而是对太亲密的人疏于防备,或者就是,对自己的北大学历过度自信,于是人生在最灿烂的时候以惨淡收局。
      “谁允许你打探我那么多隐私?”
      我将自己的手伸出来,准备修理他,示意他帮我保密。
      我知道孩子天真的言辞里,已经含有难得的慈悲。他将我怒而抑郁的故事原型,自己客串成离家出走。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们上思想教育课时,老师可叮嘱过了,要是这学期谁再敢拖你的后腿,害你过不了考核,全班都得为你受罚。”他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充满同情的对我说,“小七老师,你不要灰心,我们会爱你的。这儿条件虽然差,但有什么好的我们都会让给你!”
      “哦,你这么说,就可以没事留下来捣乱啦?”我含笑责骂他,对他投来的过剩的同情心照单全收。
      “小七老师,我们不是留下来捣乱的。我们只是想把期末成绩考好一点,把你留下来。我们也不是故意要闹你的,我妈说你大老远来我们这里支教,没有伴儿,难免想家,我们闹着闹着,你有什么烦恼也就全忘了……”
      这是借口,我果断打断他,开始心软。
      “我想考北大!”他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小七老师你一定有办法,会帮我的吧?要是不行,我帮你提一学期的水好不好?”
      我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跟在身边的,还有好几个孩子,他们眼神清澈,饱含对世界的憧憬和向往,在二十年前,我曾拥有和他们一样的热情。
      “好啊!”我说,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拉进自己的怀里,想用这种亲密的方式将他们留驻在我身上的情感拴得久一些。
      我宿舍里的水在期末到来时都是满的,而我在下雨天专门用来提水的那双黑胶水鞋,早被我刷得铮亮,炫耀似的晾晒在窗台上,不肯将它拿回屋里。
      “小七老师,你那双水鞋借我穿一下呗。”
      刘哩打趣我,她还在用自己的手辛勤的劳作着,有双小白鞋在下雨天沾了泥水,因为没有买到合适的洗涤剂,连着鞋底的一圈都染上了娇艳的淡黄色。
      她还没来得及向我倾吐苦水,就遭到我无情的拒绝。
      “我码子大,你脚小。”我说。
      “我要是也能在离开学校时,光等在宿舍门口水桶里的水就能满起来,就算没白当老师三年了。”刘哩说。
      她只站在我的窗前,望着那双黑胶水鞋出神的站了一会儿,就不甘的离开了。
      并非她不是一名好老师,而是,她爱孩子们的心过于操劳,跟他们的妈妈似的充满唠叨、苛责和希望,把自己的前途和孩子们的前途紧紧捆绑起来,使孩子们无法那么早就读懂她的苦心,只有一如既往的乖巧、盲从和敬而远之。
      水鞋和水桶里的水都成了我不愿与人分享的宝贝。
      期末考越是来得早,刘哩就越是不安,她在凭机遇期许着,或许下学期没有新老师愿意来挑战这座大山上的学校,她就可以撤回申请,不用去那个只有男人的小镇。她拒绝的绝不是如远铭小学一般封闭的小镇,而是男人堆里优秀女性的孤寂。
      “主任,要是下学期这儿没有调到老师,你一定要将我的调职申请撤回来,一定!”
      刘哩拉上我,终于在两天的犹豫不决里下了决心。教务主任一听,好笑的看向我们两个人。
      “你们这些年轻人,来也是一阵风,去也是一阵风。尤其是你刘哩,一直是学校里老师们的榜样,积极进取,不是一直想着要调到城里去么?怎么,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你却打了退堂鼓?被齐老师蛊惑啦?”他轻声问,对刘哩充满了呵护。
      我估摸着,他的真实年龄跟我差不了许多,满脸沉着,早已洗尽身上的浮躁和执着。他在跟刘哩一样年龄时,一定也是如刘哩一般,对生活充满进取,这会儿才安坐在主任的位置上。
      “我突然想再多看看孩子们,我还年轻,这么早就去到镇里坐办公室,反而觉得生活无趣了些。”刘哩坚定的摇着头,害怕一不小心就连累到我的考核。
      “主任,镇里都是男人,我们女孩子去了,反而施展不开拳脚,而况薪水差不了多少,倒不如在学校陪孩子们心里踏实。”
      我紧跟在刘哩后面,把她不敢问的现实和盘托了出来。
      “镇里是镇里,在齐老师来这儿之前,学校也只有你一名女教师,工资我保不了,但一步步努力着,以你的资历,到市教育局是迟早的事儿。下学期学校申调的老师要是来了,你也只能到镇里去。”
      “为什么不能一次性到市教育局?”刘哩不甘的问了一句。
      “大概是你的资历还不够,年龄也小了些,不然就是考虑先让你去镇上磨炼磨炼。”
      “哦。”刘哩失望的走出教务处。
      铭记远铭小学的,只有像我和刘哩一样在这里留下故事的人。果然,期末还没结束,主任就通知刘哩说学校申调不到老师,征问她是不是真的想要留下来。
      刘哩接到这个通知,像那个渴望考上北大的孩子,第一时间跟我报了喜。
      “上调对你才是好去处,你留下来,又得虚耗两年了,你是一名上进的好女孩,把自己的青春埋葬在远铭小学里,不大划算!”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提醒她,想让她寻求舒适的细胞觉醒一些,选择奉献的心灵蒙昧一点。
      但不知为什么,她的世俗之心突然被抛弃,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小镇的邀约,嫌弃我在关键时候教给她的,竟然不是我的那双不愿藏起来的黑胶水鞋。
      为了冲掉厚黑学在我们心里留下的阴影,我俩借了学校门卫的车,在周五停课后,刘哩以乡下姑娘熟练走山路的技巧,骑着门卫扶手已经破了皮的小摩托飞驰在黄土路上。
      用了两个小时,我们才到达刘哩口中的饭馆。没有过于宽敞和招摇的装饰,在无需广告的小镇上,它凭着几张陈旧的黄木桌和老板豪爽的大嗓门就招揽来一堆客人。我俩等在后面三十分钟后,终于坐在了羊肉火锅边。刘哩不顾我的劝解,叫了一整件啤酒。
      “你确信就我俩能喝完?”我瞪大眼睛问她。
      自打我生病后,就不再沾酒了。
      “我想好好释放一次!”她嘴上说着,一瓶酒已经开盖。
      “我不喝酒。”
      就在她朝我伸过酒瓶来时,我朝她羞涩一笑,她愣在那里,看了我两眼,突然大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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