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

作者:临少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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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第二日,我欲去公主府同她说我也随行的事,公主府的马车却先一步到了我府上。我正暗叹我与公主果然默契非凡,却见马车上无一人下来,只有坐在前头的侍从飞身下马,急急奔来。

      我挥了挥手,高声道:“哎,不用急,我又不会跑了,你慢点来。”

      那侍从依然健步如飞地至我面前,飞快躬身行了一礼,便急道:“白大人,小的奉噙梦姊姊之令,特来接白大人去府上。”

      我问:“噙梦可有跟你说,是为何事?”

      侍从道:“噙梦姊姊叫白大人备好药箱,速速去替公主殿下诊治。”

      “什么?!”我心头一惊,再欲问她为何受伤,还未出口,便被那侍从拉着衣袖往外走,我急道:“你等等,我还没拿药箱!”侍从头也不回,只道:“白大人先去罢,药箱一会儿让府上的人快马送来。”我于是叫了一个附近的丫头,三言两语交代完,便与这侍从先行一步,上马掀帘,即刻出发。路上,我见这侍从神情一刻也不放松,刚才也一直急急忙忙的,难道公主受了很严重的伤?可是她在府里,谁能伤得了她?那个冥辛?!我骤然心急,只想立刻飞到公主床前。

      公主府离白府不远,过两条街,拐一个弯,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车妇还没来得及搬出脚踏子垫上,我已从车上一跃而下,直冲入府。府内的丫鬟见了我纷纷行礼,我也没时间招呼,直奔公主卧房。

      “公主,你伤在何处?”我猛地推开门,疾声相问,疾步入内,终于在里间看到人影。她背身向我,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一件天青色的外袍,公主伸向它的手臂瞬时僵住……

      她,正在换衣!

      我飞驰的脚步也顿时一僵,回过神来,飞速转身,道:“哎,公……公主……您继续啊,我啥也没看到,您别在意我,您继续啊……呵呵……”我干笑两声,心口落泪,侍从把马驾得这般猛烈,我以为公主生了大病,此刻卧病在床,躺平只等着我来,所以才这么急轰轰地冲进,却没想……不过,我的确也没看到什么,公主背对着我,身上也还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虽然似乎还没系上带子。

      我正兀自发窘,噙梦端着个洗脸盆走了进来,瞧见我怵在门口,凝起眉,微疑,又朝里探了探,眉间一松,了然。她将盆搁在六角台上,向我走来,近了低声道:“跑得急,没刹住?”

      我只觉我每次来公主府,噙梦都能看我笑话,岔岔不平道:“你还好意思说,怎么你派去的人,一味叫我快些,我以为是什么救命的事……”

      噙梦退开两步,抬袖偷笑。这厮果然是故意坑我!我上去就要掐她。

      “若说救命,也的确是,但只不是我。”

      我逮着噙梦,正欲下手,公主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噙梦递与我一个“看罢我不算坑你”的表情,指了指我身后。

      我回身,公主已穿好外袍走了出来,右手上缠着一截白布。我立刻放了噙梦,上前抬起公主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一抬眼,竟见她肩颈处也微微地有一圈红,似是齿痕。

      公主看我一眼,微微一笑道:“不小心被划了一下,没什么要紧。”

      “那你这边的是……?”我望向她一侧肩颈。

      公主迅速将衣领扯了扯,“……许是小虫、蚊子咬的罢。”

      大好春光,哪来的蚊子!又是什么‘小’虫咬得出这么硕大个圈!

      我刚要再问,噙梦上来道:“公主殿下是去牢里弄的伤,还好伤口不深,我略做了处理,白大人待会再看看罢。今日请白大人过来,还是冥辛的事,她此刻又晕了。”噙梦将毛巾在盆里浸湿,拧干,“公主殿下,辛苦了一上午,擦个脸舒服下。”

      我见手上的布带上没有渗血,伤口大概不深,血已止了,便放下心。公主瞧着心绪不大平,大概是审问审累的,我刚刚的误闯……或许也添了几根柴。我讪笑道:“你说你,还不赶紧把这烫手山芋转去刑部,让专人来审,别审犯人不成,倒成了审自己。”

      公主接过毛巾,仰头盖在脸上拍了拍,提提精神,又递回噙梦,噙梦接了,抱起面盆出去了。临走前,给了我一个眼色,似乎传了这么个意思——公主心情不好,我看好你。

      我回剜她一眼,她迅速合上门挡住,我一阵无语,回身看公主,公主立在那,不言不语,目视前方,眼睛里却没什么聚焦,显得有些茫然。我好像从未见过她如此。小时候她比现在活泼,也更好动,爱捉弄人,一有目标便阴恻恻地露出一排常有空席的獠牙,定要戏耍到才罢休的皮样,鬼见了都愁。做了储君后,她沉稳不少,但亦是言出必行,坚决果断之人。是以眼前的她令我有些不安,我正想随便说点什么,分一分她的注意,她却缓声道:“人还是得在我这,你放心罢,这次只是意外,今后不会了。”说完,望向我,眼睛里多了些光,精神了些。

      我觉得这是个机会,趁热打铁道:“公主,你看这样,你这次不是要出京城吗,你把我也带上。反正你也知道我在京城待着也没事儿,不如同去。再说你手都受伤了,我也可以照看你。”

      公主显然未料到我这番话,怔了怔,眉间锁起,我立刻伸指抚平,道:“你别愁啊!别看我懒,其实很有用处的,煲药汤、按摩针灸,我通通会,简直出门至宝。带上我,保准你不会后悔,嗷?”

      公主眼角眉梢终于露了几丝笑意,但仍不应下,只拍了拍我,松快道:“你先去救命,容我考虑考虑,想好了再告诉你。”说着要把我推出门,我挥着爪子抵门不出,驳道:“还犹豫啥呢,咱俩又不是没一起出去过。我你还不了解吗,睡觉不打鼾,吃饭不吧唧……哎哎!别推我,别急!我药箱还没到呢!”

      “白大人,您府上的丫头方才把药箱送到了,我这就进来给您。”门外噙梦的声音乍起,时机之准,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厮压根没走开,一直在外面偷听。

      “白大人,请罢。”公主笑看我。

      “行了行了,我这就去。”我无奈道。推开门,噙梦候在门口,我恶狠狠抓过她手上的药箱。噙梦躬身、垂首,一脸温良作态,将我眼中迸发的两道凶光通通避开了,气得人牙痒。我转头回望公主,变一张脸,可怜道:“公主,那你好好想噢,我等你好消息。”

      公主冲我一摆手,道:“你快去罢,一会儿治完了不用找我,今日母帝让我进宫一趟。”说完,啪嗒关上门。

      本御医今日一大早被请来府中,却连番被主仆二人戏耍,此刻倍感委屈,垂头朝暗牢走去,心中悲恨渐化怒气。若我足下踏的非石砖,而踩的泥路,我想此刻我所过之处一定留下了一串深重的复仇的脚印。

      杀千刀的冥辛!

      ——我气势汹汹,冲向暗牢怒寻始作俑者。

      但这杀气没能持续太久。在步入牢房的那一刻,如春雨陡然被抽去热气,倏忽凝结成冰,晃晃然挂在屋檐,我方才的气势也霎地冻成一柄冰剑,颤巍巍悬于我心上,令我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的人比上一次更惊悚。

      她挂在邢架上,头毫无生气地歪向一边,头发一缕缕掩着面垂挂着,手腕上绕了好几圈粗绳,紧绑在架上,两只手像断了一样直直垂下。身上更不能细看,一刀刀刻划而出的剑伤,长短不一,都汹涌地鼓着血,新鲜的血液万马奔腾般不间断地从身上各处倘流直下,地面已血红一片,仍不断向外侵蚀。

      我不忍多看,忙命狱卒赶紧将人抬下。

      狱卒却答:”白大人,公主殿下吩咐我们看紧。您上次被此人冒犯,这样绑着她就动不了手脚。”

      我大声喝道:“我保证她今日绝无力气为非作歹,你们速速给她解绑!要不然人死了,公主也饶不了你们。”

      狱卒这才行动起来,把她身上的绳松绑,几个人架下来躺平放好后,默默退了出去。这段时间,我已戴好面罩、手套,将一会儿要用的针线、布带、草药等都收拾了出来。她流血太多,这次来不及再去找坠露过来,我必须尽快给她止血。清理伤口时,我发现那些剑伤虽密集,不过还不至太深,一剑一剑得只会让她疼痛难忍,却不会直取性命,公主殿下还是握着分寸。

      但,依我看,还是太多太多了。腹部与大腿处有几处伤口较深,血流得尤其凶猛,需要马上缝补。我用酒让她服下麻沸散,让她更晕一点,待会儿缝起来好受些,接着,取出银针、桑皮线。牢内光线很弱,只有几缕烛光,不过此刻也不可能将人抬到外面去,我只得让狱卒把油灯都聚集过来,总算看得清。

      冥辛此人,我说过,有张美人皮。如今被打成这样,撇去身份立场不谈,我确是感到可惜。因而无论是清理或是包扎,我都十分谨慎,此刻为她缝补,我更是极其小心,用最细的银针,最细的天然蚕丝线去缝合,只希望这张美人皮不要留下多余的疤痕,我怀着这样超越立场,只关乎美的崇高情感,专注地刺下第一针……

      “啊——”

      针下的人却猛地蜷曲身体,口中爆出一记呻/吟,听上去极为痛苦。

      痛苦是肯定的,我可以想象得到,毕竟是缝针,而且这条伤口深,得从里面缝起,但,我没想到的是——

      你怎么会这会儿醒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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