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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木堂奇遇记
暮色早已四合,蜡烛也已燃了许久,光影交错中,沈一蒲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明蕖再次环顾了偌大又华丽的中庭,“财富?”
“世人都说你惊木堂爱财贪财,你屋苑豪华,又养了一屋子孔武有力之人,看着甚是风光,可我见你衣着清雅而非穷奢极欲,谈吐用词也不似恃财自傲之人,你的目的,应该不在钱财。
自你创立惊木堂,至今已发十封请帖于鹤鸣山庄,可都被付柠月拒绝,你与他之间,莫非是有什么私仇?
那个玉瓶,也不只仅仅是用来监视他,这一个作用吧?能让付柠月心甘情愿将其佩戴在身,直到心知自己即将遭遇危险才托付于我,我猜这玉瓶里,定是藏了什么惊天秘密吧?
方才我也说了,今日见到你,心生大石落地,我来此一遭,受你相托之事,定将为你竭诚传达,而作为交换,你是否也能,给我一个真相?”
明蕖说完,坚定地盯着沈一蒲,他心中积累了太多谜团,反复梳理,也并不能全部想通,而眼前的沈一蒲,很明显是这谜团里,重要的一个节点。
良久,沈一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目光游离,似乎想起起了很多事,欲张口时,却突然锁了眉,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片刻,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他缓慢而郑重地说道:“我也曾是,鹤鸣山庄的弟子。”
却听明蕖果断道:“这不难猜。”
沈一蒲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突然下定了决心,只见他盘腿坐正了身体,一手微屈五指,握着空拳缓缓置于眉心前,阖了双眼低头沉吟了几句,眉心处显出一些白白的光点,接着“咕噜”一下,就跌至他的手心,他迅速握紧白光,收至胸前。
抬起双睫,对明蕖道:“跟我来。”
明蕖只觉脑门被轻轻拍了一下,便有一道强光刺入双眼,且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但还未等他想起这在哪里闻到过,便被眼前的情景抓住了视线。
他来到了鹤鸣山庄。
正确地说,他来到了年少时沈一蒲的身边。
眼前两个十多岁的少年,正跪在中堂的蒲团,他们面前坐着的,正是还带着一些稚气的付柠月,看起来似乎也只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两边各坐着两位仪表堂堂的仙君,正是鹤鸣山庄里威震天下的四位术士大宗,此时他们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蒲团上的人。
清野大宗如明蕖印象中般,喜着青色素衣,天生一副潇洒出尘,只听他爽朗道:“我们鹤鸣山庄,今日终于有了正统的首徒,恭喜庄主。”
安坐于正中的付柠月闻言,朝他颔首一笑。
灵均大宗面容装束温文尔雅,他微微俯首,轻声提醒付柠月:“沐字辈六席尚缺两位,庄主请为他们改名吧。”
付柠月沉思片刻,便莞尔道:“一蒲沈沐言,一磐沈沐云。”
蒲团上两位少年听罢,相视一笑,眼里满是喜悦。
弦思,昂驹两位大宗便起身,为两位少年拿了腰封及佩剑,其上有鹤鸣山庄特有的标志。
少年欣喜地接过,忙不迭地磕了头。
未等付柠月喝完敬茶,眼前的情境便模糊了。
等再看清时,见到的却是沈一蒲痛苦中掺着绝望的双眼,他跪在地上,眼前是付柠月的背影。
此刻夕阳西下,付柠月的周身被照出了一层薄薄的金光,跪着的少年望着他,神情无措又彷徨。
只听沈一蒲有些嘶哑地重复着:“师父,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而付柠月只是背对他站着,看不见表情。
过了许久,付柠月的声音传来,平缓却不容置疑:“够了,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回吧。”
付柠月说罢,便转身大步离开,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跪着的少年一眼。
沈一蒲停止了认错声,似乎一时半会儿没有回过味来,或许是跪了太久疲于思考,也或许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回应,他呆滞地看着眼前人的背影,眼里是深不见底的破碎苦痛。
少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过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才起身离开。
画面又开始模糊,第三个画面出现的时候,明蕖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因为他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蒙着面纱,带着斗笠,身着黑衣,他似乎刚与沈一蒲交谈完,此刻正在休闲地喝茶。
而当明蕖想定睛细细打量这人时,他却突然回头,朝明蕖所站的位置直直看去。
那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就是明知对方不可能看见自己,却又能很确定对方正盯着自己,而且是阴毒的,带着杀意的。
这是明蕖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像猎物一样看着,他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并没有他所认为的那么安全。
也是突然醍醐灌顶般醒悟,来到这个世界,可能有着比想象中更为复杂深远的理由。
在他惊魂未定时,黑衣人突然起身朝他走了过来,他一步一步,朝着明蕖靠近,直到明蕖呼吸就快停滞时,他猛然站定在他眼前。
接着,又似玩弄他般,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虽然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明蕖却在他穿过自己身体的一瞬间,感受到了无尽的恶意。
待回过神时,只觉浑身都在哆嗦,这人又冷又湿,仿佛刚从万丈深渊爬起,带着来自地狱的阴暗和寒气。
他拼命让自己镇定,可还是没能看清这时的沈一蒲发生了什么。
最后,随着沈一蒲的声音传进他的耳膜,他睁开了双眼。
“下凝魂的滋味,可还行?”沈一蒲看了一眼明蕖,“只用了一小撮,也不知道你看见了多少。”
明蕖还未从刚才的恍惚中恢复,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沈一蒲问:“什么?”
明蕖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他急切道:“下凝魂镜像中,进去的人可以被看见吗?”
“自然不可以。”沈一蒲说完,又改口道::“倒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
“悠然谷的凝魂有多种用途,如果只是展示记忆,自然不能被看见,但如果是情境,就不一样了。
这就是下凝魂与。。。与另一种的区别。”
“另一种?”明蕖道:“上凝魂樊蝶梦。”
沈一蒲看了他一眼,隐隐有些不悦,然而他还是继续道:“进入者只在一种情况下被看见,那就是看与被看二者,都不是人。”
明蕖:。。。
“据我所知,下凝魂可以展示,描绘,重现,而另一种则可以改变,攻击,毁灭。”
明蕖若有所思,“所以两者最大的区别,是外界能否干预。”他又问道:“我刚看见的蒙面戴斗笠的黑衣人,是谁?”
沈一蒲面露疑惑:“黑衣人?”
明蕖见其神色不似假装,心道这黑衣人只在幻境中便如此阴诡,不似常人,许是沈一蒲也不知道的存在,便不再多问。
他随即转了话头道:“付柠月收你为徒,而你背叛了他,你被赶出鹤鸣山庄便心生不甘,于是一路监视他,为的是报仇?”
沈一蒲听罢有些恼怒,他愤然:“给你看了半天,竟把我想成了什么下等的小人!”
明蕖听他此言,心想他是上了道,便赶紧顺着他话头劝道:“我自然信你不是小人,所以,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眼下付柠月身中剧毒,性命堪忧,而你是唯一有可能知道全程的人,你必须告诉我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言闭,二人都未再出声,安静的中庭内,只剩下火苗在空气中上蹿下跳的声音。
良久,似乎是经过了一番强烈的思想挣扎,沈一蒲有些不屑地笑了笑,“这些天?”
明蕖疑惑地看着他。
“在你眼中,你舅父是一天两天就能被加害的人?”沈一蒲面色深沉道:“你应该问,这些年,你舅父都经历了什么。”
明蕖抿了抿嘴,目光炯炯。
“你不如思考一下,你当年突然被送进青沪观,真的只是因为那句早已传唱的歌谣?”沈一蒲朝明蕖看了一眼,有些刻意地低声吟诵道:
“沪溪地杰,鹤鸣仙灵,明月沟渠,天有遗珠,择之归尘,世方安宁。”
明蕖细细听着,轻轻皱了眉,不适感自心底涌出,向四肢百骸蔓延而去。他努力克制住这种感觉,听沈一蒲继续缓缓道。
“我入门之时,你已被送走,当时的沪溪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你可知道?”
明蕖听罢,脱口而出,“你是说。。。布商王贵桥独女王安安之事?”
言罢自己却略感惊讶,自来到这个世界,只要跟付柠月有关的事,自己的身体似乎就会不时地不受控制,如同有所感应般,一些奇怪的记忆片段会轻易跃然于脑海,让他一语便能中的。
这样的情况虽然最近少了一些,但仍是明蕖心中一根刺。
“没错。王贵桥家族根系深厚,他的独女王安安与你舅父,可谓当时的。。。”沈一蒲顿了顿,说道:“金童玉女。”
“只是王女突然暴毙于山庄内,那时你舅父竭尽所能想查清真相,却未能如愿,王家因此与鹤鸣山庄反目成仇。
据传王家那时动用了一切办法,想将整个鹤鸣山庄置于死地,最后也不知你舅父是如何,将事情摆平,现在的王家也已分崩离析,四散奔逃各自去找了投靠。”
“分崩离析。”明蕖不由跟着轻轻念了一遍,虽知付柠月本来就是能力非凡之人,却因他平时待他总温柔细致,竟没想到他处事如此果敢决绝,不留余地。
“不必挂怀,那王家,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沈一蒲突然有些恨恨地说了一句。
“我离开鹤鸣山庄后便创立了惊木堂,乔家的事,我确实也知一二。
三年前,六阶曾有一次春猎集会,彼时鹤鸣山庄的四位大宗都出游在外,你舅父不得已,便参了会,乔三小姐就是在那时结识了他。
惊鸿一瞥,入骨相思,曾经的王安安是,后来的乔典思亦是。”
沈一蒲垂了眼,“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
夜已深。
沈一蒲虽然避重就轻,但好在提供了很多线索,冥冥之中,有些东西也开始浮出了水面。
外人看来,付柠月只是流年不利,这几年经历的不是生离就是死别。可只要将事情稍一联系,就会发现有些问题。
与其说是他流年不利,更像是像有人在对他下一盘大棋,而以付柠月的能力,也很可能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却仍然不得不被搅入其中。
“所以,付柠月将你逐出师门,是因为王安安的死,与你有关,是吗?”明蕖直直地看向沈一蒲,冷不丁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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