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云往

　　九
　　十二月的天气，已经很凉了。人们都穿上了厚厚的衣服。
　　”上白。下星期学校举办圣诞party。你去么？“佟吉抱着一大叠资料问。
　　”我想想吧。“
　　”我快要毕业了，想邀请你跳支舞。赏个光？“他晃着圆圆的脑袋说。
　　”好吧。那到时候你记得提醒我啊。“
　　”好！“
　　告别佟吉，我的心头一阵失落。因为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见到天宿了。他最近很忙很拼命。我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忙，那么拼命，甚至可以让他放弃见我——这个铁哥们儿。
　　行之又来电话叫我去吃饭。
　　”小哥们儿，六点啦！“
　　”知道啦。今天我请客你付钱。“
　　”废话那么多。校门口等我！“
　　校门口的大树似乎又老了几岁，枯枝残叶，在寒风中打不起一点精神。
　　树下一对情侣正在说悄悄话。我再仔细一看，女孩竟然是末末！她依偎在男友身边，小脸红红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男朋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都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行之到了。他迈着大步子走过来，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风衣，还挺有型。很巧，我穿了件白毛衣——黑白配。他倒是很享受我略带欣赏的眼光，得意的说：”咱走起。“
　　吃饭的时候，行之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还不忘讲笑话。逗得我只顾笑，都快顾不上吃饭了。
　　这时，中文系的几个漂亮女孩翩然走进餐馆。女孩的直觉告诉我，她们是看到行之，所以特意选择了我身后的位置坐下——刚好能看到行之的正脸，也能让行之看到她们。一落座，就开始抖落她们吟诗作对的功底，听得我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起。
　　行之的神经真是超级粗的，他完全不知道他对面那一桌的女孩子们的目光已经有意无意地在他这里游离了很久，还在风卷残云，一边还问我怎么不多吃点。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狠狠拍了他的手，压低了声音问：”这群漂亮女孩子看样子对你有意思啊！“他被我拍得怔了一下，毫不遮掩的探头往我背后看去，脱口说了句”不认识“，搞得我分外尴尬。
　　不过这丝毫没有减弱这帮女生想要引起行之注意力的决心。我有点儿听不下去了。
　　行之被我提醒之后，也留意到这帮女孩子在他对面口若悬河。他问我吃饱了没，我说饱了。他直接掏钱扔在桌子上，说了句”老板不用找了“，就示意一起离开这里。路过那群女生的桌前时，我瞥见了一张张猪肝色的脸，心中觉得很好笑。
　　冬天的晚上，街上人很少。行之和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突然变得很沉默，仿佛刚才席间口若悬河的那个人不是他。
　　我们就这样走了很久。他终于发话了。
　　”上白。“
　　”嗯？“
　　”你还记得，高二那年吧。天宿失踪的那一年。“
　　我心里一紧，停住了脚步，死死盯着他。
　　行之也停了下来。他看着我，似乎在组织语言。
　　”天宿刚出生没多久，他父母就到国外去创业，他从小跟着爷爷一起生活。他们祖孙两个感情很好。“行之边说，边注意我脸上的表情。然而我没有做任何表情，只是专注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天宿慢慢长大，他父母在国外的生意也越做越好。他是独生子，父母对他早有计划，家里的生意也迟早要他接班的。他的父母对他期望很高，他也很懂事，所以他一直都很拼命学习。“
　　”但是后来，他们公司内部出现了一些问题。具体什么问题，我也没太弄明白，那个时候天宿也不太明白。大概就是有人窃取他们的核心机密卖给了竞争对手。从那以后，他们家受到重创，直到现在，公司境遇可以说是非常危险。“
　　危险？是怎么样的危险？会对天宿和他的家人产生怎样的影响？能化解吗？我心里乱极了。
　　行之见我没有什么反应，就继续说下去：”高二那个时候，天宿的爷爷突然生了场大病，国内的医生都没有好的办法。他父母找了美国的专家，对方说可以把人接到美国，尝试一下他们的方法。可是人去了，用他们的方法却并不管用。他爷爷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就希望在最后的几个月时间，和自己的孙子呆在一起。天宿和他的家人也是这样想，所以他连夜就走了。“
　　”原来是这样。但是他也不用不辞而别啊。而且，为什么他告诉你却不告诉我呢？“
　　”上白。他这次回来，费了挺大劲的……“
　　”他回来就好了。咱们仨又能在一起了。“
　　”不是这样的小哥们儿。你听我说完。天宿在美国坚持完成高中的学业，又从美国考了回来。他知道自己语言并没有过关，所以选择到国内先读完大学，同时恶补英文，然后……“行之的语速加快了，声音也在提高，“他在美国读书的时候，认识了美国一家集团公司总裁的女儿。名字叫Emma。Emma从高中的时候就很喜欢天宿，一直在追求他。”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我又迫不及待要听下去。我想听听天宿的态度。
　　“天宿家里现在的情况，需要借助像Emma家这样有实力的公司，才能解决资金上的问题。”
　　我心里的那根线，“啪”的一声，断了。
　　“天宿爷爷临终前，不放心天宿的爸爸妈妈，怕他们的公司撑不过这个难关，有可能会面临破产甚至进监狱。他也担心天宿。天宿也很清楚家里的现状，他只能做一个很痛苦的选择——”行之不忍说下去了。我想我那时候的脸一定已经惨白。
　　我觉得身上透骨的冷，胸口闷得难受，眼泪不听话地在眼眶里打转。
　　行之眉头紧锁，只能笨拙得把我轻轻搂在怀里。一沾到行之的胸膛，我泪如雨下。
　　冬天的夜里，行之搂着我，坐在路灯下，任我哭了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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