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心动[娱乐圈]

　　所幸这会儿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唐觅晴心血来潮的提议不得不往后延，才没叫方吟舟落到当场落荒而逃的地步。

　　但她到底生出了一些“毁尸灭迹”的冲动，所以第二天早早便自然醒转，又轻手轻脚洗漱完毕，独自下了楼。

　　其他人还未起床，民宿里极安静，只外头有叽喳小鸟在婉声啼叫。方吟舟鬼鬼祟祟蹲到电视柜前，试图从影碟盒里翻拣出那一张《锦绣河》来。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夏以芮随手将碟片塞到了哪儿，她依序翻了个遍，也没瞧见那一张眼熟的影碟。

　　方吟舟皱了眉，正思索是否要再从头检阅一次，却听见门口有开门声传来，她循声望去，便看见个刚从外边回来的夏以芮。

　　夏以芮像是刚跑完步，一身运动装利落，带着些气喘，额角也有薄汗。方吟舟立刻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同她打了声招呼：“你去晨跑了？”

　　她的表现太自然，夏以芮一时忘了问她刚才在做什么，只乖乖点了头：“对。”

　　方吟舟神色如常道：“现在还早，出门前可以冲个澡，再过会儿她们也该起来了，你记得催一声。”

　　她说：“我先去准备食材。”

　　方吟舟这一迭声实在太过流畅，夏以芮几乎立时被牵着鼻子走了，她只是稀里糊涂上了楼，依次敲了各人的房门。等众人陆续起床回到客厅，早餐已经摆了满桌。

　　方吟舟准备的早餐朴素，简单的煎蛋吐司配牛奶，是把握火候就翻不了车的做法，可或许是吃人嘴短，就这么一小顿饭的工夫，一句句“好吃”不要钱一样往她耳朵里砸，砸得她甚至有些疑惑。

　　她有时觉得，外人看待她时多少是带着点儿滤镜的。

　　但她到底受用，脸上却不显，只是端着那点矜持的淡然模样，等众人餐毕一道出门。

　　今天的松城依旧是晴空万里，太阳才探出些头角，泼金的阳光落在街头巷尾。唐觅晴见什么都稀奇，她拉着夏以芮走在最前面，行止间裙摆飞扬，镀起一层浅金的轮廓。

　　封嘉筠挂着单反，和许皓明慢慢荡在中间，走走停停之间，用镜头去捉檐上鸟雀，捉砖缝中一点新芽。

　　方吟舟落在最后面，林静白回头去寻她，却听见“咔嚓”一声响，拍立得吐出一张相片，落到她指尖。

　　方吟舟随意甩了甩相片，拍立得能捕捉的画面不大，却自带磨皮和柔焦，巷中景象缓缓显露，重心落在林静白意外回眸的那一瞬，其余四人与小巷一同化为背景，交映成一幅颇具写意风采的人像画。

　　方吟舟将相片递给她，和她一道缀在队尾，慢悠悠往前走。

　　这样的好天气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午后艳阳高照，炽烈又不炽热。方吟舟仍旧穿着上午那一条浅青色的碎花连衣裙，又戴一顶宽檐渔夫帽遮阳，颈间挂着拍立得，十足的游客打扮。

　　她们出门前的时间卡得正好，抵达热带园区时，她们预约的这一批次才刚开始发卡清点人数，许皓明领了临时参观证回来，解说员小姐姐姗姗而来，又分发过蓝牙耳机，才将参观的人群分为两队，分别领着从两路进去。

　　热带植物都种在室内，她们一进门便觉得比室外更为潮湿闷热。道路狭窄，只勉强够一人半通行，摄像师不得不夹在她们六人中间，将她们隔成两段。方吟舟和林静白落在后头那个镜头里，解说员领在最前面，温和嗓音通过耳机响在耳畔，林静白听得专注，方吟舟却秋游般懒散。

　　她荡在最末尾，仰头去看那一棵高耸的穿破二层的树，然后被骤然飞溅的水珠扑了个激灵。

　　林静白回头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个惊得瞪大了眼的方吟舟，小猫头鹰似的。

　　这一溜其实无人幸免，小径旁淌着人造瀑布，为的是增加空气湿度、模拟热带雨林气候，刚才不知怎么就飘了几秒钟的“雨”。这一场局部阵雨转瞬即逝，只在发梢上留下了痕迹，林静白抽了手帕纸递给方吟舟，却见她满脸震撼地频频回头去看那座小型瀑布，还小声嘀咕：“这么突然的吗……”

　　林静白有些想笑，又怕拂了她的面子，只能勉强压了压嘴角，但方吟舟已经凑上前来半挽住她的手臂，扯她一起去看从玻璃天顶洒落的渺然光束。

　　这是寻常女孩子之间相当自然的亲近，林静白却忽然僵了半边身子，一时间不知该把手脚往哪儿放，好在方吟舟并未察觉，她们跟着队伍缓缓向前，直到快要进入下一个展区，方吟舟才撒了手，像是要去找唐觅晴说话。

　　林静白不自觉松了口气，方才被方吟舟触碰的手臂仍然残留着一丝堪称僵硬的余韵，但她强行忽略了那一点莫名的起伏心绪，故作镇定地混进了讨论里。

　　＊

　　解说长达一小时，从最后那一个烟雾腾腾的展区走出，才更觉外头的气候宜人。

　　植物园幽静，斜阳从叶隙间漏下碎芒，是极其适合漫步的地点。秉着“来都来了”的老祖宗的智慧，她们又在园中逗留了许久，封嘉筠被迫任劳任怨地担当起了人像摄影师的重任，他相当专业，出片率高，唐觅晴凑过去检验成果，也十分满意。她从不吝啬褒奖，当下便将封嘉筠夸了个脸红。他不大自在地拉高了口罩，转头问：“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植物园已经逛得差不多，天色也越发暗下来。方吟舟心中早已有了打算，于是说：“附近有个网红夜市，听说很热闹，小摊子很多，你们有兴趣吗？”

　　夜市离得不远，也确实如她所说般热闹，集装箱搭建的小亭子在偌大的广场上排列得规整，此时正值饭点，远远便能瞧见亭子腾起热气，裹挟着或鲜香或炭气，袭得人腹中不自觉咕噜一声响。

　　方吟舟预留了回程的车费，把剩余的预算平均分配到每个人手里，就不管事了。唐觅晴早早就锁定了自己的目标，连带着另外两个姑娘一起在小摊前等餐，不多时就抓了满把的小签，开盲盒似地挨个品尝，尝到特别好吃的，便双眼放光地安利给她俩，夏以芮也难得放纵，帮她举着一时拿不住的吃食，顺便蹭了几口。

　　林静白习惯性回头去捉方吟舟的身影，方吟舟始终慢了半步游离在后头，夜市人流如潮，她又显眼，只这么半步的落后，就被认了个清楚，几分钟不见的工夫，她周遭已经渐渐围起了举着手机的路人，她倒旁若无人，只独自在某个小摊前专心等一盒章鱼小丸子。

　　摊主也认出了她，笑着送了她一杯鲜榨果汁，她也不客气地接过，坐在高脚凳上漫不经心地晃着腿。她身边围的人多，但都隔着些距离，林静白远远望了一阵，到底没走上前去。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早就严阵以待，唯恐遇到极端粉丝往前冲，云栖和陶桃盯得最紧，好在今天遇见的粉丝都只是热切，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她们知道方吟舟在录节目，都没有靠得太近，只是互相小声交流着什么，等方吟舟终于咬着章鱼小丸子要离开，才有粉丝忍不住高声搭话：“舟舟，小丸子好吃吗！”

　　她其实没指望方吟舟会回答，却没料方吟舟很随意地回应道：“好吃的呀，果汁也好喝。”

　　人群爆发出一丝雀跃，却见方吟舟冲她们晃了晃签子：“拍够了就去逛你们的，我也是出来玩的嘛，等节目播出之后你们尽管看个够。”

　　她的催促带着笑意，叫人生不起被驱赶的厌恶来，又有人大着胆子学她的语气：“哪个节目嘛？”

　　她出生在海城，这会儿不知怎的带了些吴侬口音，听着就软塌塌的：“你们都不看微博的啊？鹭鸣的综艺嘛，过一阵就播了嘛，记得要去捧场。”

　　方吟舟打发得利落，粉丝也听劝，干脆去照顾了老板的生意。林静白放心地收回了视线，却见这边夏以芮和唐觅晴也陆续被人认了出来，一时间喜悦又压抑的尖叫声四起，林静白没见过这阵仗，忍不住悄悄往外挪了几步，离漩涡中心远了一些。

　　许皓明和封嘉筠在其他摊位，听到这边喧闹，于是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火速戴上了口罩，又压低了帽檐，躲在一边暗中观察此处动向。

　　他们俩动作一致，原因却不相同。许皓明是担心自己也被人认出来，封嘉筠则是单纯的社恐，单就面对镜头与人交际这一件已经叫他有些不自在，如果再被别人的粉丝团团围住，他总觉得自己分分钟要原地去世了。

　　林静白察觉到视线，于是瞟了这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一眼，又苦中作乐地想，这时候就体现出糊咖的好处了。

　　夏以芮和唐觅晴没有方吟舟那样的利落手段，更不是会冲着粉丝甩黑脸的性格，于是都配合地露出了笑颜，等闪过几次闪光灯、理应措辞劝粉丝离开时，方吟舟终于姗姗来迟。

　　只见她一手自然地搭在唐觅晴肩上，另一只手高难度地端着小盒和果汁，语气带着轻飘飘的随意：“你们都不饿的吗？这街上可有不少好逛的哪。”

　　刚才和方吟舟说过话的粉丝恰好和小姐妹从旁边路过，听她说了这么一句，没忍住玩笑般埋怨了一句：“舟舟跟别人的粉丝说话的时候可比对我们说话委婉。”

　　方吟舟又好气又好笑地飞了记眼刀：“不要总拆我的台！”

　　粉丝胆大，冲她做了个鬼脸，就拉着小姐妹踏着小碎步跑得没影儿了。

　　见她三言两语撤了周遭半围追半堵截的情态，工作人员才算松了一大口气。鹭鸣对这种情形有不少预案，但私心底自然是希望不会发生任何意外的。他们这头还在暗自庆幸，那边六人已经重新会合了。她们谁也没空手而归，唐觅晴盯上了方吟舟手上的章鱼小丸子，方吟舟大方地递给她，几人干脆互换了吃食，各自去品鉴。

　　林静白也分了小串给她，和她并肩往前走。许皓明刚刚躲得远，现在也缓过了神，觉得自己做得不太地道，于是干干笑了两声，努力找补了一句：“刚才舟舟几句话就把人劝开了，感觉好厉害。”

　　他这句找补多少带着点儿棒读，好在有封嘉筠结结巴巴接了一句：“想学。”

　　封嘉筠这句是发自内心，方吟舟觑了他俩一眼，奇怪道：“有什么好学的。”

　　她说：“也不是我有多能说，主要是这届粉丝听劝，她们要是坚决不肯走，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开口骂一顿吧。”

　　场外的陶桃下意识想象了一下，觉得这倒也是说不定的。

　　但镜头内众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只小鸡啄米般附和着点了头，又继续结伴去逛夜市。

　　她们逛得兴起，林静白却频频看表，眼看末班车收班的时间将近，她才不得不开口提醒：“快赶不上公交了。”

　　其实还有些意犹未尽，但预算见底，要是赶不及末班车，恐怕就只能徒步，何况她们今天也算是满载而归，所以几人很快统一了意见，一起往公交站去。

　　抵达站台时，公交还没有到站。夜晚星辰闪烁，些微凉风习习吹来，吹散了一点突如其来的倦意。

　　方吟舟掩唇打了个哈欠，却忽然听见夏以芮“啊”了一声。

　　她这一声来得突然，大家便一齐看向她，只见她满脸写着费解：“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要坐公交？”

　　夏以芮一针见血：“节目组不是说给我们租的车今天就能到吗？”

　　她这一句直击要害，这么一整天玩下来，她们竟然没一个人意识到这事儿。方吟舟立时去找云栖，却见她满脸写着无辜：“租了的呀，早上就到了，就停在村里停车场。”

　　云栖解释道：“我看你们早就做好了计划，也没提起这事儿，就以为你们有自己的打算……”

　　她这话说得茶里茶气，一点儿都不心虚，乍听上去仿佛也有些道理。方吟舟盯了她一阵，见她始终面不改色地回望，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朝她摊开手：“把车钥匙给我。”

　　她们才交接过车钥匙，末班车便准时抵达了站台。车上并没有其他乘客，浅白的灯光昏暗，她们六人干脆在后排落了座，随着车厢缓缓摇晃。

　　夜晚的车内密闭空间最容易滋生困意，何况她们几人今天聊得多，一时间车内无话。夏以芮倚在窗边，看窗外风景，忽然有些触景生情，于是率先启开了话头：“The Five第一次录通告那天，我们没赶上末班车。”

　　她有些自嘲地：“那会儿我们没什么名气，公司也没钱，可能是调度有问题吧，根本没车来接，我们五个人身上的钱凑了半天，都不够打个车的。”

　　唐觅晴惊讶地睁大了眼，追问她：“那你们是怎么回去的？”

　　夏以芮道：“找了个24小时营业的连锁快餐店硬生生熬了一晚上，等第二天首班车发了车，才总算到了宿舍。”

　　但其实宿舍也很小，明明是五人团，却因为还没有正式出道、只是练习生的缘故，只能一起挤在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里，轮流去客厅打地铺或者睡沙发。

　　这一段夏以芮并未细说，再说下去就有点儿像故意来卖惨的了，所以她很快岔开了话，打趣道：“觅晴刚出道的时候应该要好很多吧？”

　　唐觅晴是个实诚孩子，听她这么问，便点头说：“我运气比较好嘛，接第一部剧的时候才大一，吃喝不愁的年纪，除了第一份片酬被我妈‘打劫’买金首饰去了……”

　　她嘴上像是埋怨，眉眼间却饱含笑意。问题转而落到封嘉筠手上，他想了想，说：“我发歌比较早，最早的时候其实也没几个人听，陆陆续续攒了些粉丝，里面有一百多个吧，总是很赏脸，给我发评论，我就把那些眼熟的昵称都记在本子上了。”

　　他很少说这么一长串的话：“有一回我都不想再发了，想着就写这么最后一首歌送给她们，作为闭幕，结果那首歌莫名其妙就火了，于是就这么唱了下来。”

　　封嘉筠看上去很诚恳：“我一直特别感谢她们。”

　　林静白很有共鸣：“听众真的太重要了。”

　　她说：“L.A.C第一次在LiveHouse开专场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和我一起哼唱的听众，那一瞬间特别激荡，感觉自己做的一切忽然间就有了意义。”

　　封嘉筠和夏以芮都很懂得她的感受，却见她摸了摸鼻子：“但那次去掉车票住宿费什么的，好像只挣了一百来块。”

　　林静白有些尴尬地：“然后我们三个连同经纪人，觉得既然好不容易挣了钱，就该去好好庆祝一下，正巧楼下有家烧烤店每天晚上烤得特别香，我们馋了很久，就一鼓作气地去了。”

　　她比划了一下，破罐子破摔道：“最后倒赔一百四十块八毛。”

　　方吟舟本来听得认真，听她说完这句倒赔，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却见其他人纷纷看向她，满眼写着“那你呢”。

　　照理说她出道最早，应该是大挣特挣才对，但方吟舟却摆摆手，击碎了她们的猜想：“我挣的第一笔片酬，给家里拿去还债了。”

　　她说话时很轻松，只是叫旁人偃旗息鼓，不敢追问，她却没半点不自在，漫不经心道：“那时候下岗潮，我爸妈上班的工厂倒闭了，他们就想着出去创业，结果运气不好，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欠了一屁股债，每天只能推个小板车出去摆摊挣钱，还得天天跟城管打游击。”

　　方吟舟说：“回想起来，我其实挺感激杜导和我当时的经纪人的。否则我们家也没法靠这一笔片酬还清了债务，还有余钱拿来开了间小店面，生意蒸蒸日上的。”

　　唐觅晴道：“那现在叔叔阿姨应该过得很好了吧？”

　　方吟舟没有立刻回答，她大约是考量了一下该不该说，才点头道：“都挺好的。”

　　她明显有所遮掩，但大家都善解人意，并不在镜头前继续追问，只齐齐看向落单的最后一人。

　　这个问题跟击鼓传花似的，许皓明只觉得烫手，他欲言又止，最后道：“你们知道我的，我这时候开口分享，很容易变成凡尔赛现场……”

　　他很有自知之明，众人便宽宏大量地将他放过，又拣了其他话题来聊，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散乱。

　　公交车摇摇晃晃，也终于到了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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