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号桥

　　“哥哥，寒初哥哥确实是施先生的孩子，只是施先生也刚知道没几天。寒初哥哥会在寒家，还有那些令施先生误会的东西也都是靳先生做的，他是想让施先生活下去。施先生与靳先生，他们两个很相爱，可靳先生为了保护施先生，还是做了那些部署，他很爱施先生，却也是靳先生，令施先生这样痛苦。”

　　“施先生告诉我这些，是不想让我再去参与这件事，是明令禁止以后只要好好学习就好了。可是哥哥，作为你们的妹妹，我还是想把这些僭越的话说给你听。”

　　“施先生和靳先生与哥哥同寒初哥哥不同。施先生虽有心成全，但最后还是难以放开。靳先生从一开始确定心意就在谋划让施先生远离纷争，但最后他还是以谎言锁下了施先生的一生，让施先生生了误会、仇视、怨怼，还有无法割舍的爱与过去。而你们——”

　　“你们困住了自己。”

　　沐致还记得那张原本生动的笑颜在说这些时候的眼神与表情，成熟沉静，无畏悲喜。

　　“以前我总是在想，你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是外界的声音？是家人的不理解？是不够坚定？是分离？还是爱本身？我想了很久，终于在施先生那里，我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你们用爱的名义困住了自己，你们太在乎爱本身，忘记了最初你们相识相知的过程，那个时候你们毫不掩饰心中挚爱，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你们便不再表现，都把最真实的自己掩藏起来，成了最难熬的守护。这本没有什么，只是你们的‘为了记住而相见，为了相爱而分离’太伤人了。为了长久，太执着于片面之词。约定俗成，就以为是对方的默认与答案？施先生与靳先生他们的结果如何？你们也想步他们的后尘吗？”

　　“哥哥，你们真的固守着自己，一辈子如此吗？”

　　回想起那日，沐致也终于明白了施先生告诉商妤绮那些过往的目的了。商妤绮从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现在这个忧心忡忡却又有些成熟沉静的大女生，商妤绮的变化不只是因为这些年背后学习的那些东西，她心中的不平沐致知道，所以这些日子不只是他们的变化，就连他自己也有。

　　施先生因为过往对寒初的仇视并没有因为血缘而消减，在那日身世被揭发之后，施先生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施先生离开了，小舅也出院了，商妤绮与寒默新生入学报道的时间也日渐近了，而他也在新生入学前的这几天，收到了施先生的邮件，无言无语，只有一张照片，一件血迹斑斑的衣服，他知道这是寒初的，知道了伤害小舅的那个人以及背后的组织都在寒初的配合下被清剿。在此之前，他送施先生去机场的时候，跟随在施先生左右的那位助手给了他一张名片，想明白之后他就联系了，也因此见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人，到达了寒初所在的地方，知道了寒初在做的事情。看过之后他就回去了，回去途中西林莫问他：“千里奔赴，就只看一眼？”

　　沐致笑着点头，并没有说什么，他的反应却是西林莫先不适应，难得和他谈起了一些往事，他说：“现在我能知道先生对你们严苛的理由了。你们啊，和他们真的太像了，之前还是现在，和他们都有太多相像的地方了。”

　　他静静听着，不插言语，因为他知道，即便西林莫说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但到底是不一样的，靳先生与施先生的过往他和寒初远远不及，靳先生与施先生他们之间不仅仅是跨越生死离别，还有更多的是因时局而坚持走下去的执念，不论哪一点，都比不上。

　　这不是说他和寒初的爱浅薄，而是两对不同的感情对立，他和寒初，是在征求彼此的意愿之后才决定要怎么走下去，没有什么生死离别，也没有什么时局竞速，他们之间其实很平淡，也很平凡，只是这大千世界万万千下的微尘，不足为奇，也不惧万言风雨。他们本就是世俗人，不可能因为爱而割舍掉所有，爱是自私，可他们自己却无法自私，不是不够爱，而是要将爱化成更多的东西，它可以支撑着自己，情绪万千，思念千里，那个人就在那里，就在心里，他入驻到心之世界，从未离去。一入此心，永生不离。

　　沐致和寒初，在最开始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就向对方表达过这些，所以沐致很能明白在翻阅寒初的自白信与那些幼时过往经历的时候是怎么一种心情，他理解寒初，就像他在知晓一切之后去找寒初时一样，是不希望对方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这一点，他们和施先生与靳先生一样，都可以因为爱而变得小心翼翼。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的恋爱历程都可以去适用，就像他和寒初的做法让很多人无法理解一样，有些可以借鉴，却没办法推崇。

　　新生报到前夕，商妤绮与寒默拒绝了双方家长之后，执意要求他去送，看着前方隔着三排的商妤绮和寒默，沐致除了无奈，好像没有什么情绪了，这两个人明明以前一个肆意张扬，一个乖巧奶萌，再看看现在，商妤绮的沉稳倒是有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成长的。还有寒默，其实从两个人都拒绝了各自家长陪送入学就可以看出来，他和寒初的事情对他们两个影响很深，一向乖巧奶萌的寒默却变得压抑了。寒叔他们担心的很，他再三保证会看护好寒默，他们才在担忧的目光下送寒默上车。

　　其实，沐致想与他们两个谈一谈，却也知道眼下根本不是好的时机，一切要等到寒初回来，也要等他们两个从这件事当中抽身才可以。

　　商妤绮在这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感受到了，寒默比她小一岁，会参加今年的高考是他们在两年前就计划好的，商妤绮和他在不同的学校，却还是会商量两人会一起踏进那两座众人期待的学府。这两年多他们联系颇多，见证了他变化的商妤绮是难过的，所以也就想开解一下他，凑到他面前戳戳他的娃娃脸，“别不开心了。这件事没有对错，我们只是有太多无法理解无法懂得的东西，我们僭越去过问他们的事情，其实是因为他们是我们的亲人啊，就像你把我当姐姐，我把你当弟弟一样，我们无法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更没有办法让他们就这样自虐般的生活下去。虽然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但是我们不能逃避对不对？计划了两年，你要放弃吗？”

　　寒默被她戳的没脾气了，绷着的娃娃脸破了功，即便笑着，眼神里也再也没有了那股纯真，短短两个月，他的变化太大了。

　　“妤绮姐，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不是我们造成的，可哥哥他……”

　　商妤绮指了指自己，“你忘了我是谁了吗？我们的哥哥他没事！他活得好好的呢！只是因为身份的变化，他必须要接受一些东西，有师兄照看着，他绝不会有事！”

　　“真的？！”

　　寒默这才有了神采，眼巴巴地望着商妤绮，商妤绮挑了挑眉，“真的！我只是气不过我哥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经施先生的手润色了一番，谁叫他怒其不争！”

　　寒默想要转头看一下沐致，却被商妤绮把脸摆正，“别理他！对了，师兄的哥哥已经派车来接我们去学校，我们把我哥甩掉怎么样？”

　　寒默想了想摇头，“干什么要甩掉？我们就让他跟着，搬着行李到处跑，累死他！”

　　商妤绮不怀好意的看着寒默，“以往不是挺崇拜我哥的，怎么也会使坏了？”

　　寒默哼了一声，“干嘛？你心疼了？”

　　商妤绮立马投降笑颜以对，“当然不是！我只是后悔没把宁姨给我准备的那一大箱子吃的带着，就算累不死，也能累趴下！哎～可惜了……”

　　寒默这才露出了自离家上飞机以后的第一个笑容，是放松，是暖心，是善雅，“妤绮姐，谢谢你。”

　　商妤绮看着他奶萌的娃娃脸，没忍住又捏了捏，“不客气！谁叫你是我弟弟呢！”

　　寒默不再沉着脸，将包里的保温杯递给商妤绮，又叫住了空乘大姐姐给商妤绮拿了个毯子，“知道妤绮姐不舒服，靠着我睡一下吧，到了我叫你。”

　　被精准打击到的商妤绮冲着寒默那完美的发型一顿揉搓，“这日期你记的倒是比我还清楚！”

　　“不用谢，谁叫你是我姐姐呢！”

　　整整齐齐八颗大白牙，气的商妤绮直接歪过头闭眼休息，寒默见此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又靠近了一些，把商妤绮那倔强的脑袋掰到自己肩上，让她能轻松一下。望着这张漂亮的脸，细看之下还是能发现异常的，出发之前妈妈给他说了些话。妈妈说妤绮姐这段时间为了哥哥的事情已经很累了，心神俱疲下又受了寒，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妤绮姐。其实妈妈说的对，但不全面，妤绮姐会这样是生理期到了，因为之前有一次他们在外面补习，妤绮姐肚子不舒服在厕所里给他打电话让他去买东西，也就是那天以后，他就帮粗心大意的妤绮姐记下了这个特殊的日子。

　　自从哥哥与沐致哥的事被两家人知晓，这三年陪伴寒默最多的，不是父母，而是和他一样无法置之不理的商妤绮，三年里，他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姐姐，虽然在日常生活里他都是扮演着哥哥的角色照顾着她，但实际他比她小一岁多呢！

　　在后排坐着的沐致望着两人因为什么而拌嘴闹小脾气的模样，心里也高兴，他们两个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过多的干预只能坏了这些顺势而来的发展，揠苗助长，得不偿失。

　　此时的沐致根本不知道两人的小九九，直到下飞机之后，他推着比他还高的行李走到出站就知道了两个人是在故意给他使坏。不过，沐致也欣然接受。

　　看着和商妤绮聊的不错的接机人，沐致心里有了计较，他的朋友似乎因为堵车还没到吧？这个人……

　　算了，谁来都一样。只是没想到来的人居然不是宫家的阿越。宫函越是首都本地人，会去商妤绮的学校读书是因为大舅当年救得人里有他的亲人，而小舅在部队时又时常与别人说起过商妤绮，久而久之，宫函越便有了想法转去了商妤绮的学校，并且与她成了很好的朋友，校内有宫函越，校外有寒默，这也是他们放心商妤绮去外地读书的原因。

　　“多谢靳总的邀请，到了那日，我会准时参加的。”

　　来人没再说什么，招呼随行而来人将行李放进车里，引领他们上车后，去了他们的目的地。

　　路上有些拥堵，却没有耽误商妤绮与寒默和宫函越的小密谋。宫函越之所以没来，是告诉他们今天见不到人了，他们要找的人不在学校，但有一个人他确实来了首都，搭的是深浅酒店执行总裁的私人飞机，说来也巧，他在打听清北那两位教授之时，正巧遇到了蔺襄的家庭医生，仔细观察之下才知道他撇下蔺襄这位大老板，是要去给一位友人瞧病。众所周知，这位家庭医生平时除了蔺襄身边，几乎不去其他地方，更没有什么社交，而能被他称为‘友人’的，除了博士学习期间遇到的那个人，再也没有谁能让他心甘情愿去看诊，由此推断，那个人必然已经到了首都！

　　得到消息的商妤绮知道那个人就是寒初哥哥，可是寒初哥哥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怎么会劳那位家庭医生大驾？毕竟那位家庭医生也是堪比施先生的大佬，是她遗漏了什么？还是寒初哥哥与师兄隐瞒了什么？

　　寒默与商妤绮对视一眼双双沉默，不过两人也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彼此的想法，既然答应过，那就一定会在！所以，他们要去堵他！

　　而被他们惦念的人，此刻正在监控前观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埋头处理文件的人不看也知道沙发上那人的表情，语气有些酸的开口：“既然都来到了这里，你为什么不露面？而且，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是施先生的孩子！”

　　想当初小叔与施先生因为误会冷战闹的那样厉害，他们真的就以为小叔在外有一个孩子，至于是谁，他们无从得知，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孩子长大了，居然还比他们小不了几岁，真的是.......

　　闻言，沙发上的人居然连看都没有看靳彦一眼，半晌没听到回话，靳彦抬起了头，望着一脸痴汉的寒初，那冲击力实在是太强烈了，“我说，你能不能别露出这么恶心的表情！这要被施先生见了，你就等着面瘫吧！”

　　寒初是很久没见到沐致了，但也知道沐致这些时日过得并不好，还有商妤绮和寒默，他们都在与施先生联系，他都知道。只是月落斯为了他能够进入靳月商盟，让他用不到两月的时间将那个毒瘤集团配合军方一举剿灭，他做到了，所以才有了几天的休息时间，等商妤绮与寒默正式上课之时，他就会回去了，这也是在践行对这两个孩子的承诺。

　　至于沐致，他好像只能再过段时间才能给出自己的答案与解释了。

　　手机屏幕一亮，靳彦看着手机上新传来的消息，笑道：“我这位便宜小师妹是真的厉害啊，居然已经知道了你的行踪，更是打算前来找你了呢！”

　　寒初转头看着靳彦，“妤绮怎么会知道我在首都的？你说的？”

　　靳彦摊摊手，“我可不敢，还不是昨天温不严来给你看伤撞上了宫家那个小孩，他们可都是直逼高考状元的存在，智商可不低，打听一下就知道内情很正常好吧。”

　　寒初点头，确实如此，商妤绮与寒默为了跟上他和沐致的步伐，这两年可是拼了命的学习，成绩更是从六百出头直逼七百，高考成绩更是一个理科七百零三分，一个文科七百分，比全国状元也没有低多少分，他们的聪慧自然不用再行证明。

　　“话又说回来，你真的打算接替阿月的位置？”

　　寒初笑了笑，端的是清雅谦和，“没有，先学习，等以后再说接任的事情，而且我不认为月落斯在短时间能够退下来，靳月商盟或许容易，但温凉道，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易主的。”

　　靳彦明白了，他这是在打游击战呢，说是以后接任，以后可真是长的很，这家伙可真是狡猾！

　　“那你和你家那位呢？”说起这个，靳彦可是来了精神，十分的八卦：“要我说啊，直接绑回去扯个证好了，哪有那么复杂！”

　　寒初望着监控传来的画面，沐致被两个小孩孤立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道：“之后呢？”

　　靳彦望着寒初，背脊挺直，清雅无双的气质尽显，却听他那平淡的语气，靳彦也才真的知道月落斯同意他回来的原因了。

　　寒初说：“爱是自私，但人却无法自私。我和他，坦坦荡荡，无谓得失。”

　　靳彦无力之于却还是说了一句：“你们这样，会彻底失去彼此的！”

　　“如此——”

　　“不悔。”

　　闻言，靳彦懂了，寒初他不是不爱，也不是放弃，他只是在做他们认为对的事情，他们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不管在外人眼里是多么的不平与不理解，他们始终践行自己，这个‘自己’不为因为爱而停留，也不会为了爱而放弃，他们都在努力，努力变得更好，变得更强，变得更加耀眼夺目。

　　或许有一天，他们久别重逢，他们不会询问，只会彼此间相视而笑，一眼天地，浅笑坦然。

　　他们的爱是什么？

　　是独立，是固守，是安然，是等待，也是成全。

　　扶摇而上，负手而望，清风绕指，眸光含情

　　这才是他们的爱

　　懂了的靳彦真心的感叹一句：“小叔与施先生，不及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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