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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其实我一直明白,长生只是个称号。”秦夙终于再次正视林琅,“如今也是你的称号,长生,南天之主长生大帝,你有权差遣我们六星做任何事。”
“那我要做什么?”林琅问他。
他抿了抿唇,最终道:“什么都不用。”
他有事瞒着她。
一路上,林琅都在回想他们的这段对话,直到秦夙停住脚步,她才回过神,看向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那个熟悉身影。
那确实是她的阿叔,她快走几步……但就几步,就猛的顿住了。
因为,透过阿叔的肩膀,她看到了两个倒在血泊里的人——她的阿爹,还有阿娘。
接下来的场景更令林琅吃惊。
突然,有二人从远处奔来,即使同他们擦肩而过,也对林琅与秦夙熟视无睹,也好似未曾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林琅的阿叔。
二人皆是瘦骨嶙峋的农人样貌,一人手里握着镰,一人手里提着耙,他们身上虽披着蓑衣,但也都破烂不堪,根本抵挡不住雨水侵袭。
“是他们。”林琅心里一紧,这两个人,正是被指认为杀害她父母的凶手,可若是按眼前呈现来看,他们到达现场时,她的父母应该早就身亡了。
这二人应该并非是冲着地上尸体来的,而是摸索时意外发现的,发现之后,二人便蹲下-身翻找起来,应该是在搜索是否还留有什么值钱的财物,最终林琅只看到他们脱了她阿爹的衣服,卷起几样零碎和两个钱袋,就仓惶逃了。
林琅顿时想起她和阿姐去辨认父母尸首时,那两个凶手说的话。
“我们真没有杀人,这些都是我们捡来的。”
如若眼前皆为真实,那他们……确实不算说错。
但当时并没有人相信他们,只因他们早已落草成寇。
官府就此结了案,阿叔将父母带回了家,悲痛之余她们也未曾好好看看,就尽快下了葬。
之后几年,随着阿叔遭遇“天罚”,她和阿姐开始颠沛流离,之后阿姐失踪,她在荒野中也病得几乎一命呜呼,这件事也就逐渐沉入记忆深处。
如今再看,确实有许多悬疑,那两个凶手连柄像样的刀都拿不出来,又如何能在她爹娘身上留下那许多刀伤?
而此时,一直未有动作的阿叔也转过身来看她,面容在间歇不定的雷光里显露出一大片被火燎焦的痕迹。
他的眼睛在暗夜里却盈着光,颇有些咄咄逼人。
他没有说话,仅是咧了咧嘴,就这样在林琅眼前化作千万碎片,生生飘入风雨里。
“阿叔!”林琅虽觉得诡异,但忍不住还是想要冲上去抓住那些破碎的身影。
是秦夙拉住了她:“别去,那不是你阿叔。”
她当然知道,接管六星令之后,她莫名有了些特殊的感应能力,当她来到此地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已经知道他不是她的阿叔。
但此人既然会化作阿叔的面貌来见她,那必然不仅仅只是为了让她回顾这场雨夜惨案。
她要追上去。
长生大帝的决定,身为其座下破禄星,秦夙即使反对,也无法阻止。
此刻他只能跟在林琅身后,随着那些碎片,一同来到一座宅邸前。
宅中灯火通明,却无人声。
既然已经确认是幻境,林琅便不再管人间的规矩,抓住檐角向上一翻,轻轻松松进了去,沿着围墙转了几转,就来到碎片消失处。
果然,她阿叔的身形在这里再次汇聚,而他正看向一间佛堂。
堂中所供却非佛像,而是一截……枯木般的手臂,那手臂上,正有庞然的宿劫之气传出,秦夙立时便认了出来,刚要上前,就被林琅拉住了胳膊。
“有人。”
说是人,不尽然,是两尊人形的泥塑,看起来是一对中年夫妻,正以跪拜的姿态,被安置在断臂之前,十分诡异。
下一刻,他们竟活了过来,开始说起话来。
“上神庇佑,愿我儿蛇毒能愈,脱离死劫。”那其中的妇人说完,她身旁的男人小心翼翼拖出一样事物,十足虔诚地供在了断臂之前。
秦夙认出来,那正是一枚古凤羽。
“上神庇佑,若我儿能脱离险境,必为您捐造庙宇,携我族人世代供奉,若有食言,天诛地灭。”
应是受他诚心所感,那古凤羽立时燃烧起来,却未殃及周围,只是自身缓缓殆尽之后,断臂也显露出红色的光彩。
堂前,林琅的阿叔也动了起来。
他抬步走向那对夫妻,行动间,身形幻化,成了另一名男子——长发披散,红袍着身,林琅看不清他样貌,也能定论,这必是名邪肆之人。
“那是火铃星宿劫。”秦夙在她耳边缓缓道,“是万妖之主。”
林琅立刻明了:“所以堂中所供,并非神灵,而是妖。”
二人说话间,宿劫已来到那对夫妻面前,缓缓道:“尔等夙愿难偿,皆是命运使然,但念你二人诚心,明日再去仁医药铺,当能如愿。”
说完,他拿起供桌上那截断臂,竟是径直抛向门外的林琅。
林琅大惊,连忙接住,就听宿劫继续说道:“此幻境不过小儿游戏,对你而言应是易如反掌,不过……”
他看向林琅的眼睛,闪动着紫色的诡光。
“若是被假象所蒙蔽……”
他还在说着什么,但不知被何抹去了声音,嘴唇翕张之间,林琅只勉强认出了几个字。
“妖灾重现,屠戮人间?”
听她复述出这几个字,秦夙神色顿时大变,手中幻出长戟一挥,就将眼前场景破碎了个干干净净。
连同宿劫,连同整个幻境。
星斗旋转之间,这个银城正在崩落,林琅却站在原地,神色无比凝重。
她已经知道秦夙想瞒着她的事了。
“长生大帝临走时曾对我说,希望我们不要再重蹈你与她的覆辙了。”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秦夙,我听得出来她对你有情。”
细想之下,不过就是昔日爱侣因理念不合而分崩离析,毕竟秦夙,实在是个霸道至极的人。
“南天诸神掌人间福祸兴衰,我是知道的。”
秦夙恐怕不知道,在银城,其实有座南斗星尊庙,每逢初一十五,那里都香火鼎盛异常。
人们都说,庙里供奉的是替人间驱邪避祸的神仙,若是谁家有人被妖物迷走了心窍,来这里求求,保准有效。
只不过那是个男人,人称枢相星尊,非是长生大帝。
她唯一一次前去,也是很小的时候了,现在终于理顺了长生大帝的一番托付,她才想起来那时听到的,关于南天星斗的一些传说。
传说千百年前,鸿蒙初开,人类初临时,便有妖物侵扰大地,为祸苍生,掌管人间的南天诸神见之于心不忍,便领军降世,将妖星镇于时空罅隙之中,使其不能再作害。
如今想来,这妖星,应当就是宿劫。
“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是长生大帝的承位者。”
虽然林琅笃定,秦夙必然知道其中缘故,但他不说,她便不想问。
“但事已至此,这便是我的责任。”
秦夙望着眼前异常坚定的林琅,挫败感油然而生,现在,他已经觉得用长生星魂复生林琅是一个错误。
眼前这个林琅,比那时的长生,或许更加可恶,更加无情。
幻境即碎,二人自然又回到了丹穴山,天光依旧大好,只是这次,他们都浇灭了对彼此的关照之心,连是否要继续进山都发生了分歧。
林琅想知晓秦夙带她来丹穴山的原因,而秦夙,已经无心于此了。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突然一道声音横亘进来:“王爷,王妃!原来你们在这里!”
二人皆转头看去,原来是箜青抱着林琅遗落的衣饰正向他们跑来。
“二位殿下快走吧,空雪城乱了!”
箜青的话让林琅一惊,连忙问他:“出了什么事,我们出来多久了?”
箜青答道:“不到一个时辰,但空雪城那边……”
他还要再说时,被秦夙突然打断:“立刻回京。”
“好,我这就和箜枣回去收拾行李。”说着他就要往山下跑去,却再次被秦夙拦住:“不回去了,直接回京。”
“秦夙你不可如此。”林琅怒道。
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句,亏他还是当朝王爷,只为赌气,连一方百姓都置之不理了吗?
秦夙也来了气:“那些人与你我有什么关系,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命数,何必你我-操劳!”
箜青见两位主子突然吵起架来,说的还都是些自己听不懂的话,顿时不知所措起来,甚至很想逃。
林琅气到无语,非常大方地给了他条生路:“箜青,你先下山。”
王妃指挥王爷的侍卫,这其实算是逾越,但箜青看了看阴沉满脸的秦夙,又看了看瞪圆着眼的林琅,心下一横,向秦夙行了礼,噔噔噔就跑得没了影。
“你想做什么?”秦夙知道她是有意支开箜青,顿觉不妙。
林琅不回答,只斜了他一眼,然后握住腕间的六星镯,脚下一踏,就幻作星流直直飞向了空雪城。
“……”秦夙咬牙。
这个林琅,当真可恶至极。
丹穴山下,久等王爷王妃不来的箜青疑惑丛生,难道他们在山上打起来了?要不他再去看看?劝劝架?
箜枣则坐在车里,也等得极为烦躁,糕饼已被她食了一半,再吃就要被林琅发现了,而且她也不饿,就是渴得很,仿佛三四天没有喝过水一样,烧得她胸中百爪挠心一般。
难受……
好难受……
她忍不住拉扯起自己的领口,异样的热度从心口蔓延到头颅,再乃至全身,豆大的汗珠纷纷落下,打在她精心挑选的石榴罗裙上,沁出一个又一个深色的印子。
坐在车板上的箜青发现了她的异样,当即进来臭她:“叫你少吃些吧,那可是王爷买给王妃的点心,你吃那么多也不怕遭报应。”
这些话,箜枣已经听不太分明,她现在只觉得耳边的聒噪声惹得她越发焦躁,亟待疏解。
若是他能消失就好了。
若是所有人都能消失,王爷就只有她了。
……尤其是林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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