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梦

　　阿最站在阳台上，看着下面的利娅小跑着离开。他轻轻叹气，回身到了屋里，打开包，将枪取出，他用布将枪一层一层地包好，然后拎着小铁铲来到那棵大树下面，刨出一个大坑。
　　阿最轻轻地将枪放进去，再一铲一铲地往回填土，最后拍两下，把土压平。
　　阿最对着“坟墓”说道：“老伙计，以后，你就安安静静在这里躺着吧。”

　　利娅慌不择路地一路逃进家中，藏进沙发里。
　　阿最那双受伤的眼神深深烙在了利娅的脑海中，两片带着寒冷萧条的勾状眼神，如同锋利磨亮的镰刀，混合着委屈，气馁不服以及其它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利娅晃晃脑袋，想打醒自己，哎，想太多了，一道眼神罢了，哪会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
　　利娅翻了个身，然而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阿最眸中流露出的哀幽情愫，那是一种深植于心的痛苦。利娅总觉着这种眼神似曾相识。
　　会不会是自己太凶了。可自己明明只是照规矩办事啊，并没有刻意的针对。
　　利娅伸直脖子，挤眉弄眼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自问道，难道是我长得很凶吗？
　　利娅萎靡地躺着，扯来一张毯子盖在身上，她拍拍枕在脖子下大熊玩偶的脸蛋：“儿子，妈妈做错了吗？”
　　清早没有尽兴的睡意逮住时机悄悄笼来，很快利娅睡着了，不知昏睡了多久，半醒半寐间，利娅听到一阵连一阵刺耳的铃声。
　　它响了，响得更急了，铃声变成一条彩色绸带，在利娅脑中盘旋着，铃声越来越真实噪耳。利娅哗地坐起，她意识到铃声不是响在梦里，而是真的在响。
　　利娅猛然惊喜，是时候去云姨家了。千万别迟了。

　　漆黑一片的屋里，忽然亮起两点烛光。
　　“祝你生日快乐。”一男一女两道声音相和。
　　利娅面带笑意，闭眼，许愿，吹灭蜡烛。
　　灯光亮起。
　　利娅戴着一顶王冠，在灯光照耀下，流光溢彩，余二在一旁撒着花，而云姨则在鼓掌。
　　“好了，切蛋糕吧。”云姨将到递给利娅。
　　利娅拿起刀，开始切蛋糕。云姨转身去了厨房拿盘子。
　　利娅边切蛋糕，隔着玻璃向厨房内瞧了一眼云姨，几缕发丝散在颊边，前后摆动着，腰间系着一件蓝白黄相间的彩色方格子围裙，利娅想，她若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家，不知道云姨的过去，她肯定难以将云姨和曾经舞台上风光无限的亮丽舞女联想到一起。
　　毕竟妈妈就从来不会这样穿，她绝不能忍受一件俗气的碎花围裙，罩住她身体的永远只可以是鲜艳夺目的旗袍。即便是她出事那天，外面落着漫天细雨，她突然说她想去郊外的佛寺，利娅拦她，她听不进劝告，一意孤行穿着旗袍和一双高跟鞋便出了门。
　　她竟然说自己问过算命的，今天必须要去还愿，否则下半年命格不顺。利娅不再拦她，因为她总让利娅不可理喻。比如租房子，她说她不愿意别人住她住过的房子。所以利娅才会那么想把房子租出去，正是因为厌恶在作怪。
　　云姨拿着刀叉和盘子，走出厨房：“前天，我特意让余二陪你玩一天，开心吗？”
　　利娅听了，感到诧异，瞟向余二，余二一挑眉，哀求地向利娅使眼色。
　　“很开心，去了好些个地方。就是他来迟了，临近中午才到，不然可以多去一两个地方玩了。”利娅故意抱怨一句。
　　“中午，不会吧，他七点钟就出门了。”云姨困惑，将盘子和叉子摆到三人面前的桌上。
　　余二面露惧色，可怜巴巴地看着利娅。
　　“他去为我买礼物了。”利娅憋着的一口大气喘出，她将第一块蛋糕放在了云姨的盘子上：“辛辛苦苦骑着摩托，顶着烈日，不知道转了多少地方呢，浑身飘着臭汗。”
　　云姨转怒为喜：“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个心思。”
　　利娅将切好的第二块蛋糕摆到阿最的盘子上：“就是礼物太老气了，我想重新要一个。”
　　余二握着叉子，轻轻一击利娅手里的刀，笑嘻嘻地说：“好，没问题。”
　　“余叔叔还没回家，不等等他吗？”利娅问道，她最后才给自己一块蛋糕。
　　余二接着回答：“不用等。他很忙，许许多多的杂事，乱糟糟的。”
　　“云姨，到底还是你挑选丈夫的眼光更胜一筹。”利娅称赞道：“余叔叔温柔体贴，又顾家庭，肯在外面耐着性子赚钱，比起我爸可强太多了。”
　　云姨笑了，举起蛋糕：“哎呦呦，你每次来都要抬举他两句。他哪能和你爸一比？现在，这座城里，能有几个人的权势比你爸爸更大。你余叔叔一天一天的，忙得脚不沾地，还忙不出大钱，完全是瞎忙活。”
　　利娅和余二也举起蛋糕，轻轻碰在一起，三人用蛋糕代酒，灯光照在他们脸上，每个人都是开心的模样。
　　吃完蛋糕，利娅不由地想起了妈妈，虽然利娅厌恶她的为人，可她毕竟是利娅的妈妈。
　　余二鼓起嘴，眼珠咕噜噜瞟向他的妈妈。云姨的脸色也有些无奈。
　　很巧，屋外的道上亮起车灯，接着车库的门开始转动。
　　“是你爸回来了吗？不是让他不要回来吗？”云姨丢掉手里的东西，跑出去接他。
　　利娅慌忙地跟随云姨一起去了。
　　余叔叔提着包进屋，看到云姨，头一句是：“稀奇，头一次来接啊。”
　　利娅赶紧恭恭敬敬地叫他。
　　余叔叔用白眼扫了她一下，只是轻微地嗯了一声，态度冷若寒霜。
　　余叔叔是不太喜欢利娅的，而且从不吝啬于当众表露出这份感受。这一点利娅心知肚明。这股厌恶的产生很大的缘故来源于利娅的妈妈。
　　妈妈用尽心机和爸爸一夜风流之后，怀了利娅，为了掩人耳目，经过爸爸的安排，妈妈名义上嫁给了余叔叔。生下利娅后，再离婚，因而妈妈拥有了余叔叔名义上前妻的名号。她似乎真把自己当成了余叔叔的前妻，生前一向不怎么瞧得起余叔叔，嫌弃他只是一个小老板而已，没有大的本事，没有大的前途。
　　她逢人就会消遣讥讽余叔叔两句，二人结婚前，她还常在云姨耳畔贬低余叔叔，说他靠不住，配不上她。
　　从五年前开始，妈妈又更换了诋毁的方法。那时余叔叔的事业步入正途，挣钱多了，她竟说余叔叔为了挣钱干的事情恐怕不干净，不知道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要云姨多加留意，和他划清界限，日后东窗事发的话，别把自己搭陷进去，为个男人，不值得。
　　这些闲言碎语经口口相传，许多辗转流到余叔叔的耳朵里，一桩一件的点滴积累在他心中，加深了余叔叔对妈的怨恨。
　　是啊，换作是谁怕是都很难咽下这口恶气吧。
　　进了客厅，云姨问余叔叔：“吃了吗？我去给你热点饭吧，你这个人为什么那么厌恶吃蛋糕呢。”
　　余叔叔回道：“蛋糕太油，消化不了。没吃呢，去热吧，今天太忙，我饿坏了。”
　　“那你等等。”云姨便去了厨房。
　　余叔叔脱下外套，递给余二，余二拿着外套和包，离开去了卧室。
　　瞬间，客厅只剩下利娅和余叔叔。
　　余叔叔坐沙发上，冷冷看着利娅。
　　利娅尴尬地笑着：“今天太感谢云姨的款待，不过时间很晚了，我得先走了。余叔叔再见。”

　　利娅走在院里是小道上，两边的草地里偶有虫鸣
　　余二追了上来，赶紧先道歉：“对不起，我爸爸肯定说了过分的话，把你逼走。”
　　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云姨的争吵声，二人默契地当没有听见。
　　利娅连忙维护余叔叔：“没有，没有。余叔叔什么都没说，只是太晚了，我想走了。”
　　余二很肯定地说：“那就是他使狠眼色，我知道的。”
　　利娅又是摇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别猜了。”
　　余二：“算了，不逼你。路上主意安全。”

　　利娅回到家，酣畅淋漓地洗了澡，穿上睡衣，最后不甘心地再看一眼电话，随后拉黑了客厅的灯，回到卧室。
　　躺进被子，阿最那双阴凉的眼神，又出现了。
　　俄语课上，所有人都昏昏欲睡，俄罗斯语老师疯狂地震颤着舌头，利娅利娅趴在桌子上，无聊地在纸上乱画乱写，回过神时，发觉自己竟然画出一双眼睛。
　　忽然愣住，她想明白了她心神不宁的原因，那天她举头看证件，证件掉地，阿最弯腰的模样，和那一天校门前，利井将她的玫瑰丢在地上，她弯腰捡起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那一刻的她似乎就是那天的利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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