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湾

　　苏白看着江浔背部的校服被风吹出一个鼓起的小包，手抓了抓沙发巾垂着的流苏。

　　“你还记得陈志健吗？”苏白问道。

　　“记得啊，那个小胖子。”江浔吹够了风，转身坐回沙发上。

　　“我听刘姨说他现在在红金街那边的地摊买衣服。”苏白抿了抿唇。

　　“听起来不太适合他彪悍的气质，他不是最想当什么黑老大吗？”江浔仰倒在沙发上。

　　“对啊，我也以为呢，”苏白起身把江浔扒拉到怀里躺下，慢慢说着，“刘姨说，他小学毕业以后就去打工了，后来又去工厂做工，工资还不错，混得也不错，还得了个什么最佳员工，结果没过多久出事了，手没了。”

　　“没了？”

　　“嗯嗯，工厂最后也没要他，他没签合同，年龄不够，赔了点钱打发回来，在家休息了几天，那点钱也不够他用的，这之后就不知道在做什么了，有人说看见他摆地摊买衣服。”苏白有点物伤其类的感觉。

　　“……”江浔也有些沉默。

　　从小镇出去打工的孩子除了极小一部分可以光鲜亮丽的回家，大部分都在挣扎的生活，至少在江浔认识的那些人中是这样的。

　　他明年才成年，还在读书，如果顺利的话还可以再读好几年书，如果不顺利，就得踏入社会开始学着怎么养活自己。

　　虽说张峻不怎么管他，但基本的学费、生活费都会按时给，自从江浔办了银行卡后小半年都见不到人是常有的事。

　　江浔自己平时会去做暑假工，有攒钱的习惯，生活其实还是可以。

　　那些和他同龄的同学，有些已经有了小孩，明明自己还是孩子，却要当爸爸妈妈了。

　　在他还坐在课堂上思考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的时候，他们可能在烈日炎炎下做简单的体力劳动或者在忙碌繁琐的工作中忘记自己的存在。

　　江浔觉得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所以对生活毫无期待，如果一个人的一生从头能看到尾，每天过一样的日子，那过一年和过一天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自从苏白回来了以后，他的这种感觉越来越淡，至少每天都在期待着放学。

　　“你什么时候去刘姨那儿了？”江浔明白苏白的感受。

　　“回长来的那次，我在楼下溜达遇到的，聊了好一会呢。”苏白想起那些老人就想起了自己的爸妈，心里有些不好受。

　　“哦哦。”

　　江浔和苏白盯着天花板看，外面不知道是不是蝉的东西滋儿哇滋儿哇的乱叫，冰箱发出嗡嗡嗡的声响，路面被太阳照到的地方白到刺眼，天空零零散散有几朵云。

　　“叔叔阿姨最近还好吗？”江浔觉得两人凑那么近热得有些心烦意乱，但又不愿意动。

　　“挺好的，还是那样，”苏白想了想，“每次见了都得吵一架，我都忘了为什么要吵。”

　　“真好啊。”江浔体会不到这种特殊的待遇，毕竟成长的过程中更多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

　　“唉，哪里好啊。”苏白嘟囔着。

　　“懒得和你说。”江浔语气懒洋洋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呢，江浔想，至少彼此都还在就好。

　　苏白好笑的拍了拍江浔的脸。

　　两人放了会空，苏白又道：“下次放月假不能陪着你了，我要回家一趟。”

　　“嗯嗯，”江浔想了想，“下次就是暑假了，哪来的月假，不过暑假我要去做零工，可能也没时间陪你出去玩。”

　　苏白撇撇嘴：“就知道你会这么无情，你不会想我吗？”

　　苏白还是有些幽怨的，以前在一起玩他把江浔当兄弟一样处，后来才有点不一样的感情在里面，现在告白了，除了告白那天晚上江浔还有点激动，现在有种又做回兄弟的感觉。

　　“噗，”江浔没憋住，“没见过你这样啊。”

　　“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苏白叹了口气。

　　“切。”江浔抓着沙发上的几件衣服爬起来，塞进装脏衣服的箱子里。

　　“走了。别磨磨蹭蹭了，等会要迟到了。”

　　苏白翻了个身，自暴自弃地把沙发上的抱枕压在脸上。

　　“不想去上学啊。”苏白的声音闷闷的。

　　江浔没管苏白，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等把房间收拾完出来，发现苏白脸上压着抱枕睡着了，一看时间快四点了。

　　“苏白，”江浔见苏白毫无反应，上手扯了扯，“苏白，再不起来收拾，该迟到了。”

　　喊了几遍，苏白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看起来睡得很熟。

　　江浔只能扯了张薄毯改在苏白身上，认命的开始整理起苏白的东西来。

　　贪睡的结果就是两人死命的赶往学校，踩着铃声进的教室门。

　　苏白懊悔，本来在交往后努力争取到骑车一起上下学的，现在白白浪费了一次。

　　“苏白，交作业。”语文课代表终于等到了苏白。

　　“好，等一下，其他科呢。”苏白手忙脚乱的翻着书包。

　　“其他的已经交上去了，你得下课自己去办公室交了。”语文课代表是个挺佛的人，语文老师在作业这块抓得不怎么紧，每次的语文作业苏白都可以临时赶，不过这次他写了。

　　但是……瞧着手里熟悉的练习册，苏白有些傻眼，他的作业呢？

　　应付完课代表，苏白检查了下，发现语文作业确实没带，这本多出来的练习册是江浔的，应该是他收拾的时候拿错了。

　　随手翻了看看，是一本还没写完的类似笔记本的小册子，苏白笑了下，放在了桌子的左上角。

　　　“苏白，下星期有篮球赛，你去不去看。”

　　晚自习几个篮球爱好者偷偷议论，打算逃课去看比赛，苏白的前桌周鸿顺便邀请了他。

　　“我就不去了，对这些不感兴趣，”苏白解着一道数学大题，怎么也做不出来，一股股的烦躁涌上来，他合上书又抽出一本习题册来，“唉，这数学怎么这么难啊。”

　　周鸿嘻嘻哈哈道：“哪个题啊，让爸爸来给你看看。”

　　“滚滚滚。”苏白嘴上说着，身体却很诚实的把练习册摊开放在周鸿面前。

　　“这个题有点绕，但理清楚了就容易多了，你看……”周鸿随手在图上画了几条辅助线，又列了几个公式。

　　苏白看出来这题型江浔给他讲过，这次换了一个新的形式他又不会做了。

　　苏白有些愁，这和中考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中考那会他还蛮有自信的，学习成果也十分显著。

　　那时勤奋得老师个个都在夸他，认识的老同学也说他性情大变，开玩笑说他金盆洗手什么的。

　　重要的是，那时他为着还能见到江浔，什么都没想一腔热血的向前冲。

　　虽然学习学起来挺吃力的，但远远没有现在这样压力大，而且现在努力的成果看起来微乎其微。

　　中考的成绩给了他当头一棒，完全没有平时模考成绩的水平，但好歹还算是考上了。

　　但现在……仅高一的学习就有点让他焦头烂额，更多的是不知名的情绪在扰乱他的心，老师的训诫和冷漠，同学之间波涛汹涌的小竞争，还有对未来的迷茫。

　　他说过会努力跟上江浔的脚步，但在结果达成前会不停的质疑自己，尤其是面对数学和英语。

　　苏白无意识的拿着江浔的练习册扇风，对着这个刚解出来的题目，默默备份。

　　人有时候就是会莫名其妙的想很多，然后开始多愁善感。

　　苏白摇了摇头，开始一脸便秘的看单词。

　　江浔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因为一份作业死活找不到，临时写了去办公室交，被隔壁班的物理老师拉去做苦力搬卷子。

　　因为帮着老师拿东西到楼下，等到了绿化旁的小车处，江浔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只好先试着搬着一沓厚厚的卷子，一个人累死累活地爬楼梯。

　　他们的教室在四楼，老师的办公室也在四楼，别看一张纸轻飘飘的，一沓纸的分量可不轻，更何况这个卷子用牛皮纸包着看起来就很重。

　　江浔想着上去去教室叫些人来帮忙。

　　才上去就发现办公室门口一群男生在那嘻嘻哈哈，在办公室的物理老师瞟到江浔一个人，才发现自己叫来帮忙的几个学生还在门口，连忙喊了几声，江浔这才轻松了一些。

　　人多力量大，那堆小山似的卷子，在一堆人的努力下很快就转移到了办公室。

　　搬完后，又被一人塞了一些，拿去班里发。

　　江浔拿着那沓卷子，进了教室就丢给了陈阳。

　　陈阳熟练地拿起来就四处撒欢去了。

　　他发个卷子递到人手上还得跟人家开开玩笑，两三分钟就可以做好的事，他硬是搞了半天，发到上课还没发完。

　　一放学，江浔就迫不及待地在校门口等着了。

　　远远地，一枚白色的身影快速靠近。

　　苏白骑着那辆从张峻那里淘汰下来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呼呼”赶来。

　　少年弓着背，风吹得刘海向后飞，露出的额头上面，几颗青春痘煞风景的叮着。

　　江浔看向飞驰而来的苏白，那人好像一眼就看见了他，下了车后就在人流中慢慢推着车走过来。

　　江浔挤开人，朝着苏白赶过去。

　　挤来挤去，等两人脱离了人流，到了宽敞的地方，江浔才发现苏白额头的汗水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手臂上也带着些潮意。

　　苏白坚持要自己带着江浔，不让江浔骑车。

　　江浔坐在后座，心里盘算了会自己的小金库，前方的苏白还在默默蹬车。

　　“要不……”江浔有些犹豫，“我们再买一辆车来，你这样上上下下的，每天要走两倍的路程也不方便。”

　　车“吱”的一声停了下来。

　　“怎么了。”江浔疑惑。

　　苏白在前头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瓮声瓮气地说：“我不累，我就愿意天天这样接你，不要再买新的了，行吗。”

　　江浔动了动嘴皮子，重新抓住苏白的衣摆，才应了一声：“好。”

　　苏白这才松一口气。

　　江浔在他身边让他感觉非常的安心。

　　自从自己回到了江浔身边，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成绩起来了，爸妈都在夸他，连自己的那只瘸腿都没有再扰乱自己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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