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纬钧]搁浅Stranding

　　【17】2019年初秋
　　回到住处就收到经纪人消息的齐思钧简直悲喜交加。
　　悲的是到现在他都没懂之后应该怎样面对周峻纬，喜的是……之后可以面对周峻纬。
　　可见人类的情绪还真是错综复杂。
　　倒也并不能怪他，毕竟已经一年没有见到周峻纬，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周峻纬没有对他说谎，真的有一个新的综艺打算请两人，甚至，还是那个两人都参与过的王牌网综衍生出来的新节目，收视率前景可观。
　　齐思钧再一看，乐了，人员名单基本就是他上一个逃脱类节目那群人。
　　至少不用在面对周峻纬的时候，还要想方设法融入一个新的集体。
　　但一个情绪正常又不记得一切过往的周峻纬，某种意义上，根本不再需要他。
　　可是这件事不是早在他定下那样的计划时就该知道的吗，为什么，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又会后知后觉地再次感受到刚刚开始执行的那种疼痛感呢。
　　果然都是周峻纬回国的锅。
　　这一年齐思钧的工作渐渐增加了，于是就在一个又一个通告里，时间过得飞快。
　　那个综艺终于还是开始了录制。
　　不愧是王牌烧脑综艺的附属板块，这个综艺的主要玩法是各种不同类型的脑力题，最终的奖励也非常诱人，正是那个王牌综艺新一期的辅助位置。
　　然而齐思钧万万没想到的是，所谓面对，真就是上来就直接站他右边的超近距离再面对啊！而且第一期就同队这种操作是怎么地，想让他紧张到当场罢录吗！
　　想想也真是奇了怪，当初更近的距离都接触得无比自然，现在什么都没有，反而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慌了起来。
　　偏偏周峻纬表现得无比自然，根本没在纠结的。可恶，失去记忆这种事在台上完全是优势好吗！算了，作为一个专业主持人，他心里再慌，做样子的职业素养也是有的。
　　第一个游戏是快问快答，周峻纬代表队伍参与。
　　如果说第一个题目他还有些犹豫，之后几个，看到周峻纬有些为难的模样，齐思钧还是成功让自己沉浸解题抛却其他有的没的，完全沉下心作为队友开始辅助了。
　　感谢计时性质的智力游戏。
　　虽然两人的小互动也在完全放松的无意识状态下增加不少，但这样反而显得更自然，总之，第一期，顺利扛过。
　　之后的几次录制，也算是一期比一期熟练，齐思钧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
　　周峻纬的调查似乎神奇地止步于此，没有再作出什么试图探知记忆的举动。齐思钧后续再联系医生，得到的答复是出于周峻纬的个人意愿加上她至少与两人已经是朋友的关系了，所以将周峻纬的病例转介给了另一个新的医生，目前有在好好接受治疗。
　　虽然周峻纬到了这一步才戛然而止显得十分不合逻辑。
　　但，就这样只作为不近不远的朋友重新再认识一次，好像，已经比齐思钧原先预估的结局要好得多了。
　　就带着这种没来由的不安，他劝慰自己，应该懂得知足才好。
　　这样，已经很好了。

　　【18】2020年早春
　　但这显然不是周峻纬想要的结局。
　　综艺断断续续录了几个月，到快结束的时候，他突然在结束的时候看似随意地拍了拍齐思钧的肩，很轻地问了他一句：“去水族馆吗？”
　　齐思钧似乎整个人都惊了。
　　但周峻纬没有停留，只是笑着走向了来接自己的车。
　　后来两人真的去了国内少数几个可以看鲸鱼的水族馆之一。
　　周峻纬习惯性地从周边的便利店买了一杯关东煮乖巧端了一路，然后惨遭水族馆门卫阻拦。
　　此时齐思钧拿着兑换好的票突然出现，一手把票塞进周峻纬的衣服口袋一手很自然地顺过他端来的关东煮啊呜一口。
　　这种过于自然的态度让周峻纬感觉到莫名的不安，但齐小朋友着实不是个会藏事的，一边咬下一串里头剩下那个海带结，一边普通寒暄似的用非常随意的口吻开了口：“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这话就算是换成“今天大白菜降价你去超市买点回来”或者“明天要下雨记得带伞”都毫无违和。
　　然而周峻纬直觉大事不妙。
　　“之前偷听那会儿，你其实什么都想起来了吧，”齐思钧瞥了他一眼，见这人不说话，声音不自觉拉大，“说话。该不会还要早，我去你诊所那会就全记得了吧？”
　　见他越猜越离谱，周峻纬连忙打断吟唱：“不是不是，这样，我把这个事从头到尾告诉你好吧，就从那次失控开始。”
　　关东煮吃得差不多，两人凭票入馆，边走边聊。
　　不同于曾经在加拿大史丹利水族馆体验过的安静氛围，国内的水族馆客流量还是大，而且访客几乎都是父母带着小朋友。
　　嘈杂的幻境反而让人尴尬不起来。
　　周峻纬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开始叙述他的视角。
　　他从医院醒来之后，总是下意识认为自己应该已经结婚了——不论是无名指无法褪去的戒指印还是各种各样的生活习惯都在提醒他这一点。唯一奇怪的是，他的妻子并不像记忆中那个人一样热情，甚至以“不慎出了意外受伤”为由，强制他在医院恢复日常作息和饮食。
　　他很快出了院。
　　学校开学，研究院的工作也调整到了资料整理方向，他又陷入了熟悉的忙碌。
　　两人都很忙，所以本来就没有什么见面机会。偏偏周峻纬觉得自己的伴侣半年与自己异地、半年接触相处的模式十分自然熟悉，所以也没有起疑，时间就从早春拖到了炎炎夏日。期间也不是没有和家人或妻子交流，偏偏他真的太忙碌，所有的对话都极简短。
　　破绽就是从换季起骤然出现的。
　　他那天穿着的风衣外套从医院拿回来之后就一直被自己放在衣柜最底层，直到换季了收拾衣橱才又被翻了出来。
　　它有一个内侧口袋，里头放着相互契合的两只银色戒指，内壁分别刻了两个大写字母。
　　周峻纬的第一反应是婚戒，但下一秒又自己否定了这个可能：为什么两只都在盒子里好好地装着？妻子工作需要不能戴顶多只能解释一半，另一半却怎么也解释不通——毕竟自己醒来时发现的戒指印足以证明，他应该是一个习惯带戒指的人。
　　当然许久之后的周峻纬才想起那确实是婚戒，只是，那是他还没给成的求婚戒。
　　这种重要记忆对于那时的周峻纬而言着实难以回忆起来，但不论如何，他依然凭着直觉戴上了戒指。
　　真正难捱的是接下来的暑假，即便研究所的工作依然占据了大块的时间，但他不再住学校宿舍，固有习惯所使他不断浮现起零碎的记忆。最关键的是，他总觉得暑假时段自己回到公寓时，应该看见伴侣才对。
　　那种不习惯带来的孤独感几乎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他觉得自己如果再陷入无限的自我怀疑可能精神状态要出问题，所以回家与长辈探讨以自我开导便显得顺理成章。
　　他把自己所有的疑惑和推测都告诉了家人，于是他的父亲沉默之后递给他一封信，那信没有落款，写的是中文。
　　而爷爷则很认真地对他说了这么一句：“爷爷年纪大了，最希望的，首先还是你俩好好的。我知道你俩都是好孩子，一定是哪里误会了。”
　　明明什么都还不记得，但周峻纬依然觉得那一刻鼻子发酸，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再后来，周峻纬回忆起最初崩溃的源头却没有二度绝望，很大程度上也就是因为这句话。
　　最终让他下定决心抛开国外一切回来找人的，只是从家人空中得知的，齐思钧的名字。
　　至此，他以半猜半回忆的形式找回了破碎的过往，但真正验证猜测的还是回国后的一切，至于逐渐找回记忆，则是到与齐思钧多次接触乃至于合作综艺才最终完成的。
　　特殊字符、声音和影像都可能成为刺激到病患的诱因。
　　失去了部分记忆的周峻纬又何尝不是一个特殊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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