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高一年级开学头一天，离学校近的那条路上被堵的水泄不通。

　　古亦然坐在出租车里，攥着书包带不停将头伸出车外，边跺脚边在心里咒骂道，要不是死古亦成把我的团员证落在家里，我早就到学校了。

　　仅管车里开着空调，窗外刺眼的阳光混着嘈杂的汽鸣，还是让她烦躁得湿了后背。

　　好不容易等到车有向前移动的迹象，她终于舒了口气。

　　然而在她的车刚走到眼前的路口时，绿灯立刻变成了红灯。

　　卧槽！

　　她已经无语了。

　　反正已经迟到了。她无聊地把目光放到车窗外，干脆破罐子破摔。突然间一个穿着白T恤，留着到肩直发的女孩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她才刚要回忆，前方女孩骑着车正歪歪斜斜生涩地避着过马路的行人。眼看这姑娘就是个骑山地车的新手。

　　斑马线人挤着人，她没能立即降低速度，只能凭感觉集中精力去躲，车座离地面很高，还是一脚踩空连人带车一起翻倒在了马路中间。

　　路人都匆匆忙忙，避开还来不及，并无人打算施以援手。

　　古亦然看着眼前仅剩三秒钟的红灯，只急切地冲司机喊道“别往前开！”自己便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她慌张地跑到女孩前面，帮她推开身上的车子。女孩骑的是山地车，倒下时车的手把正好砸到了她的右手。

　　此时绿灯已经亮起，后面的车主不耐烦地开始鸣笛。

　　“洛暮？”古亦然看着女孩的脸，她说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尴尬夹杂着意外，此刻再度面对她的时候心中五味陈杂。

　　这女孩就是弟弟的初恋。

　　当时等她终于说服弟弟要给她一个正式的道歉的时候，女孩突然就转学了。

　　一年多不见，她居然变了好多。

　　“你们磨磨蹭蹭干嘛呢！没看见后面车排着长队就等你们俩，想让我们等几个红灯呀！”

　　洛暮刚要开口，身后就走出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看起来年龄不大，却浑身上下透露着刁蛮和世俗的气息。

　　女人翻着白眼用尖锐的嗓音冷言冷语道“现在的学生真是越来越没素质，别看一个个年纪轻轻的，坏心眼儿多着呢，真是让人受不了。”

　　听了这话，古亦然慢慢地扶起洛暮，却没打算离开的意思。她扶了扶额前的帽子，走进女人，与那张涂了十层粉的假脸贴的还不到一尺。

　　“粉擦得挺多，法令纹还是那么明显。”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女人明显是被激怒了。

　　“我说过的话向来不喜欢重复第二遍你听得见就听耳背就拉倒，你说学生没素质，看见别人在马路中间摔倒不但不去扶还在这里讲风凉话你真有素质，不过我也庆幸摔倒在这儿的是个学生，万一是你这样的阿姨不说骨折脱臼什么的就是碰个瓷儿也够我受了你说是吧。”古亦然两句话中间都不带喘气，脸上挂着一层平静的笑意。

　　“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他妈的找死！”女人说着就朝她冲了过来，举起她大红色的手包就要朝古亦然身上砸。

　　身后那辆车下跑来一个外国人，立刻死死拦住她。

　　“呦你哪来的自信？还想跟我打架！你来碰我一下试试？”古亦然说着也恼了起来，掀了头上的帽子用它指向女人。洛暮看不下去，忙去劝阻也不愿再同她多耗时间。

　　后面的鸣笛声一声高过一声，甚至传来司机的吼叫“两位姑奶奶你们打架能不能别在马路中间，都看见后面排了多长的队没有，这路你们家的说封就封，让个道行吗？”

　　女人被外国人硬塞回了车里。古亦然也让开路，先让排队的车辆离开。

　　“脸都丢到国外去了。洛暮，你手没事吧？”

　　“没事，我自己能去学校，你也快走吧。”

　　她戴上帽子，沉默地回到车内。

　　车流缓缓疏通。

　　车内，古亦然瘫在后座上，整个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浸湿，她让脸正对着空调的凉风，减缓呼吸的频率。

　　“小姑娘，你可得罪人家了，那女的开的可是宝马。”司机的话略有几分担忧。

　　“宝马？宝马配上那种主人也是够可怜的。人家摔路上总不能直接轧过去吧，本来我扶她站起来就想立刻让路，是那女的自己犯贱非要下来多两句嘴，是活得多不如意不骂人就过不去。既然她肯不让，我凭什么要让。”

　　此时高一（7）班的教室已经被某种严肃的氛围包围，大家都互不认识，眼神紧紧锁定在坐在讲台上写个不停的长发女教师。

　　她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却依旧猜测不出这人究竟是宽松还是严厉。

　　突然，她停下了笔，抬起头扫了一眼教室，所有盯着她的同学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便与她默契的对视。

　　这老师留着及腰长发，却把额前的刘海梳在脑后，露出一个精神的大脑门。
　　个子很普通，长相也很普通，就是地地道道的教师模样。

　　她整理了一下衣领，站起身“大家好，目前由我来担任你们的班主任老师，我叫陈夏，教数学的。你们都上了九年学了，我相信那些纪律要求什么的我也没必要多讲。我这个人吧，虽然脾气还算不错，但唯一讨厌的就是别人迟到……”

　　“报告。”

　　“迟到”二字刚从陈夏口中说出，古亦然就不巧地出现在教室门外。

　　什么破教学楼建的这么复杂，找了大半个楼才找到班级。她还边弓着腰整理裤脚边在心里吐槽学校。

　　教室里的同学都不敢朝前方看，脸上却一个个憋着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尤其是古亦成，他索性直接躲在前桌的身后无声地开怀大笑。

　　陈夏看了一眼门口一脸迷茫的古亦然，叹了口气。

　　“找座位坐下吧，开学第一天，我也不想批评大家，下次注意。”

　　古亦然坐在了古亦成的斜后方，恼怒地伸出大长腿踢了一下他的凳子。

　　“好了，刚才说到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迟到……”

　　“报告。”

　　“哈哈哈哈……”

　　这次，同学们再也没忍住，一个个放开声音大笑起来。门口原本就羞愧的洛暮更加疑惑。

　　然而，在一片笑声中，有两个人的表情瞬间僵在那，与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

　　古亦成转过头看向古亦然，然而她以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避开弟弟的目光。

　　“进去吧，下次不能再迟到了。以后谁再迟到这半天就不用进来了。”

　　短发女孩走到古亦然旁边的空座位坐下，经过古亦成身边的时候，他立起课本把头狠狠地埋了进去。

　　“呦，洛暮，这么巧啊。”古亦然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

　　“嗯，好巧。”

　　对话完毕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个磨人的过程有多么尴尬，古亦然一直有话想对洛暮说，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其实洛暮是一个很通情达理的女孩。尽管她知道古亦然是古亦成的姐姐，但那时是古亦成一个人的错，况且古亦然又一直维护自己，所以她是真心拿古亦然当朋友看的。

　　尴尬只是暂时的，没两天两个女孩就又熟络了起来。古亦然只要当着洛暮的面，就不怎么搭理古亦成。

　　如果了解一个人的性格需要一个月，那么了解古亦然只需要一瞬间。

　　这个整天穿着黑色嘻哈半截袖和破洞裤的女孩，天不怕地不怕。写题的时候能转换360度的姿势。那些厚重的课本和教师用具，以及扫把簸箕，每次需要搬运的时候她一个人能顶两个。

　　在她身上，丝毫没有任何属于女孩子的温婉和拘束。

　　她自认为人生中不需要别人。

　　如果说古亦然长得男女不辨那还算没什么违和感。可这人越长越同小时候不一样，上天偏赐她一张小巧的脸和精致的样貌，连发际线也恰到好处。若是换上条色调温柔的裙子，便能猛然衬出她那双香怜诱人的大眼睛，仿佛天生自带眼妆，远看竟有种欲哭未哭的朦胧美感。

　　校花没人比较过，但当个班花还是绰绰有余。

　　只可惜这家伙从来不在乎什么美不美的，巴不得天天戴口罩把脸藏起来。这就让洛暮很迷惑“亦然，我看你天天都不像个女的，怎么不干脆把头发给剪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从七岁的时候就缠着我妈给我剪短发，就是到耳根子的那种。但我妈说我本来就像个男孩，要是再把头发给剪短了，那就彻彻底底成个男的了，将来就没人要我了。我就背着她自己偷偷剪，结果她哭着揍了我一顿，还把我拉去理发店接头发，真搞不懂。”她一直因为古母不让自己剪头发的事而不停地抱怨。

　　“话说回来洛暮，咱们班的桌椅不是应该正好够么，我前面这座位谁呀，一直不来。从开学头一天旷课到现在，胆儿也够肥的。”

　　“不知道诶，我也很纳闷。”

　　两个人还特地花心思吐槽前方空空的桌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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