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09
出道之后,要说秦恣意怀念过什么,那大概只有“能和梁客行肩并肩回宿舍”这件事了。
还在做练习生的时候,他们又忙又闲,每日充实却平淡,除了学业和练习这两件事之外,其他什么都不用多想。
梁客行和秦恣意就好像古时候那种刻苦练功的小和尚,每天勤勤恳恳把该做的日课做完,剩下供自己吐纳的时间最多只余两小时。
这自我时间屈指可数,稍纵即逝,用来做什么才不会让人感到荒废呢?秦恣意和梁客行会把这段时间用在双腿丈量练习基地和宿舍的距离上。
他们背着书包,包里通常是乐谱和一些基础课的课本。一大一小两个抽条生长的少年,晃荡着走在街道上,一边商讨晚饭吃什么一边低头观察自己的脚尖,复习新学的舞步。
秦恣意有很长一段时间,错觉这样的生活永远不会改变。甚至连宣布他们一起出道那天,秦恣意的脑中也只有被冲昏的幸福。他那时并没有也不可能想得到,只是从练习生来到真枪实弹的娱乐场这一点改变,就差点儿让他和梁客行越走越远。
出道选拔结束,四个人进行深度的团体练习之前,成员们和新创高层以及专辑制作人们一起开了无数个策划会。头脑风暴一轮又一轮,关于团体定位、团体规划、个人规划、市场风向以及宣传方向……每天都在创新与保守的边缘试探。
新创之前以演员和歌手为主,没有运营男团的经验,并且他们明确地知道,对当时的市场来说,偶像团体这一块儿就是荒蛮之地。
推动资本市场前进需要足够的勇气和智慧,他们不希望花大价钱和时间培训出来的人才投入之后毫无波澜,便格外谨慎。就算是打水漂听个响,至少也要摆对姿势才能多削出几道涟漪,不是吗?
成员们的人设,在接连不断的会议中,渐渐变成了他们讨论的重点。
部分人认为应该以恣意为主要形象推出——背着吉他又能唱会跳的清瘦少年,极有辨识度的厚嗓和铁一样坚实的唱功,创作全能对音乐虔诚的天才小子,虽然年纪最小却被所有团员一致推举为队长。
这些标签,这般能力,这种形象,难道不适合被年轻人奉若偶像去喜爱吗?
另一部分人冷笑着拿出肖星辛的出道硬照和其出道后狂吸粉丝的惊人数据,四两拨千斤地反驳:偶像,盘靓条顺,长得芝兰玉树迷人眼才是先决法宝。在座四位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但能称得上长相标致精细漂亮的就梁客行一个。视觉是最直白的取胜之道,让我们先把门面ACE的脸往镜头前怼,吸引住目光,再提其他。
近乎完美的外表,难道不适合让人为之倾心疯狂吗?
还有一部分人对以上两派皆不买账,他们只关注音乐本身的部分。这些人中最有话语权的那个制作人抱臂问其他人和四个团员:出道是出单曲还是专辑?他们擅长什么风格?以他们为名的作品想表达什么?这些,有谁想明白了吗?
原本热火朝天的讨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是啊,唯有作品才可生存,新创这种以唱片和影像制作起家的公司,怎么一下就被带跑偏了呢?
只有秦恣意一点没有停顿,他举手说:“我知道。所以我想主导专辑制作,歌由我们写,由我们唱。”
写歌对秦恣意来说和吃饭喝水一样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制作专辑,并不只是写出几首好听的歌一股脑儿往里面塞那么简单。一张完整的专辑如同散文,听觉固然重要,但也需要考虑曲与曲之间风格的和谐以及思维逻辑的流畅。
秦恣意和质问他们的制作人刘成关系一直亲近,他在新创的投资下成立了一个独立工作室,虽然表面上两方是金主雇员的关系,但因为工作室自负盈亏且源源不断地给新创制造热曲,实际上双方倒更像是平等合作追求双赢的关系。
刘成一直很欣赏秦恣意的才华,在他练习生时期就着重培养他的作曲编曲能力,他既是恣意的老师和知己,更是朋友。
既然秦恣意自告奋勇接下刘成的问题,那他也乐得相陪,手把手教了秦恣意很多关于专辑制作的知识。其中,如何衡量别人的作曲模式,是他学到最关键的一课。
刘成拿同样具有作曲天赋的周汲蕴和柳温文举例,他们虽非急功近利之辈,可旋律和编曲结构中那股憋着的冲劲儿堪比猛兽,简直能直接把人冲散。这样的风格非常适合做成单曲或者全单硬核的铁拳似的专辑。周柳二人在进新创之前并没有正经接触过男子团体的概念,对这一流行支线中关于曲风、分段和成员风格的结合都没具体经验。换句话说,两个rapper擅长创作的那些曲子都更加适合个体表演,如果由男团演唱则攻击感太强,不讨喜。
秦恣意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言外之意,刘成这是在隐晦地告诉他:在一个团的初始阶段,受大众欢迎远比特立独行更重要,所以,如果想做好一个团的音乐,不要让柳温文和周汲蕴太强硬地压过你和梁客行,否则,团可能会散。
团还没建立怎么能散?
他不能让。
秦恣意抱着“不能让”的心态,一股脑儿地趴在案前写歌,吃睡几乎全部在公司解决,一周之内赶出了近30首demo,整个人近乎飞升。
专辑的制作和出道准备快而紧密,秦恣意刚交完第一批歌的demo,还没从高强度的输出中缓过来,柳温文便主动找上了他。
新创给秦恣意的工作室不大,五花八门的音乐器械占据了绝大多数的位置,剩下的空间让他们团四个人一块儿站着都嫌挤。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成为了秦恣意心灵上永远的避难所和小宇宙。
柳温文那天来得匆忙,风衣衣角下夹杂外来空气的凌冽,仔细观察的话甚至可以看到他肩头未被抖落的雨珠。
虽然他们回国之后搬到了同一屋檐下,但柳温文和秦恣意还未熟稔到可以互称名字的地步,忽然的约见和对视对着两人来说都有点尴尬。好在柳温文也不是什么讲究人,他风行水上地把门锁好,并从背包中拿出一叠文件,开门见山道:“我研究了很久的合同,终于想到了可以和上面谈判的筹码,秦恣意,不想和新创娱乐签七年卖身契的话就和我合作。”
为了保证公司利益,练习生的出道合约通常是五至七年的超长合约,如若意图毁约,就算成功解约也需要支付超高的违约金。他们的艺人合约目前尚处于拟定阶段,秦恣意的版权以及制作人合约一直都签在刘成名下的工作室里,新创不怎么会管。而柳温文这厮,却已经开始未雨绸缪做起了和自家公司谈判的准备。
“你不想在新创待着干嘛那么拼命和我们争抢出道名额?”
虽然秦恣意也不喜欢像卖身契一样长时间的合约,但柳温文这番行为他更无法理解,团还没成就要开始和公司拉扯?柳温文这少爷做派真是心比天高。
秦恣意皱了皱鼻子,心道:空降果然是惹人讨厌的异类。
“我为团里的人做事,我认可每一个团成员和我不喜欢团的运营不冲突,而且团是什么名号起来的我不在乎。”柳温文无所谓他的臭脸,或者说,他料到了秦恣意会对他臭脸所以早有心理准备,“我从没说过我欣赏新创的整体。你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知道的应该比我更深吧?否则你干嘛把自己的版权合同挂在刘成那边,而不是直接签在新创?”
一针见血。
新创的经纪团队、市场运营和内容生产是三种不同物种,就算他们多年在海外基地受训,也能从风雨中捕捉到公司总部那些蝇营狗苟的东西。梁客行和秦恣意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决定好了,新创娱乐注定只能是他们的踏脚石,他们不会长久地待在这里。
只是还需要积累资本……和一些需要运气才能拿到的资源。
秦恣意没话反驳,只好问:“你想做什么?”
“我要和他们对赌。”柳温文把文件递给秦恣意,“你过去这些年通过新创卖出去的歌成绩都不错,还没出道新创就从你身上赚了快小三百万,现成的摇钱树。我和汲蕴的音乐虽然目前受众仍然较小,但也有人喜欢,而且从现在全球的音乐趋势和我俩的知名度上涨趋势来看,说唱在未来的几年内肯定会大火。我们四个组到一起,可以说是完美的团队,不存在短板,所以我不希望有其他人拖后腿。我打算拿我们自作曲的版权和梁客行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作为筹码,与新创高层对赌——如果出道一年内我们四个能实现两千万盈利,五年固定合约自动更改成一年一续制,并且后续发行音乐的时间、形式、宣传方式全部由我们自己做主。”
秦恣意对他天花乱坠的描述不为所动,“你这点筹码虽然有点意思,但还是不够那群人看的。还有,要是达不到呢,达不到你怎么说?”
“第一次约满无条件再续三年。”柳温文清了清嗓子,干净的脸上臊出一片粉红,显然自己也觉得这是个坑。他把文件翻到后面几页,啧了一声继续说:“年轻人,思维积极点总是好的!你看我对市场的调研结果,前景超级可观,两千万不是没可能。”
一叠大约有五个硬币厚的文件中有一半是白纸黑字的数据,秦恣意挑着读了一些,前景的确蓬勃,柳温文也的确下了功夫,但是……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秦恣意抬眸,一双狐狸眼似乎要直接穿透柳温文,“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理由,否则我为什么要消耗公司对我的信任参与你这场对赌协议?”
柳温文像是就在等他这句话似的,眼神一下犀利起来:“理由很多,我挑重点讲。新创第二大股东赵屹撤资,负责维持艺人运转的经纪部和公司内部的制作人半年之内跟着她跳槽了得有十多人。新创这次主力资源流失的慌乱应该很快就会显露出来,这儿会变成是非之地。而且,之前开了那么多会,我觉得你也应该感受出来了,策划组提的方案颠三倒四,想按照公式包装我们的心根本掩盖不住,他们的内心实际上比我们还不安。我是没客行那么了解你,但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并不喜欢别人对自己指手画脚,也不喜欢这种会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没着没落感。”
“哦,还有个不入流的小道消息说给你参考一下这公司的未来走向,汲蕴前天偶然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聊,把梁客行送出去到底能‘卖’个什么好价钱。我们不确定他们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想那么做,我也没法儿向你证明他们真的那么说了,但汲蕴没必要对我说谎。”
别的什么都好说,但只要提到梁客行,秦恣意就没法儿顺着逻辑思考。他的第一反应是:“你和客行哥说这件事了吗?”
“还没。”柳温文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话题转移到这里。
“行,别和他说这个。我和你合作。”
柳温文还没开始长篇大论地给秦恣意打鸡血,展现自己过人的谈判能力,他就直接摊开手和他合作了,转折如此生硬,还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柳温文眼睛瞪得老圆,随后疑惑地眨了眨:“你不听听我要怎么以小博大,杠杆撬资本?”
“无论你要用什么方式去博弈,我的身份背景总会让我处在小的那一方。以小博大,你自认是‘小’,那我们就是同类,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你是个有良心的人,你会对得起我的信任。公务合同方面的东西我从来也没研究过,你给我说再多我也听不懂,不如不听。”秦恣意完全坦然,眼神变都不变。
柳温文觉得眼前这小孩年纪轻轻就能看得这么透,着实有趣,忍不住多问了句:“假如我是个黑心人,把你和梁客行都坑了呢?”
“那么我绝对会找到你的父母和媒体,曝光你的所作所为,让所有人知道你柳温文是个多么沽名钓誉的、背叛同事和公司的三面派。”秦恣意的手指点在“法律顾问:柳荞生”那一栏,看似随意,但早就胸有成竹,“你这几天晚上都不在宿舍住,也没带换洗衣服走,但每次白天在公司见到你你都穿着干净的新衣服。今天忽然大降温,外面下雨,你直接穿了件我从来没见过的风衣来,看款式和品牌应该不便宜。你这几天是跑回家了吧?柳荞生,名字很熟悉,我好像在宿舍客厅堆的杂志上见过他的名字。你家人?”
“我父亲。”柳温文点头。他完全没有把自己对号入座进那个沽名钓誉的三面派,自然不认为秦恣意说的话是威胁,他的脸上反而呈现出一种别样的惊喜:“话说,你挺不错啊,观察够仔细的。”
“我是队长,留意和关心团队情况是我的职责。”秦恣意义正辞严,对他的揶揄完全不买账。
“不要对我这样警惕嘛,放轻松一点嘛,再怎么说大家也都是队友啦~我虽然看起来不像老实的人,但风评其实还蛮不错的。”柳温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耳廓上的那排耳环,像哄小孩子一样露出江城人的吴侬软语,他语气缓缓,抿嘴笑道,“那就合作愉快。你交的demo我都听了,我蛮期待唱你写的歌的。”
柳温文的自来熟究竟是阳奉阴违还是天生缺个心眼?秦恣意暂时找不到佐证去理解。
但柳温文对付新创高层的手段给他开了另一扇认知他的窗。柳温文的谈判能力很强,逻辑利落又完善,高层们在他和他的父亲面前毫无抵抗之力,稍微扑腾了几下便接受了这份对他们来说算得上“冒犯”的对赌协议。
不过他们会如此轻易地妥协,主要还是因为柳温文的对赌条件对新创来说并不吃亏,柳温文输了最好不过,那样他们就可以有八年的现成摇钱树不停榨取价值,如果柳温文赢了,那他们也能在短时间获得两千万的盈利,快速培养下一批。思来想去,是笔合算买卖。
为了让对赌的赢面变大,B612出道后,秦恣意完全被埋进了各种冗长繁杂的行程中,大大小小的通告如同停不下来的轮盘,试探着他的精力底线。偶尔有个碎片一样的休息时间,秦恣意也要贡献给他的另一份工作——写歌、卖歌。
他再也无法像练习生时期一样和梁客行同进同出,他的生活重心变成了录影棚和录音棚,他很多时候疲惫到无法正常入睡,醒着的时候大脑找不出合适的话题和梁客行谈天说地。即使他们通常时间仍在一块儿做着梦想中的工作,他们仍然可以一起唱歌,可他真正能平静地望向梁客行的时刻屈指可数。
秦恣意记忆最深的只有他把梁客行叫来刘成的录音棚试录音源,他作为主制作之一坐在调音台,一边听梁客行清朗柔和的干音一边隔着玻璃凝视他纵声歌唱的侧脸。每每到那段时间,他才能感受到短暂的喘息余地。即使是现在去让他回忆,秦恣意也会觉得,那是他们过去离得最近也是最远的一刻。
现在,秦恣意每天都可以准时准点出现在春风楼下等梁客行下班。
有件事梁客行不知道。秦恣意其实每次都会提前一个小时到野火剧院,他会在各个练功房悄悄寻找梁客行的身影,找到他,盯住他,望他在金色的傍晚排练舞蹈的影子。然后在排练即将结束时飞速跑下楼,塞上耳机等他下来。
梁客行不知道他像小孩子一样做的那些事,他只知道,自己一下班就可以看到秦恣意坐在春风楼的台阶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手里拿着歌词本写写画画。他从来没问过恣意在听什么歌写什么词,他对那个时段的秦恣意一无所知,却会无条件地被他的专注打动。
秦恣意这人,虽然名叫恣意还长着上挑的像狐狸一样的眼角,性格却一点不轻浮,反而是个真挚到有点儿容易钻牛角尖的人。他若是认定了某事,便轻易不会动摇。比如,即使经历了合约结束,组合解散,回到一无所有的原点,秦恣意也从未动摇过要和梁客行一块儿唱歌的念想。
他这都算得上是执念了吧,梁客行心道。
他深呼吸调整了下心里那些又要冒起来的复杂东西,走到秦恣意身边,笑道:“抱歉,今天试造型耽误时间了。Will说在楼里遇到你了,你怎么没跟他一块儿上去找我?”
“和他不太熟。而且这是你的工作场合,我本来只是想……额,我想我进去不太方便,就还是在楼下等了。”秦恣意嘴一快,差点把自己今天在练功房门口乱转没找着人的事儿说漏了,他赶紧摘下耳机,利索地把歌词本和手机全扔进书包,转移话题说:“今天晚上我们去吃什么?”
梁客行对这个“世界三大难题之一”一点主意没有,他挠了挠自己的乱发,除了把它弄得更乱之外对思考毫无帮助:“嗯……都行。”
“寿司?”
“可以。”
“那走吧。”
秦恣意背起书包,对梁客行招招手示意他跟上自己,就像七年前他们还在做练习生时一样。
插入书签
我写文只要一钻进细节,节奏就会出现问题,好难过QAQ 我太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