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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事疑云
“我名李清,是这青州城的从事。”兴许是得到了江城子的保证,李清身形不再佝偻着,站立间露出一派文人气息。
“想必各位仙家也已得知,这云门春酒正是在下所管理。”李清咳嗽了一声继续道,“内人身体欠佳,所幸上天垂怜终得一子,便是这失了踪迹的李瑞。”
“李瑞失踪前可有何怪异之处?”江城子问,“他自幼在青州,想是对此处也有所耳闻,不该无故来这。”
“瑞儿温良懂事,平日都不会晚归,更遑论会不留信就来这里......”李清说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道:“瑞儿并无异样,但藏书阁却通报过失窃一事。”
“那,失窃所谓何物?”江城子眉头一挑,示意李清说下去。
“是谓《青州古卷》,乃我青州上下之史观,珍贵异常。”李清说,“不过最后到底还是追回来了,且并无破损之处,着实奇怪。”
“那古卷现在何处?”江城子问,“可否与在下观瞻一番?”
“自是可以的。”李清说,“恐再失窃,故藏于在下府中。诸位可与老夫同去......暂住亦可。”
“那有劳带路。”
江城子拱手谢过,又顿了顿道:“云窟之中亦有蹊跷,你们可有人想去查探一番?”
“弟子愿去。”
鹿衔率先回应道,夏夕句也不甘示弱,生怕江城子点了别人,也举手道:“师尊、师尊!弟子也想去!师兄一人进去不安全,弟子可以帮忙,一定不会耽误事的!”
江城子无奈,不过两人修为确是比白芨和虞空要高些,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也不怕出事。于是点点头,应允道:“万事小心为上,不可大意。”
“是。”
鹿衔和夏夕句应承后,对视一眼,闪身利落进了云窟。
“哎呀,真是仙人!”李清看到后不甚矜持地惊呼一声,江城子抽动了下嘴角,但面上依旧一副和善微笑。
四人下山后已是傍晚,江城子耳听八方,自然是听到周遭百姓对云窟和李瑞的低声议论,隐隐还夹杂着对李清的看法。
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江城子思忖片刻,招手让虞空和白芨去城中收集各种小道消息。
毕竟其他NPC的消息也是真的,万一眼前的这个是BOSS伪装的,第一个副本就要翻车,男主还升不升级了。
“是。”
两人会意,先行离开队伍,在城中着手调查收集信息。
“噫,怎么仙长的徒弟不见了。”李清直到带江城子来到自己府前才发现身后空空如也,不由看向江城子。
“我打发他们去做别的了。”江城子面不改色撒了个谎,“未雨绸缪总归不错。”
“还是仙长想得周到。”李清笑了笑,带江城子进了从事府。
院子装修不错,清雅简洁,倒是很符合李清这个人的风格。不过假山流水旁却栽种了一大簇低矮花木。
如果是普通花草也就算了,偏偏江城子没见过。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记忆里,都没有这种花的记忆。叶子硕大,在百花盛开的时期里一朵花都没有,并且叶面布满虎纹斑点,跟院子甚至是这个季节都有些不协调。
“这看着着实奇特,不知所谓何名?”江城子也不遮掩,大胆发问,毕竟自己修为高。
“哦,这是我夫人最喜欢的花。”李清停下仔细介绍道,“此花名为虎颜花,开出来的花好看极了。只可惜,要等到秋季方可盛开。”
“原来如此。”江城子点头,没再深究,跟着李清进了书房。
“请仙长稍等片刻,在下去取古卷来。”
李清邀江城子坐下后便转身去了后方厅堂拿书,江城子不动声色打量周围。
房中陈设简单,布局雅致,无一不透出主人的风格喜好,只是从进入府中甚少看到侍从,也许是喜静,可对于地方从事来说最重要的书房也无人值守,就有些奇怪了。
于是江城子分出一部分神识去探查李府,又觉得自己为主角推动剧情做了太多干涉,毕竟虞空只是看起来傻,分辨是非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所以神识回笼,但只消这片刻,江城子便察觉到神识里染上了一丝血腥味,面上却不动声色,等李清拿来古卷后开始仔细翻看。
古卷大多记载的是青州历史以及一些野史传说,并没什么特殊之处,不过江城子却看到了书缝中有被撕下书页的痕迹。
“此书曾经被毁坏过?”江城子看边缘泛黄,痕迹斑驳,不像近期才被人撕下的。
“实不相瞒,在下出任从事时,这里就已经被撕掉,其中内容无法考究。”李清面露愧色,叹了口气道:“前任从事也并未交代过此事,在下猜想兴许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既然无人反应,想必也并非什么要紧内容。”江城子说,“家中之事还请从事道来。”
“是。”正巧侍从将茶奉上,江城子接过道谢,缓缓吹开氤氲在杯盏上的雾气,听着李清娓娓道来。
“我与我妻颜羡皆是青州人,随父辈在外闯荡,虽并非一帆风顺,倒也做出些家业。我们算得上青梅竹马,又算得上两心相悦,两家长辈又是知根知底。可惜当时冀州发生战乱,我跟她只得匆匆礼成,在马背上结为夫妻。”
李清在提起妻子时神色温柔,那张疲惫的脸突然变得十分鲜活,让江城子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感受。
也许脱离书外人的视角,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自己那高高在上而充满了傲慢的审视,只用一句话便擅作主张否定了他们的人生,实在浅薄。
“后来便有了瑞儿,那时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随后,父亲病重,最后的心愿便是落叶归根。颜羡和我也是这样想的,人不能一直漂泊在外,于是我们便回了青州。”
李清说到此处声音发颤,江城子抬眼望去,只看到男人红了的眼角。
“只差一天,我们就能看到青州城门了,父亲却说他很累,父亲抓着我和颜羡的手,祝我们百年好合,又摸着瑞儿的头祝他平安康健。那时我便有了一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恐惧,见证血亲的死亡,是我终其一生都无法面对的命题。所以,直到他闭上眼的时候,听着颜羡低声的抽泣,我才意识到我没有父亲了。”
江城子端茶的手一顿,心情颇为复杂,他未经历过这般沉重的情感割离,却也因话里过于充沛的情绪而产生片刻的共情。
“我幼年丧母,父亲也没有续弦,他说认定了一个人,便是一辈子,再无爱分与旁人。所以从那以后,我便成了无父无母之人,像极了池中花,无根漂浮在这人间水中。”
“最后是我抱着父亲的骨灰入了青州城,还好,还好颜羡一直陪在我身边。瑞儿牵着我的衣袖,奶声奶气叫着我父亲,我突然想起多年前我也是这般与父母相处,如今又怎么能一蹶不振。我将父亲埋入宗族林地,捡起家族从前的技艺,从头再来。”
李清胸腔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江城子抬眼看去,只捕捉到转瞬即逝的悲伤。
“我从不怀疑自己的目标,只是需要太多的时间去验证选择的对错。我不想辜负颜羡,她为我做了太多。颜羡很有经商的天分,我时常想这样聪慧而坚韧的女子不该只是我的妻子,她应该去看这世间更多的好风景,而不是在此驻足。我心里有愧,也因此更加努力去经营酒坊,我想跟她并肩站在一起,想她不必再如此劳累。”
“天道酬勤,现在从事也算得偿所愿了。”江城子说。
“得偿所愿么,在下倒希望如此。”李清的笑里掺杂了苦意,“我曾也这样认为过,天啊,却从来不会遂人意。颜羡偶染风寒,却从此缠绵床榻,我寻遍名医依旧无计可施。那时瑞儿还未及冠,坊中事务繁琐,我只得来回奔波。坊中蒸蒸日上,可我的颜羡却日渐凋零,我找不到方法,我握着她枯瘦的手,好像又回到了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无力又心痛。我好不容易重新长出了根,上天为何又想要剥夺这一切呢,这不公平,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可否让在下为夫人诊断,或许能有转机。”江城子说,“这风寒确实有些蹊跷。”
“多谢仙人,只夫人现下还在休息,待她醒了我定会第一时间告知您。”李清感激地拱了拱手,又想起些什么开口道:“瑞儿近几年也在寻找良药,但总是败兴而归。可前些日子他明显心情好了些,我问他缘由,他却一副神秘样子让我等着他的好消息。可这一等,只等来了瑞儿失踪的消息。”
“那公子可曾提过是哪里来的消息么?”江城子追问,毕竟这寥寥几句才是整件事的关键节点,李清却摇了摇头。
“这在下便不知了,但听瑞儿伴读说过两句什么仙草灵药......坏了,传言说云顶山上有仙人,灵药可赠有缘人。”
“想必这便是公子失踪的原因了。”江城子皱了皱眉,“可我已探查,云顶山并无仙气,是有人故意引公子前往。”
“那,那我们快些去吧仙长。我担心瑞儿会出事,我怎么向颜羡交代,我至今还在瞒着她。”李清起身对江城子深深弯着腰,江城子连忙请他坐下,又出言安抚。
“从事不必着急,我已派徒弟去探查,相信不多时便有结论,定不会让公子有事。”
江城子虽嘴上这般说着,还是决定放出神识去探查整个李府,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般简单,李清一定还有事没有说出。
在江城子稳住李清时,虞空和白芨决定分头行动,这样收集消息的效率更高些。白芨缜密,之前就留意过知晓李瑞失踪的百姓,也不拖沓,向虞空告辞后便沿着自己事先做好的标记一路寻去。
虞空也有自己的想法,总觉得能躲过江城子神识探查的李清一定有没有坦白的东西,于是他打听到几位年纪较大的史官地址,决定前往去深挖李清此人的信息。
“李清?确是个好官,上任后经常在寺前布施,每年都会减免赋税......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他啊,祖上一直在青州,但他父亲这辈出去闯荡,但人总要落叶归根。是李清带着妻儿和他父亲的骨灰回到青州的......大概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他们家的人都很好,就连长相都非常像,我刚见到李清的时候还认错了人,真是惭愧。”
虞空心下隐约有了些猜测,正巧此时白芨也带回了自己的情报,两人一一对应联结,一个荒谬却又符合事实的念头在他脑中酝酿着。但还差了些能够让这个结论无法反驳的线索,解铃还须系铃人,剩下的答案就在李清身上!
“所以,师弟觉得李瑞并非失踪,而是得到了人为传递的讯息,告诉他云窟里有可以实现他愿望的东西?”白芨眉头挑了挑,这个动作和神态像极了江城子,让虞空原本流畅的叙述停顿了一下。
“是。”虞空说,“也许有人告诉李瑞,云窟有仙人,可治凡人百病。”
“这也确实说得通。”白芨点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与师尊汇合吧。”
“不对。”虞空像突然想起什么,眼睛猛然睁大,让白芨也面色一凝:“云窟有危险,我们快些去找师尊!”
这方云窟中,鹿衔和夏夕句依旧在向前走,或许方向早已迷失,但前后只此一条路,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师兄,你不觉得这路越来越窄吗?”夏夕句嫌洞里黑,指尖跳动出一簇明亮火苗,堪堪照清前路。
“师妹说得对。”鹿衔左手一直搭在腰间的佩剑上,神识扩散时刻盯紧周围的环境恐生变故。“还是多加小心些。”
“师兄,前面好像有光。”夏夕句伸长脖子看向远处透来的光亮精神一振,不由加快了脚步。
“师妹。”鹿衔抓住夏夕句的袖子,制止了她想要冲过去的想法,随后指尖青光一闪,神识聚拢散射,直到探查到前方确实没有危险后才松开夏夕句道:“总是这样毛躁,出事了我可没法向师尊交代。”
“这不还有师兄嘛。”夏夕句弯弯眼撒娇道,“师兄的能力我还是相信的!既然没有危险,那我们快些过去,这里太黑了。”
道路愈发狭窄,到最后甚至只能侧身前进。鹿衔个子高,还要弯下腰去才勉强不让头顶碰到石壁。
夏夕句要灵活些,但也进程缓慢。在艰难挤过石壁后,看着自己被尖石划破的衣摆跺了跺脚,好不生气。但她抬眼看清面前景象后愣了愣,嘴里还没说出的抱怨也被惊了回去,不由分说地掏出了自己的法器——一把泛着红光的匕首,是她修为突破后最得意的作品。
“师兄,此地颇为诡异。”夏夕句罕见没有闹腾,而是一脸凝重地看向身后才通过石壁的鹿衔,握着匕首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师妹莫慌。”鹿衔几乎在踏出洞窟的瞬间就感受到了那种锋芒在背的冷意,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站在夏夕句身旁安抚道:“师兄在,不会出事的。”
“此处并非仙界的传送阵法。”夏夕句的声音几乎是从齿间挤出来的,晦涩又低哑:“是冥界之人在此炼化凡人生魂,妄图一步成神!师兄......恐怕你我皆非他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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