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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公道(一)
天光渐晴,匆忙躲雨的商贩纷纷露头,看着摊上的积水一边收拾一边抱怨。
“什么鬼天气,湿成这样叫我怎么卖,要命哦!”
“嘿嘿,让你只顾人不顾货,搭块布才是真要你的命。”
“呸!”
……
萧索的景象持续一阵,随着雨水渐小慢慢恢复兴旺。
何芝柳从伞中抬起头,细密的毛毛雨扑了一脸,冰凉沁人。
“孬种。”翠桃啐了一口,生平第一次如此粗俗,鄙夷的盯着紧闭的大门,没忍住抬腿踢了一脚,门未有丝毫动静不说倒把自己痛入骨髓,更是火冒三丈,咬牙切齿的走下阶梯,委屈巴巴的叫道,“大少奶奶。”
何芝柳摇头失笑:“你和它过不去干什么。”
翠桃扭曲着脸小声咕哝,着实气的不轻:“欺人太甚。”
这种情况在预料之中,何芝柳并不急,无非是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看见那条流浪狗了吗?”何芝柳指着不远处在食肆门口捡食的黑狗,倏地笑了,“你去买点包子肉干将它引过来。”
翠桃伸头看了看,黑狗浑身湿漉漉脏兮兮的,瘦的仅剩皮包骨,许是感受到探究的目光,黑狗突然转头,与翠桃来了个四目相对,吓得翠桃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嗬,怪凶的咧。
贴身跟在何芝柳身边不短时日,翠桃觉得自己变聪明了许多,瞬间理解其中意思,银子掏的异常爽快,利落的将黑狗唤到邱府门前,催促着黑狗赶紧吃。
没有受过贵客待遇的黑狗一顿猛吃狂喝,撑得一泡尿一把屎的往外拉也止不住疯狂进食,像是知道自己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要将往后几天的都兜进肚子里。
吃得过杂,黑狗拉出来的东西熏倒了一片人,指责何芝柳作为的同时拍着邱府的门大叫,本来以为有热闹可看,没想自己无辜被殃及成了受害者,只想赶紧的结束这场闹剧,好好做生意。
耐不住被众人轰的大门终于再次打开,邱夫人气冲冲的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众人大骂:“都他娘的吃饱了饭闲的,一个个上赶着做凶妻的姘头,老娘今日是开了眼界了。”
有听不过的看客提醒:“邱夫人口下留德。”
邱夫人:“留德?莫不是早就爬了床?哟,看不出来啊,早这样哪还需要挣那点米都买不起的银子。”
“走了走了,别自讨苦吃。”
邱夫人的一张嘴从不饶人,是非黑白颠倒乃是常事,传遍整个椒城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人群散去,何芝柳正正站在邱夫人面前,邱夫人哼了一声,转身欲走,不料脚下湿软,有浓烈臭味混着腥味进入鼻中,低头一看,一大坨黄色异物被她踩成两坨,完好平均的黏在鞋两端。
何芝柳明显看到邱夫人浑身恶心抗拒,有白烟从天灵盖冒出,两手死死紧握,脚要抬不抬,若是可以,可能她会更愿意截肢。
“哪个天杀的干的?”震耳欲聋的声音从丹田吼出,吓得躺在石狮后面舔肚子的黑狗一个哆嗦,左右一看,没人关注这里,继续优哉游哉的舔。
邱夫人心中已有罪魁祸首,回过头目露凶光,咧着张像要吃人的血盆大口,笃定的问:“姓何的,是不是你。”
何芝柳看她吃瘪的表情心中畅快不少,忍住笑意回道:“哦,原来邱夫人的夜香是这个模样。”
若非脚下脏污,此刻的邱夫人应当会暴跳如雷,说不定还会给何芝柳一巴掌,可惜现在只能卖力使用自己的五官,尽量往更难看的方向挤。
有眼见力的下人来收拾局面,给邱夫人换上新鞋,清扫秽物,方才觉得空气清新许多。
邱夫人欲与何芝柳再战,可身上的异味时刻提醒她刚才所经历的难忘一幕,只想先泡个澡,熏个香。
“邱夫人。”何芝柳焉会让她走,抢得先机将人激怒,“让邱少爷出来道歉。”
点名要害,一击即中。
邱夫人重整威风,高高在上的说:“道歉!你是哪根葱,敢使唤我的状儿。”
何芝柳至始至终温和有礼,不卑不亢,平静无波:“我是哪根葱,邱夫人与邱少爷就是哪根葱,难不成你们宁愿与路边的野狗同属性。”
“噗!”
商贩中爆发出哄笑,邱夫人成功被点燃怒火,丢了家母的稳重,像极了骂街的泼妇:“你个死了娘的腌臜玩意儿说什么,也是,没娘教的东西才能说出这等话,老娘是狗,你下地狱的娘连狗都不如。”
何芝柳皱了皱眉,第一次有了不耐烦。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嫁进汤家又如何,给人当老妈子伺候智障吃喝拉撒,还是个下不出蛋的老母鸡。”邱夫人见她不说话以为是戳到了痛处,说的更为兴致昂扬,“想让我的状儿道歉,你也配!你家男人是死了么要你一个女人上门吆喝,要不要点脸,不知廉耻,伤风败俗。”
这话已极其难听,但何芝柳依然没有反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翠桃见状心急如焚,气的七窍生烟,一个箭步上去指着邱夫人恨恨的吼:“嘴巴放干净点,最毒妇人心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哪里来的狗乱吠。”邱夫人居高临下的斜眼瞧着翠桃,像看一只随时能碾死的蚂蚁,“哼,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一窝犯病的疯狗。”
“你,你……”翠桃平时多伶牙俐齿的丫头,硬生生被邱夫人气的脑袋发晕,瞠目结舌,青筋毕露,手指抖地像羊癫疯发作的病患。
站在一旁的何芝柳仿佛非常失望的摇了摇头,按下翠桃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站在最上面一层台阶边缘处,深且长的吸了口气,用战场上临行前将军训话的宏大声音说出一番足以令人惊掉下巴的话。
“智障,你脑子里装的东西是不是跟我们不一样,你是不是怪物啊?还是说,你娘怀你的时候出去乱搞才让你变得跟个怪物一样,不然为什么你弟弟不这样?没想到汤夫人年轻时水性杨花不输青楼的娘们儿。喂,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那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喊疼,干脆我把你脑子剖开看看到底有哪里不同。”
“智障,你晚上跟凶妻躺在一张床上是像儿子一样偎在怀里,还是干点羞耻的事?呵呵,肯定是整晚整晚的嘎吱响,凶妻都教你写字了还不教你床上那点事,哎,可惜了凶妻肚子不争气,注定是断子绝孙了……我觉得也有可能是你有病,不止是脑子有病,身体也有病,是不是没有尿尿的东西?裤子脱了看看。”
“呔,你就是个智障,今天会写两个字明天就忘干净,祖上冒青烟也不能天天冒。你说你活得累不累,躲什么躲,我又没打你,你个智障还知道害怕呢,哎哟,抖得可真有趣,看看这乱飞的手,是不是比姑娘跳舞还好看!这么怕怎么不去死啊,死了多好,一了百了,对了,别忘了把凶妻一起拉下去,这样才不会孤单,我都这么为你考虑了,你怎么也得说声谢谢吧……啧啧,智障,快点,说谢谢,不说我就打死你。”
没有停顿,没有情绪波澜的俨然一个缺乏情感的人在读一段无关紧要的文字。
这些话里挑不出几字污言秽语,却直往人心上戳,哪怕曾经取笑过汤平安的人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在场众人鸦雀无声,震惊于话里内容的同时更讶异于何芝柳的孤注一掷,连自认为很了解她的翠桃都好似看到了陌生人一般,久久无法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回过神。
何芝柳悄悄挺了挺胸,伸直了脖子,站在原地,用正常音量对邱夫人说道:“邱少爷有娘生,有娘教,教的可真是‘好’,出口成章,字字珠玑,条理分明,善解人意,将来的文状元非他莫属,不愧一个‘状’字。邱夫人现在还认为邱少爷不该道歉吗?”
邱夫人脸上微热,被众人瞧得心里发虚,却梗着脖子坚持:“道什么歉,状儿又没有说错,他是智障,你是凶妻,有什么不对,我看你是真把自己当主子了,来这里耍威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肮脏地出来的龌龊玩意。”
总算……到了这一步!
何芝柳心内长呼一口气,终于舍得松开掩于袖中的手,手心处疼得她不由得颤了颤。
街上除了小商小贩,早已站了不少围观的人,听得邱夫人此话,议论声渐起,开始数落起邱夫人的口无遮拦、目中无人、品性恶劣,嚷着叫邱少爷出来道歉。
邱夫人不明白为什么中立的人群突然倒戈帮着何芝柳对付自己,一人难敌众口,公然耍起了无赖,哭天抹泪的信口胡诌。
“官老爷管管啊,一群人欺负一个孩子,还有没有天理了,我的状儿怎么这么可怜,说实话也要被口诛笔伐,往后谁还敢论公道,不如当聋子、做哑巴,我的状儿啊,是为娘的没用,护不住你啊!”
呵,指鹿为马的本事不小,连口诛都算不上,竟还安上了笔伐的罪状。
“娘。”事件主人公姗姗来迟,邱状奔至邱夫人身前,凶狠却显稚嫩的恐吓道,“你们还有没有良心,竟欺负我娘一个妇道人家,信不信我报官把你们抓起来,让你们吃鞭子。”
行吧,不管邱家当官的亲戚关系远或近,总归是有一个人在官位上摆着的,平头老百姓可不敢拿命去招惹,接连闭了嘴,三三两两小声抱不平。
唯有一人泄了浑身紧绷的劲,笑得轻松自如。
何芝柳:“邱少爷,不愧是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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