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爱可渡

　　陈静语瞥了一眼屏幕，直接将其挂了。

　　下一秒，铃声又再次响了起来，越发刺耳。她看了一眼林渡，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林渡坐在原处，一人打开手机看了看，何潇潇依旧像往年一样录制了一段新年视频发给她。当看到周轩泊发了一条朋友圈时，翻页的手指莫名停了下来，点开看了看，是一张年夜饭的图片，画面温馨。

　　她鬼使神差地拨打了他的电话。

　　没几秒，电话便被接通了，一阵带有磁性的嗓音响起：“林渡？”

　　“嗯。”林渡应了一声，又解释说：“想跟你说声祝福，就给你打电话了。”一阵风吹过，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话音刚落，那端声音响起：“别说话，仔细听。”

　　林渡屏住呼吸，仔细听了起来。

　　紧接着，手机那端响起了烟花劈里啪啦的声音，与此同时，清脆的女声传来：“哥，你不和我一起玩吗？很好玩……”

　　即便隔着手机屏幕，林渡都能够想象到那端的温馨画面，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微微上扬。

　　那端的人许是走到了一边，烟花的声音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低沉的嗓音：“好听吗？”

　　“嗯。”林渡一字一句，“好听。”

　　“过年在家应该挺好的吧。”那端又问，“吃了年夜饭没？”

　　林渡张了张嘴，喉咙沙哑，佯装轻快的语气：“刚吃过，在家当然好了。”顿了顿，“那个先不说了，我妈在喊我。”

　　末了，她挂断电话，害怕继续聊下去会露馅。

　　回过头，见陈静语已然站在身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林渡冲她笑了笑。

　　“很晚了，我们回去吧。”陈静语艰涩开口，独在异乡为异客，异乡人的年味淡得如同白开水。

　　大年初一。

　　除了日历本上翻新了一年，年龄增长了一岁，日子好像没什么变化。

　　晚上，林渡从外归来，掏出钥匙打开门之余，余光瞥了一眼对面，房门紧闭，心想他此刻应与家人欢聚一堂，只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她这才收回视线，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

　　林渡快速找到开关，打开了灯。

　　她刚坐下没多久，“啪”的一声，屋内再次陷入黑暗。眼神一僵，她赶紧站起身来，试图打开灯，可是怎么也打不开。她这才意识到停电了。掏出手机，她给物业打了电话。

　　“我这停电了，能找人来修吗？”

　　“现在大过年的，又是大半夜，电工早回家过年去了。”

　　林渡蜷缩在原地：“可我这儿好黑……”

　　“点根蜡烛，有家人陪在身边没事的。”顿了顿，电话那端的人问：“你一个人？”

　　“嗯……”

　　林渡应了一声，后半句有些害怕迟迟没说出口。

　　“这可怎么办……”

　　知道暂时无法通过此次电话解决问题，林渡深吸了口气：“没事，我自己来想办法吧，谢谢你。”

　　挂断电话，周身再现寂静。平常困了她也就入睡了，可偏偏她现在毫无睡意，倒是往事不断浮现。

　　六岁那年。酷暑难耐。

　　父亲引着一个满嘴胡须的男人走到她跟前：“以后你就跟着他一起生活，他就是你爸爸了。”

　　林渡拼命摇摇头，满脸写着抗拒。

　　“这事就这么定了。”林父的语气不容拒绝。

　　再也忍不住，林渡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下来，如同掉了线的珠子，却被男人的一声怒喊吓得止住。

　　“哭什么哭，你的眼泪又不值钱！家里可没钱供着你！”

　　林渡双手紧扣指甲，趁着两人交谈之际，自己一人偷偷躲在了衣柜，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她。一夜无眠，只听见外面脚步不停地来回走动，在寻找她。

　　她全身湿透了，擦了把脸，一手的水，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终于，满嘴胡须的男人丢下抱怨的话离开了。林渡也从衣柜里待了一夜出来了，看见林父快步过来作势要打她，林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嘶哑：“我保证我以后会懂事，我会带弟弟，我会分担家务，我会做很多事情，可不可以……不要把我送给别人。”

　　那是一场未知的赌注。至少她现在还有个家。

　　“啪”的一声，手机突然掉落在地，瞬间将她的怅然思绪给拉了回来，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每逢漆黑，那一晚的无助、担惊、害怕统统袭上心头。

　　深吸了口气，她尽力理好情绪，穿好外套，拿起手机便往外走去。

　　她径直来到一家麦当劳店，由于这家店旁边就是火车站，因而人来人往。随意选择了一处位置坐下，林渡这才注意到了旁边坐着一位小女孩。

　　小女孩也注意到她了，先搭起话来：“漂亮姐姐，你真好看。”

　　林渡淡笑：“你也很好看。”

　　“姐姐，你为什么不在家过年，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小女孩眨着天真的眼睛看着她，头顶的蝴蝶结在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林渡一时语塞，而后反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家人呢？”

　　“我妈妈帮我去买东西了。”小女孩说。

　　林渡这才松了口气，要知道这么晚小女孩独自在外很危险，可是当下一秒小女孩的话语继续响起时，她的心莫名揪了起来。

　　“听妈妈说我爸爸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不想要我们了，妈妈准备带我去找爸爸。”

　　心一抽，林渡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小女孩眨巴着纯真的眼睛，问：“爸爸会不要我和妈妈吗？”

　　“不会的。”林渡嘴角挤出一丝笑，摇摇头，突然注意到了小女孩的手冻红了，随即将自己的手套脱下递给她：“很冷吧，快套上。”

　　小女孩迟疑了一下：“姐姐，你把手套给了我，可是你的手冻疮了啊。”

　　林渡看她，暖意一笑：“我没事，你现在一定要好好保养，长大后，就不会像姐姐的手一样了。”

　　聊了数句，看着小女孩跟在她妈妈身后，一步三回头地冲着她挥手笑着告别，林渡的心莫名沉甸甸的。

　　待了不知多久，对面桌的客人已换了好几个。

　　正神游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林渡浑身一个激灵，打开手机一看，那串熟悉的号码更是让她心一惊！

　　“喂？”她疑惑地接起了电话。

　　“在哪？”

　　男人言简意赅，林渡愣神几秒，迅速理清思绪：“当然在家了，你这么晚打电话来，是……有事吗？”

　　“没事，”男人声音低沉，“只是问问。”

　　周身环境有些嘈杂，林渡尽量捂紧手机：“时候不早了，我准备睡觉了，你也早点睡。”

　　想要结束话题挂断电话，男人声音即时又响起：“不是在家，怎么这么吵？”

　　“……”林渡咬了咬唇。

　　“出来。”

　　谁知电话那端又传来简短的两个字，林渡一时不明所以，往窗外看了看，心一滞，男人一身黑色大衣，身材修长，笔直站立着，一只手拿着手机，深邃的目光正往她这方向看来。来往人群不断，唯他最为显眼。

　　他怎么会在这？！

　　来不及多想，林渡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去。刚推开店门，一阵寒风吹过，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冷。

　　走近几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映入她眼帘，漆黑瞳仁看不出心中所想。

　　“好巧。”林渡嘴角挤出淡笑，心想该怎么解释自己会身处此地。

　　周轩泊隐隐皱眉，瞧见那抹单薄的身影渐渐在他眼前放大，他这才回过神来，若不是他临时有事要回去拿份文件，也就不会在门口碰见物业人员，更不会知道林渡并没有回家过年。

　　“这屋里的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先前还在电话里说停电了，她估计害怕来着呢……”

　　物业人员的话回荡在耳畔，周轩泊眸色黯沉，瞧见林渡那双冻红的手，他抿了抿唇，脱下黑皮手套，递到她跟前：“套上。”

　　“没事，我不冷。”林渡笑了笑。

　　“需要我帮你？”

　　这声反问顿时让林渡红了脸，林渡赶紧接过，双手伸进去的刹那，尽是温暖。

　　“我送你回去。”周轩泊没有询问，倒是转移了话题。

　　林渡跟在他的身后，往车的方向走去。车内的气温明显要暖和许多，两人似乎保持默契，许久都没开口说话，车厢内一片静默。

　　“对不起，我撒谎了。 ”

　　莫名觉得过意不去，林渡一边抠着指甲一边开口。周轩泊闻言，越发抿唇，明明也没做错什么事情，明明身处孤独境地的是她。

　　他紧握方向盘，终究是被疑问战胜了，问：“怎么没回家过年？”

　　林渡垂眸，卷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思绪，声音轻淡：“没买到车票，所以就没回去。”

　　周轩泊眸光一闪，深知她的难言之隐，亦没有继续追问。

　　车一路平稳行驶，城市的霓虹灯闪烁，林渡侧眸看向窗外，突然一幕画面吸引了她的注意，一个小女孩正在玩着烟火棒，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她的父母则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

　　多么美的画面。

　　林渡茫然地看着，明明是人间普遍画面，却总有可望不可即来阻碍。

　　结果，刚准备转弯时，周轩泊就注意到了身旁人的异样，余光瞥了一眼窗外，他似乎明了，眼前又不禁浮现出林渡方才一人独自在外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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