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芳

作者: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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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九


      游百川赶到客栈的时候,辛璃刚在应夕房中用过午膳,当他大大咧咧推门进来,辛璃还以为他走错房间了。

      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所谓的丐帮副帮主,以为怎么也得是个德高望重的老者,没想到游百川只有不到三十的年纪,脸上有点胡渣,身强体壮,衣着破旧却不显得邋遢,倒像个话本中放浪不羁的游侠儿。

      “丐帮,游百川。”范辞站起来,给两人介绍,“云起山庄二小姐,辛璃。”

      游百川向辛璃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毫不客气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啪”地将一张纸拍到桌上。

      那是官府的一张通缉令,配了画像。

      范辞拿起画像,辨别着上面的信息:“灰衣男子……三日前出现在景阳,疑为宁氏镖局灭门案凶手……等等,这谁啊?”

      游百川用手背擦了擦嘴,“这东西贴得到处都是,我以为你们知道,这个应该就是你们提到的那个偷走印记的魔教中人吧?”

      范辞弹了一下纸张,哂笑道:“县衙也是没人了,这张画像画成这个鬼样,就算在大街上见到也认不出来。”

      辛璃赧然:“……最开始那张是我画的。”

      “真是把这人其貌不扬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范辞立即改口赞扬。

      应夕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示意他严肃些。他凝视那画像,随后将其扫到旁边:“……画工不错,不过对我们无用。”

      辛璃绞着手,应夕的话很在理,这灰衣男子长得毫无特点,没有可以作为辨认依据的特征,他背着的那个物体也是随时可以抛却,要在景阳寻找这么一个人,确实是大海捞针,但她仍然有些小小的失落。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范辞起身去开。门外是两个衙门的捕快,因为客栈四楼的窗户可以看到镖局的后院,所以他们过来询问这里的住客昨晚的情况。

      范辞请他们在楼下等,给应夕使了个眼色,顺手掩上了房门。

      他刚一走,游百川就摊手道:“本以为魔教的人都是些奇形怪状的主,没想到还有人长得如此不起眼。”

      他也认同衙门想通过这张通缉令找人是件异想天开的事情,按这长相街上的男人起码有一半得被关进牢里。

      “说到奇怪……”辛璃灵光一现,想起事来,“我今天在景阳外面的官道,看到一个戴黑色鬼面的人站在树上。”

      “黑色……鬼面?”游百川紧锁眉头,坐在范辞的位子上,“辛姑娘你说得仔细些。”

      “这与景阳之事并无关联,游副帮主还是应该着眼于当下之事。”应夕提醒道,对他骤然转移话题一事颇有不耐。

      “不,应公子有所不知,”游百川摆摆手,“辛姑娘提到黑色鬼面,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仅见于传闻的魔教中人。”

      “魔教左护法,无相君。”

      见辛璃满脸疑惑,游百川解释说:“三月前,恶人乔氏夫妇在有川县薛家村伏法,魔教血洗薛家村,带走乔氏独女,据说背后就有无相君的影子,更甭提后来的单枪匹马独上白梦崖,逼死悬蛉宫两大宫主。”

      “我之所以关注景阳发现魔教这件事,也是不想薛家村的惨案在景阳重演。”

      辛璃望了一眼应夕,见他绷着脸,始终保持缄默,好奇问道:“那这无相君……和景阳的事,和通缉令上的人有关吗?”

      “辛姑娘可知,这无相君的名号是如何得来?”

      游百川指着桌上那张通缉令:“无相君精通易容术,江湖中无人见过其容貌,甚至不知此人是男是女,但听说有人曾见过他戴着黑色鬼面,我现在怀疑从辛姑娘身上盗走纸片的人,正是那无相君。”

      “游副帮主此言差矣,若是无人见过那无相君,如何得知黑色鬼面下的人便是他?”

      辛璃察觉他言语中的漏洞,她见树上那人虽形迹怪异,但似乎对她并无恶意,让她难以将游百川言语中的杀人狂魔和那人联系在一起。

      游百川无奈地笑笑:“这就难说了,江湖传言真真假假,自然有许多是捕风捉影,即便无人见过他真容,也传这无相君貌比潘安,引得许多江湖女侠神往。”

      “说不定是长得不堪入目,面目可憎,只能以鬼面遮脸。”应夕漫不经心地说道,好似对这个话题意兴阑珊。

      “嘿,应公子说得也不无道理。”游百川欣然赞同。

      “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无相君若是真在景阳,事情便有些棘手。他杀了宁氏镖局的人,又跟着辛姑娘,我担心他还会继续出手,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单凭我等很难对他造成威胁,我们可以联合奉林县衙……”

      辛璃见游百川虽然把事情讲得很严重,但言语间好像有那么点兴奋,就像这对他而言不是危机而是机会,而应先生摸着那张通缉令,完全没听他说,她忙举起一只手,打断游百川的胡思乱想:“游副帮主,人不是魔教杀的。”

      “啊?”游百川茫然低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辛璃将自己对荆棘圈的猜测与他一说,游百川颓然坐回凳子上。恰好此时范辞推门进来,听到里面的响动:“本公子这有些情况,你们说到哪了?”

      应夕应道:“游副帮主正准备与官府一同引蛇出洞,围杀荆教无相君。”

      “这样啊。”范辞若无其事地关好门,拖了张凳子移至桌旁,对他笑道:“游副帮主有什么计划,这……无相君?是留活口还是沉东海?”

      这话说得对方好像是待宰羔羊一般,辛璃看应夕正要说话,游百川听出了范辞口中的揶揄之意,冷哼一声,忽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片,甩到桌上。这一下动用了内力,那纸片竟有一角没入桌中,直直插着,而纸片本身没有丝毫受损。

      “这是……”辛璃站了起来,惊奇地盯着那纸片看。

      这东西不是应该在灰衣男子——暂且认定他是那无相君——手里吗?为何会出现在游百川手中?

      范辞眯起眼睛,应夕也慎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游百川总算震慑了他们一回,像是得有些得意,轻描淡写道:“昨晚有魔教贼人偷袭,爷轻易吓退对方,得到此物。”

      “……这桌子是紫檀木的。”范辞啧啧惋惜。

      游百川无视了他的呓语,沉声道:“宁氏镖局灭门一事,我认为和魔教大有关联,前几日我发现除我们之外,还有人暗中调查两个镖师之死,想必是魔教中人,甚至极有可能,便是那无相君本人。”

      范辞“啪”地打开折扇:“我觉得你说得对。”

      游百川又指着桌上立得笔直的纸片,它的正面仍然是荆教的十一环荆棘圈,背面却不再是辛璃印象中的模糊指印,而是多了一个隐隐约约的“镖”字。

      “这后面用了特殊的墨汁,以火灼之,便可显形。”

      辛璃指着那字,有些困惑:“这‘镖’,指的的镖局、镖师还是押运的镖呢?”

      应夕冷笑道:“这字与荆教并无明显关联,在下就不明白游副帮主为何老抓着荆教不放,辛姑娘已经解释得够明白了。”

      范辞用力点头:“应兄说得有道理,我觉得也不像是魔教所为。”

      游百川瞪了他一眼:“范公子,你到底帮哪一边?”

      范辞眼神飘忽地在他和应夕之间走了个来回:“肯定是……谁强……词夺理我就不帮谁啊,本公子当然站在道理这一边,我挺小璃儿。”

      辛璃有些发懵,这火是如何烧到自己头上的。

      游百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范公子可是在消遣小爷?我看几位根本就不想与我等互通有无吧!我帮弟子无辜被杀,你们却还替魔教说话,可有把我丐帮放在眼里?”

      辛璃没见过这种阵仗,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应夕稳坐在桌旁,完全没将游百川的话当回事。

      范辞站起来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游副帮主多虑了,本公子还是很有诚意想要与游副帮主一起探讨此事的,不然小璃儿有重大发现也不会特意通知游副帮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辛璃听范辞把“副”字咬得特别重,分明是在拱火。虽不知范师兄作何打算,但见两人一触即发,她忙从中斡旋:“游副帮主,两位都是江湖豪杰,这不是一起查案吗,莫要伤了和气。”

      游百川并不听劝,他指着范辞的鼻子骂道:“劳什子重大发现,你们觉得与魔教无关,莫不是心中有鬼?待小爷我揉捏你的面皮,看看你是不是那无相君假扮的!”

      说完便要去扯范辞的脸,范辞一个闪身躲过,用扇子挡住他伸过来的手:“游副帮主你这就不厚道了,冤有头债有主,那两个镖师谋害了你的人,你该找他们复仇去,与本公子在这里发什么脾气?要捏为何不一起去捏应兄,光怼我一人有何用……”

      应夕不以为然地看着这场闹剧,沉默不语。

      游百川见一下拿不住他,又被辛璃挡着,怒喝道:“我信了你的邪,躲女人后面算什么事,你个缩头乌龟……等等,你说什么?”

      范辞见他拿自己无可奈何,站辛璃身后小声嘟囔:“我说冤有头债有主……”

      游百川此时也顾不上与他一般见识了,急道:“不是这句,你说我帮中弟子,是让那两个镖师杀害的?”

      辛璃见游百川态度有所缓和,忙上前安抚:“游副帮主你别急,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发现两个镖师鞋上沾了河边的沙土与花瓣,说明他们在被杀害以前还带了小乞儿去了一趟镇外。倘若小乞儿在河边被杀,那两个镖师被杀现场就不该有乞儿逃跑掉落的绳索。”

      “所以呢,本公子觉得此事有两种可能。”范辞的声音从辛璃背后传来,“一是有人将他们诱骗到镇外,先杀了小乞儿,又在回镇的时候,杀了两个镖师,二是凶手先杀了两个镖师,穿上镖师的衣服,押着小乞儿去了镇外杀害,回头再将衣服给镖师穿回去。”

      辛璃说:“但仍有疑点,第一,凶手必须与两个镖师相识,并且是非常信任的人,可以说服他们去到镇外,但是又如何在两个镖师眼皮底下杀人;第二,凶手若是先在城内杀了两个镖师,再抓住小乞儿押往城外杀害,所留下的痕迹太多,也有可能被景阳的居民看见。”

      辛璃分析到这里,偷偷看向应夕:“这个时候,应先生提出一个设想……如果两个镖师事先将丐帮弟子带去城外杀害,回到城中再遇上凶手,那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辛璃的确没往这个方向想过,人很容易忽略受害者也有可能是个加害者的情况,尤其是自己熟识的人。

      应夕听她提到自己,连眼皮都没抬,只是说道:“不过是两人与虎谋皮,既然与荆教无关,自然有别的凶手。”

      游百川仍是不忿:“就算应公子你说得有理,那凶手为何要杀死镖局的人?”

      辛璃此时听得范辞在后面小声嘀咕:“好呀,就该多找找那疯子的麻烦。”

      辛璃哭笑不得,她是真的看不透这两人的情谊,说是好友吧,范师兄好像总防着应先生一手,应先生也对他十分冷淡,但这两人间似乎总有些奇怪的默契。

      应夕有意无意朝辛璃身后看了一眼,不知是否听到了范辞的话。他正色道:“依在下看,此事的关键不在那两个镖师身上,也不在荆教身上,而是与镖局有关。”

      这也正好点明了辛璃,她赞同地点点头:“先生说得有理,我是这般想的,那两个镖师一直在景阳,之前尚未出事,偏偏在押镖回镇的那一天出事。”

      “小璃儿你的意思,是和他们押镖回来有关?这一层我也想过,据我查探,那日他们押的镖是城北宋家的,好像是在天都采办的宋家小姐的嫁妆,并无可疑之处。”

      范辞见游百川不打算找他麻烦了,从辛璃身后站起来,施施然坐回凳子上,动作非常自然流畅,完全忽视了游百川追随的目光。

      他的话让辛璃又想起暗镖的事情,不知镖局的遭遇是否和暗镖有关。暗镖一事到底当不当说,她却是犹豫了起来,当初答应过宁西儿不说,可是斯人已逝,倘若真的与之难脱干系……

      应夕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辛姑娘,镖局今日只有你进去过,你可曾在镖局里看到了什么可疑的东西?”

      “可疑……?”辛璃努力回想着镖局所见,其中确实是有些地方让她觉得困惑。

      她当时进去的时候,大门没有关,前厅的烛台已经燃尽,几乎可以说明是点了整整一夜,前一晚或许有人登门拜访,甚至可能就是这个人杀死了九叔和宁总镖头。

      掉在地上那副画上有个血指印,辛璃猜想是杀人者行凶后将它扔在前厅的,这说明两件事,一是画像上那人与凶手无关,所以他才毫不在意将它扔下,二是凶手有余暇看这幅画,说明对他而言,杀死镖局的二人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安排,易如反掌。

      后院血腥的场景让辛璃至今心有余悸,那只是发生在几个时辰以前的事,不过她也明白自己必须尽快战胜恐惧,帮大家理清线索,争取早一点找到凶手。

      当她讲到陆九被开胸杀死在楼梯上,手中仍握着刀的时候,应夕轻轻摇了摇头。再说到宁毅死在自己房门口,喉咙被割开流了一地血,范辞也发出了唏嘘声。

      游百川叹息道:“这宁氏镖局也是不知惹了哪路凶神,何至于此啊!”

      他看来对执着的“魔教杀人说”态度有所缓和,只是三日之内,十多条人命,谁能想到?若是我没来景阳,还会发生这种事吗?

      辛璃一不留神,又陷入新一轮自责中,她虽说理解也认同应先生的劝解,但人最难的还是控制自己的心思。

      应夕发现了她长久的沉默,突然提出疑问:“辛姑娘,你说宁毅被割喉,流出的血很少?那你是否有留意他的伤口有无外翻?”

      当时很害怕,但记忆却因为恐惧而越发清晰,辛璃脑中一瞬就闪现了那具尸体的模样,她缓缓摇了摇头。

      “……死后割喉。”应夕平静地给出结论。

      “本公子方才听说,镖局的人都让人下了毒。”

      范辞挥动扇子:“按我的想法,凶手是想先对宁家小姐下手,再回身解决宁总镖头,但是他出了一趟城再回来,宁总镖头那处早已毒发,才有你们说的死后割喉的情况。”

      虽说当初大家谁都没把宁西儿的死往事故上想,范师兄现在的说法也讲得通,但辛璃总觉得有说不出来的蹊跷。

      倒是范辞见自己的情报反响平平,又神秘兮兮加了一句:

      “但是有一人,没有中毒……”

      “陆九。”应夕说。

      辛璃望向应夕,在他提出凶手不止一人的时候,她曾经怀疑过九叔,因为那天陆九是和两个镖师一块过来的,他最有作案嫌疑,动机或许就是与宁西儿提到的暗镖一事有关。有过那两个镖师的先例,她甚至想到会不会陆九有个同伙,他下毒杀了镖局的人,却不慎被同伙谋害。

      她又想到,那两个镖师死的地方,没有留下荆教的标记,假的荆教标记只在镖局出现过,确切地说,是在她与顾樱提出荆教在景阳以后,所以两个镖师死的那天,在街上围观的人和见着她画荆教标记的镖局中人都有嫌疑。

      但一切都只是猜测,而陆九死了,镖局所有人都死了,要验证这些就更难了。

      “陆九……”游百川念叨着这个名字,“他武功如何?”

      范辞虽不常在镇上住,但这边出没的那些江湖人士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武功几何他心中都有个概念,他笑了笑,坦率答道:“还行,不及游副帮主。”

      游百川年纪轻轻坐上丐帮长老乃至副帮主的位子,没有两把刷子也服不了众,傲气是有的,只是听得范辞轻佻之言,眉头一皱,却没再发作。

      他试探性问道:“会不会像是应公子说的情况,和那两个镖师一样,陆九也是被买通的?”

      应夕缓缓摇头:“不可能……本已打算对镖局下手,凶手没必要多此一举。”

      范辞用扇子轻敲脑袋,略有所思。

      辛璃倒是想起一事,后院在打斗中破裂的水缸旁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划痕,应是有什么武器对墙面造成了伤害,而被人擦拭过,墙灰才会掉落在水缸的碎片上,现在看来,那或许就是凶手留下的痕迹,因为九叔那会已经是个死人了。

      游百川听得她那么一说,思忖道:“那或许是刀剑痕?不,判官笔……乃至铁丝也会留下那样的痕迹。”

      范辞也带着相同的疑问看向应夕,应夕低声说:“听起来像是拖曳痕,应是有刃的武器,不会是铁丝,铁丝没缠绕物无法在墙面留下痕迹,也不会是剑,剑一般是以刺击居多,刀或判官笔……不,在下认为,凶手的武器应是不太寻常,所有人的伤,都像是为了掩盖他留下的伤痕而被刻意修饰过。”

      游百川沉吟道:“那我们现在要寻找的,是一名武功高强,武器奇特,并且有可能和镖局有往来的江湖人士?”

      范辞说:“镖局为了跑镖,与黑白两道皆有互通。加上这些天衙门查案问了不少人,难免会有消息流出,怕是不太好找。”

      他们两人又讨论了一下寻凶事宜,辛璃插不上嘴,见应先生也只是旁听,便松懈下来,耳中充斥着人声,也不再去辨别他们说了什么,望着桌上的茶杯,又发起呆来。

      她始终没说出宁西儿在昨天来找过她与顾樱。暗镖的事情如同一片疑云,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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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章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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