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庭栀子香

　　寅时，歧国边境，陶村。
　　“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火光，惊动了睡梦中的人们。马蹄声，脚步声，嘈杂的喊叫声，夹带着一阵阵的破门声，“北蛮来啦！！”不知谁喊了一句，霎时耳边传来阵阵哀嚎。睡梦中的陶宛迷迷糊糊的，起身来到自己睡房的门边，刚准备开门，有人从后背将她一扯，她的口鼻被死死捂住，整个人被背后的人箍的紧紧的，彻底清醒了却发现此刻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透过门缝看见爹娘来到外屋的门前像是要开门看看，谁曾想下一秒门被狠狠踹开，冲进来三五个北戎打扮的人，冰冷的刀光一现，颈部鲜血外涌，再一刀，将整个身体穿透，刀出，刀尖滴血，血泊中是还未来得及呼喊一声的爹娘。鲜血与火光点燃了少女的眼眸，惊恐挣扎无助，一口狠狠咬下甚至尝到了血腥味，可身后那个人丝毫不为所动。
　　像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屠杀，抑或报复，来者毫不恋战，匆匆而来匆匆离去。待到一切平息，陶宛终于挣脱开来，或是那人放开了她，猛地将门打开，一个踉跄猛扑到爹娘跟前，“爹，娘！”哭号，“醒醒啊，醒醒啊，看着宛妹啊，求你们啦，睁睁眼啊，爹，娘”“你们醒醒啊”，恐惧，绝望，无助充斥整个暗夜。“活着，才能报仇”身后是冷冷的声音，转身看去，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女子长发及肩，一身黑色劲装，苍白的脸上，自左眉到右脸颊有一道可怖的刀疤划痕，似这暗夜中的鬼魅。正当景月调头准备离去，身后响起陶宛怯生生的声音，“你要去哪儿？”答曰“盛安”。
　　春光明媚，游湖正当时。今日便是九公主的游船“兰若舫”下水之日，盛安城里权贵氏族们，皇亲国戚应邀陪同，此番游湖甚至请来了歧国悠然坊的坊主慕容川，慕容川的另一个身份便是“舞绝”不仅容貌惊艳更以舞姿绝冠天下。“兰若舫”耗时两年造成，富丽堂皇，更是以金玉装饰其中，足以见得辉帝对这九公主的疼爱。东方辰雪早早的便出了宫，到文相府接上文曦，两人一同前往渡口。登船后，两人一起将“兰若舫”的一至三层好好的参观了一遍，小公主很是满意，随即两人又来到船头，阳光正好，春风拂面，湖面荡起一层层的涟漪。上官泽算是后到的了，想着先去船头看看，身后跟着展翔，船就要开了，东方辰雪和文曦打算回船舱。转过拐角，上官泽和展翔便遇上往回走的文曦和东方辰雪，一晃两年。
　　“表哥，你怎么才来呀？”东方辰雪喜滋滋的走到上官泽跟前，“路上有些事，耽搁了”一脸的温和，目光随即停留在东方辰雪头上那支梅花簪上，“发簪很好看”听到上官泽这么一说，东方辰雪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说这话时，上官泽的目光却在文曦脸上停留。“公主，大皇子来了”这时有婢女来报，“哦，我这就去”说完看了看依旧站在原地的两人，“你们既是同门，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先过去咯，你们先慢慢聊着，我一会儿来找你们”。
　　“好”两人异口同声，说完东方辰雪便先行离开了，上官泽身后的展翔也退了下去，船头只剩下两人。“少年”一身月白锦袍，玉冠束发，脚蹬暗紫云靴，金色的箭袖，领口由栀子花型镶嵌，两年的军营生活，让原本小时候还有些圆嘟嘟的脸庞褪去稚嫩，棱角清晰，俊朗之中内敛英武之气，不变的是那依旧如黑曜石般闪耀的双眸，在这春光里熠熠生辉。手握纸扇背负身后，一步一步走向对面的女子，两年了，虽说转眼即逝，却将一切的美好留在了文曦的身上。垂鬟分肖髻下双眉修长如画，盈盈杏眸，俏鼻构廓，略施粉黛却足以惊艳这满目春光，一袭淡绿长裙，袖口是银丝线勾出的淡蓝莲花，素雅不沾俗尘。
　　“为何要将我送与你的生辰礼物送与其他人”此刻的上官泽已经高出文曦半个头了，来到她面前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既然送给我了，那便是我的了，送与别人又有何妨”文曦的一句话让上官泽一时哑然，其实这支发簪是叫那小公主看见，硬是要了去，文曦着实有些无奈。“开船！”有船夫一声吆喝，船体猛然晃动，船身有些倾斜，文曦一个踉跄，却被上官泽稳稳扶住，猛然身形的靠近，是那熟悉的味道。“师姐可要小心啊”上官泽打趣道，文曦急忙后退了半步，脸有些微热，“你的箭伤好了吗？”上官泽看了眼自己的肩头，“早好了”，“那余毒呢？”“恩，七七八八吧，不过…”“嗯？”文曦抬眸望向她，“看到你就全好了”上官泽一点都不觉得脸红猛然的凑到文曦眼前，轻柔的呼吸带着些许热气伴随着栀子的清香，文曦脸上一层红晕，“登徒子”说着就要推开上官泽，谁知上官泽猛地闪开一脸的笑意，船又遇上一次颠簸，再一次文曦被扶住，“都说了，师姐，要小心”，“你走开！”一把将上官泽推开，头也不回的走开。亲切感，熟悉感并未被年岁消磨掉，亦步亦趋的跟在文曦身后，上官泽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却没能看见前面背对着自己的文曦，涨红的脸颊。
　　丝竹声阵阵，庭中间是翩翩起舞的舞伶，席间宾客满座，东方瑞，东方信也如约赴宴，东方辰雪自是最高兴的，不时的望着坐在席下的上官泽，盘腿而坐，慵懒闲散的靠着椅背，嘴角笑意盈盈，修长白皙的手指不时的敲打着乐拍。一曲舞毕，舞伶尽数退去，乐声停。“叮当，叮当”一串铜铃声自屏风后响起，屏风上倒影出一个模糊的身形，“叮当，叮当”声音渐近，一袭白衣出现在众人眼前，白裙曳地，碧纱蒙面，小巧的耳垂下挂着珍珠耳环，淡蓝的腰带束出纤纤细腰，玉足赤裸，脚腕套着铜铃，面纱之下隐约可见的是精致的面容，面纱之上的眉眼尽显柔媚，如同云端的仙子。慕容川，众人眼里的惊艳与焦点，眉眼一扫，多是那些个氏族子弟满脸的痴呆丑像，慕容川心里一阵嗤笑。施施然的一俯身揖礼再起身，优雅从容。鼓乐声起，丝竹奏响，舞之仙子，足尖轻点，旋转，舞姿曼妙，时而抬腕低眉尽显柔态，时而玉袖生风，柔中带韧，配合乐点一舞淋漓尽致，席间听闻众人的阵阵惊叹，“舞绝”名不虚传，一舞值千金万两。与多数人不同，上官泽自斟自饮，眼光偶尔望向场中央，“醉”的是这陈年佳酿，而非“醉”人。不经意的抬眸正正对上坐在对面的文曦的视线，前者嘴角噙着笑意，后者随即将视线转回到慕容川身上。舞随乐同时一停，干净利落，一舞毕。
　　正当大家还意犹未尽时，慕容川献舞只跳一曲，众人皆知。一阵清脆跳跃的音符响起，曼陀铃声，上官泽顿时来了兴致，久居帝都的人自然难得听到这曼陀铃，而上官泽确是再熟悉不过了，这种乐器在广袤的西北很是常见。而慕容川闻乐再次起舞，更是出乎众人意料，脚踩乐点，旋身，云手舒展，轻跃，铃铛声阵阵，再次惹得一片惊艳，舞曲终了。一个完美的收势，慕容川面对上官泽，目光相触，微微轻喘，两支舞着实太费心神。春风轻卷，碧纱轻扬，慕容川嘴角的浅笑落进上官泽眼中，不过这笑意似乎带着些不知名的意味，上官泽心头猛然升起不太好的预兆。果然，下一刻，慕容川自袖口取出一方薄纱织就的锦帕，双手呈到上官泽眼前，上官泽有些迟疑的接过，慕容微微揖礼，便退了出去。
　　“上官兄好福气啊”东方瑞有些促狭的说着，“何来的福气？”上官泽一脸的困惑，“这就要问二弟了”东方瑞把解惑的事情交予了一旁的东方信，“悠然坊的规矩，凡是接到悠然锦，便要应坊主慕容川之邀，入坊一叙”，“悠然锦！？”上官泽看着手里的锦帕，“便是上官兄手里的那方锦帕”东方瑞接了一句，“这悠然锦可遇而不可求，二弟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也未曾得到”继续说着，“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世子爷可要抓住机会啊，哈哈哈哈哈”下席传来户部尚书次子邱卓的声音，引得周遭一些人的轻笑。话音刚落，文曦眉头不由轻蹙，恰好看在了东方瑞眼里，“掌嘴”东方瑞的声音虽然不大，众人却听得清晰，顿时一片安静。“下官失言了”邱卓随即跪伏在地，抬头定定的看了眼另一侧的东方信，后者没有任何表示。“啪”一声，“啪”两声，三声，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响亮。“邱公子醉了，出去醒醒酒吧”三声过后，东方信说了句，邱卓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接下来便是各自的游湖时间了，有垂钓者，有观赏沿途风景者，有舞文弄墨者。拿着鱼竿垂钓的东方辰雪似乎有些提不起兴致，就连就近喜欢上的鲜花饼动也未动，贴身婢女莲儿觉出了些许不寻常，“公主可是乏了”问道，不过东方辰雪似乎没听到，“表哥应该不是那种人吧”喃喃自语着。
　　春风拂面，卷起少女发丝裙角，让人不由心旌荡漾。“文姑娘”东方瑞走近文曦，“见过殿下”，“免礼”，“殿下有事？”少女声音似这春风柔和，“哦，没有，没有，只是……方才那痞子之言，恐是污了姑娘的耳”“难道这世间男子都是如此吗？”文曦说完侧脸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似乎若有所思，到是东方瑞一时有些语塞“额，这，也不尽然吧”。
　　船尾，“二皇子，这，这，打狗也得看主人吧，那东方瑞…”邱卓顶着依旧有些红肿的脸，“你闭嘴吧”直接被东方信打断，“没把你扔进湖里喂鱼都算好的了”。东方信与户部关系一向密切，邱卓自是替东方信效命，此番算是东方瑞给他了个下马威，不过却让人挑不出刺。毕竟这席上还有九公主，文相千金。
　　楼船第三层的船头，上官泽和展翔相对而立，“这悠然坊到底是什么底细”上官泽问道，“卑职已经传信给了“影”，可那边依旧还没消息”，“看来此番只有亲自去探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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