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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凶案
“你又是什么东西?狗拿耗子!”
宁暇心头火起,心想这人空长了一张好脸,不仅蠢还凶,但好在他到底还是收了刀。
有围观群众看这青年武功好,宁暇又是个女娃,腰杆仿佛都硬了起来,跟着起哄:“你这小姑娘怎么不辨是非,竟然帮着这毒药谷的小白脸!莫非你是妖女?!”
宁暇半只脚还没迈进江湖,一只“妖女”的大锅就砸她头上了。她白了那大叔一眼,直接对着青年说道:“我看这件事未必是这位……”她望向娃娃脸少年。
少年说:“在下文蚕沙。”
“……未必是这位文公子的错。这件事有蹊跷,单凭魏家阿公一面之辞不能断定人就是文公子杀的。”
有人大声质疑:“怎么不能断定,不信魏家阿公难道信这个专门下毒的吗?”
宁暇问文蚕沙:“你说魏家阿公偷了你们的东西,他偷了什么?用来害了谁?你有何证据?”
文蚕沙看宁暇帮他,便耐心解释道:“他偷了我养了十年的洄游草,洄游草直接煮水喝有剧毒,中毒之人死后皮肤会变得异常的好,仿佛回到了刚出生的时候,且尸身七日不腐。那老头家儿媳就是如此,不信你们可以去看。”
魏老头大声驳斥:“那毒草是你种的,毒也是你下的,你当然知道尸体是什么样的!”
有人说:“对啊,你凭啥说毒是魏家阿公下的?”
文蚕沙指了指魏老头的手:“他的手指甲边缘应该有一圈紫色,只要空手碰过洄游草,都会有轻微的中毒,我没有,因为我知道这个,平时触碰洄游草都会戴上手套。”
宁暇看了眼他的手,果然干干净净。她又看向魏老头,魏老头却突然眼神闪躲起来,同时把手往后藏去。
宁暇喝道:“你藏什么!”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她一把拉住魏老头的手臂,正要掰开手察看时,就见魏老头突然瞪着一个地方,十分惊恐的样子,紧接着就急剧抽搐起来。
宁暇一惊,放开了他。
围观人群中惊呼声此起彼伏,那魏老头突然倒地不起,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咽了气。
宁暇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到耳边有人喊:“妖女毒死魏家阿公啦!”
几乎是同一时间,青年的刀锋已至,宁暇只好反击,她一边拆招,一边还分了点心思去注意周围环境——有几人围着魏老头,有人出去叫人,有人怕刀剑无眼躲去了角落,而在这一片混乱中,宁暇发现文蚕沙竟然不见了!
她脑子里瞬间掠过千头万绪,难道她真的看走眼判断错了?可是那魏老头分明可疑,从一开始进入饭庄到之后的声势做派都太刻意且漏洞百出,这文蚕沙倒是很诚实的样子,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宁暇很快就没工夫想这么多了,那青年刀锋越发凌厉起来,她手臂上已经落了几道口子,青年也不听她解释,一心一意要把她打趴下的架势。
这个时候,宁暇突然听到小喜的声音:“别打啦,都是自己人!二师兄!小师妹!快住手!”
俞随喜的声音仿佛一道惊雷,把两人劈了个正着,两人的刀剑擦过,又猛地一收。
宁暇琢磨,二师兄,那不就是大师兄的亲弟弟,叫傅……什么来着?
“傅炀!”
傅匀是在回客栈的路上听闻饭庄出了事才拐过来的,一进门便看到是自家的几个倒霉孩子,那糟心感让他当即就想出门右转。
“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傅匀问余随喜,余随喜也是一脸不明就里。
傅炀虽然停了手,但他似乎也不买他亲哥和师妹的账,只恶狠狠地盯着宁暇不说话。
宁暇只好解释道:“有个魏老头说药谷的人杀了他儿媳又要杀他,我看他在说谎,想要证明,那魏老头却突然倒地死了,他们说是我下的毒……”
“你还会下毒?”俞随喜一脸惊喜地问。
宁暇:“我当然不会!也没下!”
傅匀明白过来,这整件事听起来就有些蹊跷,其中必有误会,便和刚赶过来的衙役解释了几句,衙役认识傅匀,也就答应他明儿再上山问清楚。
本来傅匀准备明天一早再回师门,但看着师弟师妹们这火气和精力都过剩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决定连夜上山,也好让他们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上山的路不好走,不仅陡坡急弯多,路还非常绕,宁暇走了没多久便不辨南北了。
她跟在师兄身后麻木地走着,这时,余随喜突然凑到她身边,问她:“小师妹,你是不是觉得这路特别绕?”
宁暇转头,看到余随喜的眼睛在黑夜里晶亮晶亮的,觉得这个小姑娘性格真是可爱,好像什么事在她眼里都很有意思。
宁暇点点头:“嗯,我已经晕头转向了。”
俞随喜贼兮兮地跟她说:“上山的路专门设计过,这里头啊,是有阵法的,没人带可进不来。”她说完便是一脸自豪与有荣焉。
宁暇心想,师门真是隐蔽,也不知这是防贼还是防什么别的人。
俞随喜又问她:“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啊?那药谷的小子真没下毒?”
宁暇看傅匀和傅炀走在前面和她们有段距离了,才说:“我只是觉得奇怪,那个魏老头说起儿媳的死并不真的伤心,反而一直引导大家去攻击文蚕沙,不过他后来怎么突然死了,文蚕沙怎么又突然消失了,我也不清楚……”
还有一点,她总觉得文蚕沙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俞随喜拍拍她的肩,十分没有原则地说:“你觉得奇怪,那一定就是奇怪了!”她又看了眼前面走着的傅炀,说:“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和二师兄硬刚,二师兄虽然是个好人,但是脾气嘛……有些燥,而且我估计他对你印象不会太好。”
难道二师兄之前也去过上京,见到了还是熊孩子时候的宁暇?
“难道我从前得罪过他?”宁暇问。
“那倒不是,”俞随喜摆摆手,“只是二师兄小时候是胡师姑带着的,和她感情很好,胡师姑嫁去上京他就闹了好大一通脾气,后来听说胡师姑在宁府因为你吃了些苦头,便对你有些偏见。”她说完,很是不好意思,都怪自己当时从上京回来大嘴巴了,不过谁能想到小师妹现在变得这么讨人喜欢了呢。
宁暇倒是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她只是有些奇怪:“二师兄小时候怎么是我娘带的?”
余随喜有些心虚地往前头瞄了一眼,只含糊说道:“二师兄其实挺可怜的,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又过了约摸一个时辰,傅匀一行人终于到了目的地,宁暇借着月光和山门上挂着的两支火把,看清了牌楼上的四个大字:九里书院。
宁暇从她娘那儿听说过这个名字的由来,从前九里书院并不叫书院,而是叫九里山,是直接以山头为名。当时人们提起这片山脉,习惯称大九里,而九里山这一派便被称为小九里。后来当今禁止江湖门派活动,掌门才将门派名改成了书院,甚至正儿八经地请了几个教书先生,收起了学生。对内便说是为了增加弟子的文化素养,有一阵搞得弟子们很是苦不堪言。但不管怎样,这一传统到底是保留了下来,九里书院在风雨中辗转到如今,弟子们倒是比平常的江湖莽生多了一丝文气,可能跟长期沾染“书”这个词不无关系。
守山门的弟子见到大师兄回来,很是欣喜,一边给他们开门,一边派人通知掌门。想来那通传的弟子脚程比他们快,等他们赶到正堂时,掌门傅沧海和夫人徐绫已经候在了门口。
宁暇打量了下这两位当家人,傅沧海长得就很有掌门人的气势,周正威严,显得十分可靠。而傅夫人徐绫是个美貌的中年妇人,只是眉眼不太舒展,有一股郁色萦绕眉间。
宁暇心想,大师兄五官像傅夫人,气质像傅沧海,是取了两者长处,真是会长,而傅炀却是长得比他双亲都过分好看了些。
宁暇正琢磨着傅炀是不是基因突变了,就发现了一件奇怪事。
傅夫人一见到傅匀便嘘寒问暖,一会儿心疼他瘦了一会儿又瞅他黑了,等仔仔细细瞧过傅匀,又拉着小喜说了会儿话,甚至很亲切地问候了宁暇的娘亲,还让宁暇把书院当自己家。宁暇怎么看怎么觉得傅夫人就是个很和善的长辈,可这和善亲切的长辈却唯独看不见她的小儿子一般,把傅炀整个当成了空气,连眼神都没给过他一点。更奇怪的是,大家似乎都见怪不怪,就连当事人傅炀也只是不吭气地站在一旁……
“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睡下,明天的早课不能落下。”傅沧海看傅夫人半夜被叫醒,此刻疲态尽显,便想让他们这些猴儿都散了。
傅夫人听他这么说,却皱起了眉头:“孩子辛苦了一路,半夜才到家,你还让他们明儿早起上课,你这个爹当的倒是狠心。”
傅沧海在他夫人面前气势瞬间短了一截,被徐绫这么一说,便像根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也不敢反驳。
傅匀见状,对傅夫人说:“娘,规矩就是规矩,我身为首座弟子,更不能开特例,坏了规矩。”
听傅匀这么说,傅夫人倒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担忧又心疼地望着儿子。
宁暇看明白了,在这个家里,大师兄是站在了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她默默地看了眼杵在一旁爹不亲娘不爱的傅炀,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甚至暗暗决定以后得怀着一颗宽容的心对待这位二师兄。
然而,她这份决心在第二天就遭遇了滑铁卢。
上完早课,宁暇和余随喜在结伴去练功的途中,被一个小弟子叫住,两人跟着去了正堂,刚到门口,就听到傅炀的声音:“还费什么劲,直接把宁暇交给他们就是了!”
“阿炀,你少说两句!”是傅匀的声音。
宁暇走进正堂,向傅沧海和徐绫见了礼,堂堂正正地说:“人不是我杀的。”
傅沧海:“你说说怎么回事。”
宁暇昨夜基本没怎么睡,在脑海里仔仔细细把整件事又过了一遍,此刻便是信手拈来:“这件事有几个疑点,首先,魏家儿媳究竟是谁害死的。魏家阿公和文蚕沙互相指责对方下毒,但文蚕沙提到洄游草,中此毒皮肤会保持鲜活,尸身七日不腐,这点好验证。他还说,活人皮肤接触过洄游草指甲周围会发紫,昨晚我想看魏家阿公的手,当时他十分闪躲,如果我猜的没错,他的指甲应该和文蚕沙描述的一致……”
衙役点了点头:“魏家阿公的手的确如宁姑娘所说。”
宁暇接着说:“结合这个证据和魏家阿公的反应,我更倾向于相信文蚕沙的话,魏家儿媳是魏家阿公下毒害死的,至于动机,要靠衙役大人们找一找了,问问魏家周围邻里说不定会有收获。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个疑点是魏家阿公的死,虽然当时我离他很近,但他周围也是挤了不少人的,谁都有机会下手,我的嫌疑并不比其他人的大。另外,魏家阿公倒地前似乎看到了什么,十分害怕的样子,但当时人太多,我没看清。还有奇怪的一点是,当时魏家阿公刚倒地而死,我就听到有人喊‘妖女毒死魏家阿公了’,说这话的人怎么能断定魏家阿公就一定是被毒死的呢?”
傅炀插嘴:“谁看魏老头都是被毒死的,那人这么说也不奇怪,你当时抓着他的手臂,不是你是谁?!”
宁暇耐住性子说:“你要这么说也行,不过等仵作验过尸确定了死因之后再判断也不迟。况且说我杀了魏家阿公,我的动机呢?我第一次来楚地,为何要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她不等傅炀说话,便接着说,“还有最后一个疑点,文蚕沙怎么会突然消失?是他自己走的,还是有人趁乱带走了他?”
终于说完,她舒出一口气,接过余随喜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喝完看向傅沧海和徐绫。
徐绫向她招了招手,等她走过去,徐绫便拉住了她的手,宁暇注意到徐绫的手很温暖。
徐绫说:“好孩子,辛苦了,你说的在理,徐姨相信人不是你杀的,这儿谁也带不走你,你只管放心。”
那衙役有些尴尬地说:“傅夫人,您别误会,我们来只是例行公事,不会带走任何人。宁姑娘说的有理,对我们也很有参考价值。”
“狡辩罢了!”傅炀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了句。
“你给我住嘴!”徐绫怒喝,“你没有弄清事情原委,便伤了自家师妹,现在还想把自家师妹诬陷成杀人凶手,你安的什么心!”
傅炀通红着眼瞪着徐绫,却没顶嘴。
宁暇昨晚看傅夫人对傅炀的态度,心中便有些疑问,此刻疑惑更甚了。
为什么傅夫人会帮着她这个认识还不到半天的外人,而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就算她确实有理,但傅夫人对傅炀的厌恶实在太明显了……
傅沧海说:“阿炀,你先下去,别再惹你娘生气了。”
傅炀望了傅沧海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
那衙役似乎十分不好意思,略说了两句便告辞下山了。
傅沧海见没什么事,吩咐了傅匀两句,便和宁暇说:“你且安心待着,秋英把你托给我们,这儿就是你的家,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宁暇谢过傅沧海,和余随喜一道离开了。
路上,她们边走边聊,宁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喜,二师兄莫不是掌门捡来的?”
俞随喜“噗”地笑出声,笑完又觉得不该笑,于是故作严肃地说:“二师兄是师父师娘亲生的,据说师娘生二师兄的时候还难产了,当时我听说是在……”
她才扯出了一个话头,正准备开始长篇考证二师兄的来源,便被真人版二师兄的突然出现吓得差点咬了舌头。
傅炀从树后突然走出来,对宁暇说:“想不到你还有背后说人是非的喜好。”
俞随喜吐了吐舌头,低声自言自语:“真是白天不能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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