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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埃里克重新早出晚归,安起早贪黑地堵了他几次,都被他声东击西地躲了过去。
伫立在夜色下的埃里克抬手接入了别墅的监控系统,再三确认安已经在主卧安然入睡了,才长舒一口气,识别主人身份,打开家门。
智能家居系统自动激活,偌大的客厅霎时间明亮如昼。
埃里克被照得眯了眯眼,片刻后,才发现他千方百计躲开的对象正坐在玄关的台阶上,静静地仰视着他。
埃里克顿了顿,叹气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安坦然地说:“等你。”
多么温情的回答,要不是那夜露台外的对峙,埃里克都不知道安的心底下会是这样的薄凉。
埃里克揉了揉酸疼的眉心:“你用录像覆盖了即时监控?”
安歪了歪头:“嗯。”
男人点了点头,不疾不徐地换了鞋,抬脚走入客厅。
错身之际,安一动不动,只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粘在他身上一般,滴溜溜地转。
高大的男人顿下脚步,低头看她那身丝薄的睡裙,竭力保持平和:“别坐在地上,地上凉。”
安无辜地仰着头:“脚麻了。”
埃里克一口气提到胸腔,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他认命地俯身,将安打横抱起,转身穿过客厅。
年轻的少将体力强盛,即便负荷着安的体重,每一步也踏踏实实,极为稳当。
安揽着男人的脖子,专注地看着他横在自己腿弯处的手臂,隆起的肌肉将衬衫袖子绷出一道微起的弧线。
她抬头,看向男人锋利的下颌线,淡淡地问:“埃里克,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呢?”
埃里克充耳不闻,双唇紧抿如线,沿着楼梯拾级而上。
安靠在他怀里,小腿失重地轻晃:“你答应我,我们两个就都自由了。”
她的语气过于向往,埃里克再三克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我在一起,就这么不自由么?”
安歪着头,思考这件事对她来说越来越困难,很多次她不得不拾起纸笔,将想到的东西一一写下,才能勉强厘清思绪。
思考不得结果,她依着从前的结论,执拗道:“不自由。我想要那种生活,呆在家就是因为想呆在家,而不是为了等到你。”
埃里克稳稳地踩上最高一级台阶,像没回过神来似的顿在原地,低声问道:“你等我,却不喜欢我?”
安被他问得头疼,额头挨在男人的颈窝里,嘟囔道:“太累,不喜欢了。”
埃里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原地站了许久。直让安等到昏昏欲睡,才重新迈步,走到主卧门前,脚掌轻抬,将房门抵得洞开。
客厅的明亮与房间的黑暗相互蚕食,最终融为一种颗粒质感的晦暗,仿佛被过度锐化而显得粗糙繁杂的情感。
埃里克的夜视能力十分傲人。跟在他背后的光亮只能送到半路,后半程只余他横抱着安,径直走到房间深处。
高大的男人单膝跪上床边,将安轻轻放上床。与埃里克温暖厚实的怀抱相比,真丝的床单简直算得上是冰冷滑腻。安在弹力十足的床垫上颠了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逼退了些许倦意。
安眯着眼睛微微起身,在昏暗中准确无误地抓住了男人的手,嘟囔道:“你还没答应我呢。”
埃里克巧妙地抽出手来,细致地为她掖好被角:“你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无论你想要什么,最后都一定会得到的。”
*
埃里克带队出发三天之后,安终于发现她的法定丈夫不知去向。
刚用流水洗净开会后的疲惫,埃里克的虎口处突然一阵酥麻。
他瞄了一眼通话提示,走出浴室,随手套了件生物陶瓷恢复型睡衣,草草拨着半湿的头发,坐在床边接通了视像通话。
光幕对面的安窝在沙发上:“你在哪儿呢?”
埃里克顿了顿,说:“出差。”
安一个人在家呆了几天,闲得快要长毛,好奇地攀谈道:“在哪儿出差?”
人一但开了瞎扯的头,心态便会自在许多。埃里克长腿一抬,靠坐在床头,好整以暇地说:“抱歉,安,这是机密。”
安没有强求,反正她只是随便找点话题想与眼前的人说罢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还真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埃里克欠嗖嗖地扯了扯嘴角,反问道:“想我了?”
安一时语塞,两人相对无言,可谁都没有挂断通话。
几许之后,埃里克收起笑容,轻轻叹了口气:“你明明想我,却不肯承认……”安蹙了蹙眉,正想反驳,埃里克就恬不知耻地接了下半句,“……你明明喜欢我,却要跟我离婚。”
安无语地看着光幕中的男人,半晌才提出异议:“……我没有喜欢你。”
埃里克不以为然地看向窗外,他们是这片浩瀚星河中唯一航行的船,24小时后,即要抵达全人类命运的咽喉。
后脑轻点在床头板上,年轻的少将淡淡一笑:“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前方战局未卜,生死亦未卜,再多的儿女情长,都是徒添烦恼。
安却很不满意埃里克模棱两可的说法,她认真地对男人说:“你不该老是纠结我俩的关系,这样对萝丝很不公平。”
埃里克回过头来,嗤笑一声:“跟萝丝有什么关系?”
安噎了噎:“萝丝不是你的女朋友么?”
埃里克似笑非笑地说:“不是啊。”
“……不是萝丝?”
安茫然极了,她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宕机的神色。
“那是谁?”
她的表情逗笑了埃里克,男人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谁。”
“可是,”安往上转了转琥珀色的眼珠子,努力回忆着当年的情景,“你不是说要把妻子的位置留给你喜欢的人么?”
埃里克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收了笑,克制地移眼看向窗外。
圆角舷窗就像一个精美的相框,将亿万年来的斗转星移逐帧截留。
如果自己的生命也停留在此刻,他是有憾,还是无悔?
若是无悔,为何总想剖白?
若是有憾,又该如何去追?
埃里克出神许久,再回头时,嘴角刻意挂上了一抹得逞的笑容:“我做到了啊。”
“嗯?”安也在发呆,闻言回神道,“你做到了什么?”
埃里克笑得浪荡,眼神却专注:“把妻子的位置留给了我喜欢的人。”
安反应了一会儿,瞠目结舌道:“我们还没离婚,你怎么就做到了呢?”
“啊,”埃里克神色轻松,像随意吐露一个无足挂齿的猜测,“因为我喜欢的是你?”
不一会儿,他自己找到了答案,哼笑起来。
“不是,我是爱你,我很抱歉。”
安像被电到了一样顿在原地。
她惊愕地看着男人,结结巴巴道:“……什、什么?”
安局促的神情反令男人勇气倍增。他松懈地躺平在床上,俊朗的五官流露出戏谑的笑意,薄唇一开一合,格外温柔。
“我说我喜欢你,小百合。”
男人一派坦然,丝毫不顾安的心跳已经骤然加快到握不住光幕的地步。
安抱膝坐在沙发上,将光幕固定在一臂之外,竭力掩饰着自己异样沉重的呼吸声:“那,那个,萝丝……”
埃里克笑了笑,好脾气地重复道:“没有萝丝,也没有别人。我喜欢的是你,一直喜欢的都是你,在恒行的第一眼就喜欢你。”
安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向光幕里的男人。
偌大的少将府空寂清冷,只有心跳声在她耳边震荡。
“我给你写过一封……情书。”
男人挠了挠鼻尖,语气温和,微带些怀念的笑意。
“我想想,应该是压在永生花下面了,你要是想看可以去翻一下,看看收信人是小百合还是玫瑰花。”
安默然不语。这男人真是好有本事,她明明按时按量服了药,该是无欲无求,可男人轻轻几句话,就让她的心往上蹦到了嗓子眼,又往下顶得她反胃。
她咬着舌尖,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来:“我……为什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咯,”埃里克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谁让你跑那么快的?”
电光火石之间,安想起埃里克当年那句“明天见”,她抿了抿唇,再次缄默。
埃里克还在继续说。
“安,我没有什么初恋女友。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告白,那我由始至终只有一个你;如果你不愿意——”
迎着窗外万千星辰,埃里克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那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安听得舌根发麻,不知所措,偏偏埃里克合上了那双雾蓝色的眼睛,也掩住了倒映其中的星光点点,慵懒淡然得仿佛从来没有心怀希冀过。
安答应,或是不答应,好像都没有什么关系。
这让她更加焦虑。
安抠着睡裙的裙摆,声音发颤:“我、我不愿意。”
埃里克一言不发。
“我不愿意!你、你太鸡贼了!专挑别人困的时候说那么一大通话!”
安许久没这么大声说过话,琥珀色的双眸沁出了剔透的光,原本粉白的脸颊涨得通红。
“困死了!我要先去睡觉了!有什么事你出差回来再说!”
埃里克还是一动不动。
安抬手到一半,忽而又停下,恶狠狠地补充道:
“你得当面说!不然门儿都没有!”
语毕,安飞快地合拢五指,挂断通话的提示音长鸣。
埃里克闭着眼,蓦然有点想笑。
他侧了侧头,用枕头挡住了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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