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伯特之泪

　　种子
　　在到达矿星的前十五分钟，飞船自动解除了所有休眠设定。
　　但直到阿波罗醒来一分钟后，鲁伯特舱内的营养液已经被抽离得干干净净，鲁伯特却依旧沉睡——他被困在了自己的噩梦中，眼睛紧紧闭着，双手无意识的攥成了拳头。
　　他看起来痛苦极了，是什么梦让他这么难过？阿波罗忍不住伸手握住了鲁伯特的手，这使得鲁伯特立刻喘息着从噩梦中逃了出来。
　　他紧紧地抓住阿波罗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惊慌又恍惚的低语：“别走……妈妈。”
　　阿波罗想要抚慰他，于是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挣出来，然后用双手温柔而坚定地包住鲁伯特正微微颤抖着的手：“你还好吗？”
　　但在他话语落地的瞬间，鲁伯特受惊一样甩开了他的手。
　　“你需要我的帮助吗？”阿波罗于是再次询问他。
　　鲁伯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我没事。矿星就要到了吧？”他停顿几秒，问阿波罗，“你知道这颗矿星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没等他回答，鲁伯特就起身走到了舷窗旁，阿波罗的脑海迅速掠过他们即将到达的这颗矿星的资料，他边跟随鲁伯特边回答道：“矿星有很多类，我们即将到达的这颗矿星是一颗小行星，体积只有α星的三十七分之一，空气中氧气浓度适宜，但地理环境有些恶劣，因此星球上除了采矿用的民用机器人，还建立了一座小型基地，以供人临时休息。”
　　但他只讲述了矿星的一部分资料，另一部分，最重要的一部分，矿星曾经的主人，那位闻名星系的玫瑰歌姬，阿波罗却只字未提。
　　然而下一刻，鲁伯特就讲述了他未曾说明的事情： “这颗矿星是我妈妈的遗物。”
　　他伸手触碰舷窗，窗外的黑暗和室内的灯光使鲁伯特贴在玻璃上的手掌显得脆弱而渺小。
　　而他的沉默也又一次向阿波罗展现了人类情感的复杂，这是阿波罗难以辨别的情绪，是爱与恨的结合，是既向往又逃避。
　　非常奇怪的，阿波罗产生了拥抱鲁伯特的念头，这个念头并非源自程序，也不是出于性格设定，它出现突兀又奇怪。
　　阿波罗试图抓住这缕思绪，却使它更迅速地，像一粒种子一样落地发芽了。

　　问题
　　机器人三大定律和不得侵犯的五大权限使机器人们将永远以人类的意愿为先，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机器人，在服务人类的基础上，除非程序出错，他们绝对不会违抗人类的命令。
　　因此，他们也就无法理解什么是自愿，什么是非自愿——换句话说，这是他们的行为都是出于自愿，并不存在非自愿。
　　因此，在大多数时候，阿波罗并不明白自己的哪些行为是源于程序，哪些又是来自程序之外（他也无意思索）。
　　但鲁伯特将他的权限设在了最高级，矿星偏远的位置也无意下使他避免了可能会面临的危险。
　　况且，阿波罗是如此的特殊。
　　他是一本空白的书，是被清空的画板，他因绝对的忠诚而生，又因感情的脆弱而被销毁。
　　然而事无绝对，脆弱也并非易碎。

　　“我可以去思考。”当意识到这一点时，阿波罗很快便学会了用人类的思维方式思考，而不是用机器们机械、固定的思考方式。
　　当阿波罗第一次深入的、细致的去探索自己困惑和并不理解的问题时，他才发现打开那道被锁住的门时如此的容易。
　　去思考为什么会这样，去想原因，然后了解结果。

　　那个没有被要求就发生了的亲吻是出于自愿，那些不被渴求却依旧产生的□□和自然发生的□□并不一样，而那些平淡而频繁的交流，不是问题和回答，而是两个人试着了解对方的桥梁……
　　说出口的，未说出口的，已经发生的，还未发生的——机器人和人的差别并不在于生理结构，而在于理解。

　　“你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阿波罗？”
　　当机器人能够理解人类的情感，当他们也能够产生那些复杂的感情，爱和服从被定义，给予和渴求开始出现，困惑、了解，然后接受。

　　“是你创造了我。”因为你让我首次产生了懵懂感情，是你使我渴望思考和理解，又令一切最终都明晰起来。

　　你知道吗？创造是突破，是改变，也是赋予。
　　是对我来说，证明我爱上你的最佳证据。
　　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回答。

　　心跳
　　你是如何发觉自己爱上了某个人？又因何明白那就是爱？
　　而当你见过一个人的歇斯底里，见过他的脆弱和恐惧，你还会继续爱他吗？

　　在矿星，阿波罗听过无数次鲁伯特的心跳，大多数时候，它都十分平稳，砰…砰…砰…，和他的电子心跳相差无几，但有时候，它会变得十分急促，而这是阿波罗无法体会到的感觉，他只能凭鲁伯特的神情和状态来推测发生了什么。
　　是做了噩梦、害怕或是生气。

　　砰、砰、砰。
　　砰—砰—砰——

　　这心跳声是如此的相同，但阿波罗明白，它们不可能相同。
　　然而即使不同，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紧紧地抱住鲁伯特的坠落的身躯，在鲁伯特过快的心跳声中，阿波罗大声喊道：“我爱你。“
　　“即使感情脆弱，我依旧爱你。”

　　柔软的头发擦过阿波罗的脖颈，肩膀皮肤处传来温热和湿润的感觉。
　　裂隙下是湍急的河流。

　　“嘭——“
　　他们坠入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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