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曲]雪融

　　建昭十年三月，皇后提议选秀，皇上准了提议。宫人们都在紧张筹备着选秀大典，就在这个时候，传出了陆充媛欺凌宫人的传言。

　　这位陆充媛便是我那位族姐，陆芊涵。在楚汐衿还是贵妃的时候，便三番四次地上请降了陆芊涵的位份，一路从贤妃跌到充媛。尽管现在没人压在她头上，但是失掉了皇帝的宠爱，怕是再难恢复以往的风光。

　　反正她看我不顺眼，我也懒得去她眼前晃。

　　这一日，我正抱着菲慧陪她玩，小春在一旁同我说着话，大部分是关于今年选秀的事。算起来，我进宫已经将近六年了，除了被人陷害过一次外，晋升之路倒也平顺。

　　只是一年过去了，我还是没能将楚汐衿弄出冷宫，经过上一次皇上的敲打，我自然不能经常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皇上已经给足了我面子，没有追究我私自去冷宫的过错，也默许了我前往冷宫的行为。

　　往日里，楚汐衿在宫中树敌众多，连最有话语权的皇后也给得罪了，要想出来简直难如登天，除非皇帝亲自下令。

　　想到这里我有些挫败，说了要救人，结果一年都没进展。菲慧似乎看出来我不太高兴，咿咿呀呀地叫唤起来，想要吸引我的注意。

　　我伸出手指逗她，她亦伸出小手圈住我的手指，然后开始往嘴里送，模样极为可爱。陪着菲慧玩了一会儿，直到她开始打哈欠，我才递给奶娘，让她带下去休息。

　　“小春，你刚刚说，遇到一个秀女？”我看着窗外开始抽条发芽的桃树枝，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的。听说是教引姑姑带她们熟悉后宫，那秀女不知怎的便同其他秀女走散了，可着急坏了。”

　　“瞧着是个胆小但也知礼的，奴婢便给她指了回储秀宫的路。也不知道她回去挨了教引姑姑的训话没有。”

　　“那秀女叫什么名字？”皇宫确实如同一个大型迷宫，刚入宫那会儿，我着实佩服那些能记清所有路线的宫人们。刚入宫的秀女会迷路属实正常。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种咸鱼一样，和姑姑学完规矩之后就直奔休息的地方，哪也不去。

　　“回娘娘的话，那秀女叫陶凝。”

　　我在心里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遍，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在宫中遇见她。

　　“小春，三公主的周岁宴筹备得如何了？”我想起来再过几天，菲慧就满周岁了。一想到到时候要宴请各宫妃嫔，我就脑袋疼。

　　君高冀是个不怎么关注孩子的人，每次来我宫里看菲慧，连逗逗她都不愿意。菲慧的胆子比较小，每每都会被君高冀那张冷脸吓到哇哇大哭。

　　不过我倒是挺乐意看到君高冀被小孩子吓到手足无措的样子，以往我在他这里受的气，都让菲慧替我报复回来了。

　　很快便到了三月十五日，菲慧的周岁宴上，每个人都是笑意盈盈的，就连君高冀都难得没有冷着脸。

　　菲慧乖乖待在我怀里，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看见陌生人就吓得大哭，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众人，或许是因为待在我这个母亲身边有了安全感。

　　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便只遣了身边的莲稚姑姑前来送礼。

　　一众妃嫔中，菲慧看起来最喜欢颐贵妃。在我的印象里，颐贵妃是个极为和善且八面玲珑的人，毕竟她是连陆芊涵和楚汐衿这两个脾性都不太好的妃嫔都能交好的人，同时她还深得太后宠爱。

　　我入宫几年来，几乎没有听说过关于她的负面消息，仅有的那一次也只是一桩冤案。

　　虽然不怎么受宠，但她依然能够从一众妃嫔中脱颖而出，晋升得十分顺利。我有时候会在拜访完皇后娘娘之后，顺道去拜访她，一番接触下来发现，她确实是个值得结交的对象。

　　颐贵妃身体不大好，侍奉皇上多年也未见有孕，名下的两个孩子——大皇子余文和二公主吟君都是过继的。

　　想来皇上也对她颇为敬重，不然怎会将自己的孩子放心交给她抚养。

　　抓周仪式上，菲慧坐在一堆物件中，显得有些无助，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我，想伸手抓我的衣角。无奈我只能抱起她，轻声鼓励她下手去抓起一件东西。

　　我也没指望才一岁的小孩子能听懂我讲话的，只能待在她身边，给予她安全感。忽然她突然朝着一支毛笔爬了过去，伸出小手抓住了笔杆，邀功似地看着我咯咯地笑。

　　“看来以后我们的菲慧定然是个才华斐然的才女呢！”颐贵妃这样称赞着，其他妃嫔附和着。

　　我上前将菲慧抱起来，将快要被她塞进嘴里的笔杆轻轻抽了出来。我捏着她的小手向颐贵妃道谢，或许是看大家都很高兴，她也跟着咿咿呀呀地叫着。

　　这么一闹，倒是把颐贵妃也给逗乐了，抱着菲慧不肯撒手。

　　一时间，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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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昭十年四月，新入选的秀女入宫，为这个暗潮汹涌的地方注入一丝新的活力。

　　五月份的时候，皇上升了我的位份，如今是正二品的妃位。位份一升，前来拜访和结交的低位妃嫔就更多了。即便是往日里与我有龃龉的妃嫔，也上赶着来讨好我。

　　为了避免麻烦，我一般都是一口答应。

　　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时不时就有妃嫔上我这里挑拨离间，就和之前的蒋月笙一样。一两次还好，三番五次上门挑唆，我便直接拒绝乐这些人，直接杜绝了她们再次上门的可能。

　　于是，一些与我交情尚浅的妃嫔转头便恨上了我。

　　我不强求人人都喜欢我，只希望她们相互扯头花撕逼的时候不要带上我。

　　但我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快。

　　我看着跪在我脚边瑟瑟发抖的木枝，心头闪过万千思绪。我记得她到我手底下做事不过一年的功夫，结果现在转头就要下毒来害我。

　　小春本想直接叫掖庭的人来将她拖走，我拦了下来，我得把事情问清楚。

　　“木枝，本宫待你如何？”我捧着茶杯，慢悠悠地问她。

　　“娘，娘娘待奴婢很，很好……”木枝伏在地上，全然没有当初干练从容的模样。

　　“那本宫可有苛待过其他人？”

　　“娘娘待人向来宽厚，从，从未苛待过宫人……”

　　“那既是如此，你为何要给本宫下毒？嗯？是觉得跟在本宫身边没有前途吗？”若是她说是因为我待她不好才做出这样的事，我无话可说。

　　但我自认从未亏待过手底下的人，晋升也挺顺利，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封手底下的宫人赏银，结果养出一条白眼狼。

　　“木枝，当初是你求着本宫收了你。”我伸手抬起她的脸，那张年轻貌美的面容上满是惊恐和泪痕，“你说你不想嫁人，因此得罪了不少权贵，为了不想连累父母，才入宫做了女官。”

　　“你说，有一位权贵子弟找上门来，且他与掖庭管事关系匪浅，只要稍作打点就能让你提前出宫，你不愿意。”

　　“本宫信了，本宫明白你的苦处，也明白你的志向。女子并非只有嫁人这一条道路，本宫很是钦佩你的胆识和果决。”

　　“木枝，本宫曾经很羡慕你。”

　　“娘娘，娘娘，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奴婢也是被逼无奈的呀！”木枝哭喊着抱住我的双腿。

　　“被逼无奈？”我笑着低头看她，毫不留情地掰开她的手，“那我来猜猜看，是谁能把你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逼到如此地步。”

　　“皇上驾到——”屋外突然传来內监尖利的通报声，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君高冀那张熟悉的冷脸出现在门口。

　　我连忙福身请安，被他扶了起来。

　　“朕听说有人往你的吃食里投毒，爱妃没事吧。”君高冀扶着我的肩，素来淡漠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焦急。

　　“臣妾无事，多谢陛下挂怀。”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无事便好。”君高冀在我脸上逡巡了一遍，再三确认我没事后，便转头看向跪在一旁的木枝，冷冷道，“就是这个刁奴要害你？”

　　“陛下，依臣妾愚见，以木枝一个人的本事可做不了这么多事，”我扫了一眼跪在堂下的木枝，接着道，“刚刚木枝向我喊冤，说自己是被逼无奈的。”

　　“你信了？”君高冀挑眉，显然不信这一套说辞。

　　“信与不信有什么区别，左右臣妾是不会留一个背主的奴才在身边的，臣妾只是想知道真相罢了。”

　　君高冀挥了挥手，候在门外的掖庭宫人上前将木枝拖了下去。

　　木枝的哭声渐远，刚刚的闹剧渐渐平息。我转过身却看见君高冀正捏着眉心，我算了算时辰，一般这个时候，他都是在处理政务。

　　于是我走上前，带着歉意道：“劳烦陛下跑这一趟了。”

　　“啊，无事，”君高冀伸手将我拉到身边，转头吩咐宫人们都下去。很快，寝宫里就只剩下我和他。

　　“你不害怕吗？”君高冀突然伸出手抚上我从一开始就挂着笑意的唇角，疑惑道。

　　我愣了愣，软声道：“怕啊，遇到这种事情，臣妾当然会怕。”

　　“那你还笑得出来？”君高冀收回手，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可是哭和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不再看他，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刚要喝便被君高冀拦了下来，我叹了口气，道，“这茶是小春刚刚替换的，验过了，没毒的，陛下不用担心。”

　　“咳嗯，朕并未……”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破，君高冀低声咳嗽一声试图掩饰尴尬。

　　“是，臣妾明白，陛下应该还有政务要忙，臣妾就不缠着陛下了。”刚刚闹那么一遭，我有些累了，也不想再同君高冀周旋。

　　“爱妃胆子越发的大了，敢对朕下逐客令了。”君高冀倒是没想过我会主动赶他走，也对，平日里，哪个妃嫔不想多陪他一会儿，只有我这个异类会把他往外推。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不想被人说成‘祸乱君心’的妖妃。”

　　“你会在乎这个吗？”见我喝完茶后安然无恙，他也端起另一盏茶，喝了一口，淡淡道。

　　“自然是在乎的。”

　　“行吧，今天你也受了惊吓，朕今天便在此留宿吧。”君高冀轻笑一声，慢悠悠地宣布。

　　我觉得这个人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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