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难逃

作者:薄荷糖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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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顾谦的记忆里,泉鸣山是碧蓝色的,像天空一样的颜色,云彩能变成风,环绕在身边,一想起来,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他虽然只去过一次,但那时晴朗的气氛,他始终愿意怀念,那是他最自在的时刻。

      那天,他们为了祭拜文庙上了山,正是少年时的他们早早便期待着这一次远行,他们一个个都像是飞出笼子的鸟,狂奔在山道上。

      “喂!”顾谦落在杭俭身后,费力地追着,身上出了一层汗,自言自语埋怨道:“干脆去当轿夫算了,跑那么快。”

      杭俭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啊,冲在他们最前面,他一边跑,一边喊着:“你们快点!”他总是不记得疲倦,不记得累,总是喜欢站得高高的。他向着太阳的方向跑去,一回头,便能把太阳都甩到身后。

      “顾谦!你快点儿!”杭俭对着他喊着。

      “我,”顾谦气喘吁吁:“我不行了!你们先上去等我吧!”

      杭俭停住,回过身,跑到顾谦身边:“让你平时别总捧着书吧……”他有些责怪。

      顾谦没搭理他,他全身都被汗湿透了,也只能囫囵地把脖子下巴擦了个遍,脖子口的领也挣得松了,擦了许久,才看看清爽些,等回过神来,只见杭俭还愣愣的看着自己,于是没好气地说:“你老看着我干嘛?怎么?还不准我擦汗了?”

      杭俭这才回过神:“你的脸,好红啊……”

      顾谦更恼:“废话,你气势如虹,你不脸红!”说完白了他一眼,心想,枉我待你如兄弟,还只会笑我。心下更不乐意的,索性不搭理他,慢吞吞走着。

      杭俭挠挠头,这步履一停,汗才跟水一样冒出来,他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你看,我也出汗了。”

      顾谦不理他,心里却想笑。

      “跑的时候耳边就有风了,可凉快了。”

      “傻子。”顾谦编排他。

      纵使如此,杭俭也只是憨憨笑,两人不知不觉就成了队伍的尾巴,并排走着。

      “诶,”杭俭指着前方说:“听说从那儿看第二天的日出,特别漂亮!怎么样?明天早上去不去?”

      “当然要去!”顾谦抹着汗:“行了,你上去等我吧,你在我旁边热得很。”

      杭俭瘪瘪嘴,也听了命,一步三回头地奔了出去。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响着,安静极了,偶尔划过一声鸟叫,叽叽喳喳的反而变得安逸了。顾谦抬头望去,半山腰上竟然有块巨大的怪石,石缝上竟然还开了一枝摇曳的红花,顾谦虽无堪折之意,却难当好奇心重,于是不禁上前攀了去。

      他攀爬的样子可真是有些笨拙,没一会儿手掌就磨红了,他撅着个屁股整一个不上不下。只听见身后噗嗤一笑,顾谦下意识要回头,一个不慎,脚下打滑,眼看就要摔下去。却在此时,一双手臂敏捷地将他接住,像钳子似的抓着他,顾谦简直快被掐疼了。他又惊又喜又怒地睁开眼,竟然看见的是江仁的脸,他的心,登时跳漏了一拍。因为在此前他就有些怕他,现在竟有些想躲。

      他低了低头,客客气气地说:“谢谢。”

      江仁把他放下:“没事?”

      顾谦摇摇头:“我以为你跟杭俭在前面。”

      江仁浅笑:“天太热,我懒得往前走。”

      顾谦心想,这倒和我一样。

      没想到,江仁补了一句:“和你不一样,你是爬不动。”

      顾谦心中的感激一下被击散了,心想这一个个的。

      “你干嘛要爬上来?”江仁又说。

      顾谦指了指那块怪石:“我想看看它,你看它长得,多奇怪啊。”

      “那样的怪石,我见的多了,没想到你连这个都想看,”江仁嘴上这么说,脚下却一个跨步走了上去,回身朝顾谦伸出手:“拉住我,我带你上去。”

      顾谦看着眼前修长的手指,有些犹豫,但又不想显得矫情,于是还是痛快的握住了他的手。

      江仁的手掌心有两块薄薄的茧,手掌很厚实,宽宽的,感觉得出很有力。一下就把顾谦的手拉住了,一拽,顾谦轻盈地跳了上去,仿佛之前的吃力都是假的。

      江仁索性再大力些把顾谦往面前拽了过来,直让顾谦一个踉跄,跌到他的怀里,胸膛差点拍到了他,顾谦无知无觉,只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抱歉地冲江仁笑笑,却不知江仁心里正美着。

      江仁按捺住内心的躁动,目光瞟在那块怪石上:“喏,可以凑近看了。”

      顾谦径直过去,只见怪石上刻着:凭君莫射西飞雁,添得离人两两星。旁边还有副歪歪扭扭的魁星图。

      “不知这是哪位公子的诗作。”顾谦喃喃,并未察觉到身后的江仁,与自己靠得如此之近。直到江仁的鼻息拂过他的头顶,他一惊,慌忙的转身,只见江仁已堪堪贴在面前。

      顾谦呼吸一滞,脸竟然热了。“好没出息。”他暗骂自己,赶紧擦身走过江仁身边,心虚的说:“我们走吧,他们还在等我。”

      “你等等,”江仁叫住他:“你不想留下什么印记?”

      不知为什么,顾谦总是很不喜欢江仁对自己说话的语气,那种完全命令的,盛气凌人的,然而他却又每一次都拒绝不了。正如现在,他看着江仁的眼睛,还是鬼使神差地向他走去。

      江仁从地上捡了个石子:“你的字比他好看,也能写出比他更好的诗。”

      顾谦接过江仁手中的石子,走到怪石前。江仁的目光跟随着自己,他就站在身后,修长的手指抓住了肩膀,一下板正了顾谦的身子。顾谦一时间无所适从,哪里还有头脑作诗?心乱如麻,他似乎都能听见砰砰的心跳,不知是江仁的,还是自己的,他忽然有种直觉,他仿佛感受到了江仁的情爱,那么微妙却又那么强势,简直不容他拒绝。他想,所以他才会害怕江仁,果然那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多虑。想到这里,顾谦真是要紧张到喘不过气。

      江仁见他不动,俯下身,凑得那么近:“我来。”

      还不等顾谦反应过来,江仁已经握住了顾谦拿着石子的手,已经来不及躲了。

      江仁就着拥抱的姿势,和顾谦一起在那块怪石上下笔:“燕台骏骨今千里,不见长缨见鬼魂”写完了,才撒开顾谦,脸不红心不跳,云淡风轻的冲顾谦笑道:“以后,这便是我们两人之诗了。”

      顾谦一愣,再默读了一遍那句诗,不禁背脊发凉。他以为江仁这就要投笔从戎,战死沙场了。他说不清心里涌上的是什么感觉,但身体却诚实地转向江仁,望着他。

      “到时候我为武,你为文,好不好?”江仁说,但顾谦能听出玩笑背后的真意。

      “别说笑了,你要请缨,也不该写得如此凄然,你失去参战,不是去送死,”顾谦躲闪着,声音越来越弱,说道最后才知道自己说过了头,最后只剩下尴尬:“我该走了。”

      然而,顾谦的话真切地哄好了江仁,他一笑,三步并两步便追上了走开的顾谦,勾住了他的脖子:“我告诉你我的老家可好,如果我请战,你替我去看家乡的父母好不好?”

      “谁的父母谁自己去,光宗耀祖的事还能代劳啊?”顾谦揶揄着。

      此时的顾谦哪里想得到,江仁这句玩笑话,是他在皋国唯一一次的动摇。顾谦根本不知,他的那句“不是去送死”对他意味着什么,在北漠,男人便只能是为了战而死,战就是男人的退路,然而只有顾谦,只有他告诉他,沙场不是归宿。

      他们此刻提起泉鸣山,那时的情景仿佛重现了,就像蒙了层层尘埃的卷牍,拂去了尘,才发现一字一句其实都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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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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