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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话
白羌回院途径知县府大门,正门尚开,有仆役在外等候,不知是何贵人将到。
莫不是呼延清怜的那位如意郎君回来了。
白羌对这位进京归来的探花郎心生好奇,但一想到若是自己先于呼延清怜见到了她的未婚郎君,只怕得被瑶竺那张碎嘴念得耳朵长茧。
白羌在苗疆的山林间自由生长了十余年,最怕受人拘束。
比起被人絮絮叨叨念许久,她那点儿从心尖冒芽的新奇也就不足为重了。
她提步正欲离去,一角红色衣袂从视线内飘然略过。
红色是最鲜艳的颜色,白羌自然就被那缕红色吸引了视线,抬头看向了大门处。
熟悉的妖孽模样,那无喜无忧的佛子不再单着明黄僧袍,僧袍外披着一件赤色袈裟,本该是清冷如谪仙的人,却因此沾染了些许蛊性。
尤其是在他察觉到不远处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那双勾人无情的丹凤眼轻眺,抬眸一瞬,竟让她看迷了眼。
竟然还会遇见他,白羌有些意外他的突然出现。
白羌的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朝他轻斜着脑袋笑着,一如那日还在寺中寮房的轻佻。
只是少女神色轻媚全靠伪装,不似真正生养在勾栏烟花地的女子是从骨子透出来的魅色。
空镜脸上的神色未变,双手掌心相贴合十,朝她微微弯身,在侍从的领路下迈着稳健的步子从长廊离去。
知县府的大门合上,白羌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长裙飘动,身影消失在弯弯绕绕的回廊中。
是夜降临,白羌撑着下摆靠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盯着那轮将成完整月轮的明月。
清冷的月光淡淡地映在院子里,徐徐微风吹过脸侧发梢,白羌的思绪在放空。
白羌长吁出一口气,迟迟未等到啰嗦的瑶竺出现。
她还想从她的嘴里打听一下空镜来知县府的缘由,以及他的住处在何处。
白羌回想起那日她去与他辞别,临走时总觉着那位佛子莫名让人挂心,便在下山转角的草丛中多逗留了一会儿。
不曾想,竟能瞧见他回头,似是寻她的样子。
只是他扭头不过一瞬,若非她目明,还当是她幻觉了。
空镜回首刹那,也不过是在她心尖划过一丝水痕。
天高水长,再见哪有那般容易,许是一生都不会再见了。
该说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竟然短短不过一月,他们又相见了。
还有,青如照还真是沉得住气,也未差人来寻她。
白羌从桌上捻了一块糕点放入嘴中,越嚼越甜,腻味得她直蹙眉头。她才伸手想为自己倒杯茶解腻,瑶竺偏就在这个时候着急忙慌地冲进了她的房门。
“白姑娘。”
白羌的茶刚入口,手放下斜眼瞥她,语气淡然:“什么事。”
“你今日又去西院了。”
瑶竺皱着眉头叹气,看向她的眼神完全是既无奈又生气,情绪全写在脸上。
瑶竺虽然不喜欢这位白姑娘,可白姑娘终究是自家小姐请回来的客人。
夫人知晓了此事,瞧起来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便差了身边的侍女来唤白羌前去问话。
“夫人已然知晓了此事,你怎么……”瑶竺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便只是冷冷说道,“夫人唤您到她院子里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
白羌丝毫不慌乱,放下了手中只啃了两口的糕点,放在盘中边缘处。
她还有心思品评一番:“这糕点做得太腻了,茶水又浓郁,一点也不好吃。”
瑶竺真真是要被她这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给气死了。
“白姑娘!”
白羌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轻笑:“走吧,不是说夫人着急寻我吗。”
瞧她这样火烧上身还淡定的样子,谁能猜到她小时候是唯唯诺诺的性格。
白羌昨日才来过青如照的院子,今日再来却有一种不复昨日的期待。
青如照还如昨日一般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手里还握着串佛珠。
白羌挑眉,一声不吭地站在屋子中间,等着对方先开口问话。
“白姑娘,先坐吧。”青如照温和地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全是表面功夫。
今日做戏不如昨日周全,白羌挑了挑眉,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白姑娘,不知我女的身子可有起色。”青如照和她绕着弯子,白羌突然间更觉无趣。
白羌知晓她去西院的事情瞒不住青如照,也不打算瞒。
她语气漠然,脸上也无笑意:“呼延清怜的病,一时半刻好不了。”
青如照听她直呼呼延清怜的名字,脸上的笑僵硬了两秒,可白羌全然没有注意,视线虚虚地盯着地上勾花的毛毯。
“这样,听说白小姐去见过我家那个病体孱弱的少爷了。”
青如照见她神色自如,与她说话时更是一点儿禁忌都不顾,翘着腿勾脚尖,一点一点的。
她多少是有些不愉,从前她是外室女,遭受不少冷眼。可自从她成了知县夫人,再未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青如照的话不过是试探,可白羌懒得迂回,直接应了。
“是。”白羌这会儿才抬眼直直地看向坐在正中央的青如照,这一眼冷漠又犀利,哪怕是居高临下许久的青如照也微微一愣。
苗疆那等偏远之地出身的小姑娘,竟然能有这般气势。
“不过,我瞧着贵府少爷居住的院子阴冷湿寒,实在不适宜养病。”说完还不忘继续冷嘲热讽,“也不知是不是风水不好,怎的知县府的少爷小姐各个都身子不爽利。”
青如照强压着跳动的眼皮,被她戳到痛处,皮笑肉不笑的,脸色实在难看。
白羌不以为意,插了刀还得在伤口处搅一搅,将其扯得血肉模糊才好。
“我听说知县府每年都开粥棚行善,怎么也不得佛祖保佑。”
“白姑娘此话何意啊。”青如照不再强撑着笑脸,冷着脸开口质问。
白羌见她终于撕破了脸上那层面具,微微勾了勾唇角:“夫人,您说我这是何意。”
“我本将姑娘奉为座上宾,可姑娘字字句句皆是忘恩负义之言,实在令人寒心。”
青如照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实在是高,分明是他们求她来的,此时又说她忘恩负义。
真是笑话。
不过白羌这人满腹坏水,本来也不是来知县府享清福的。
若非要寻个由头,她大抵是想来这里捞点油水跑路的。
呼延清怜不如她兄长大方,她见利忘义,也就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也是站在了青如照的对立面。
青如照不仅担忧她妙手回春,将呼延清言医好,还担心她知晓知县府内的腌臜事情。
俗话说的好,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实的。
青如照自然不想让白羌活着走出知县府。
当然,白羌才没想那么多。
她就是想将一滩浑水搅得更浑浊些,好让她渔翁得利。
富贵险中求嘛,不冒点风险怎么成大事。
“那夫人想如何呢。”白羌故作无辜单纯,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瞧。
“不若我给白姑娘一笔银子,姑娘且离开朝阳县吧。”
白羌忽的冷笑一声,青如照不知她因何而笑,在安静的院子里,那笑声渗人又可怖。
她来前还与呼延清怜说过,请佛容易送佛难。
这会儿就要赶她走了,比她预料得还快。
最主要的是,她本以为这位青夫人是个懂得隐忍的狠角色。
没想到,被人捧着,富贵地养在后院些许年,这般沉不住气。
呼延清言的一百两她还未揣进口袋里,怎么可能走。
更何况,她感兴趣的人也在这里。
“若是我不走呢。”
青如照不想她如此厚颜无耻,咬着后槽牙:“那我便只是请姑娘离去了。”
这个请字,被青如照咬得极重。
白羌能猜到,她只要一离开知县府,青如照必然会寻人暗中将她杀害。
若是她留在府内,这么多人看着,青如照很难下手。可她一旦离开,那就是自寻死路。
白羌把一只腿曲着,脚踩在椅子边缘,玩弄着手上呼延清怜送她的玉镯。
“只怕夫人不能如意了。”
白羌像是一只毒蛇,骤然收缩了身体,将猎物死死缚住。
“若是我走,呼延清怜便没有多久命数了。你们家想要高攀探花郎的喜事,只怕得办成白事。”
青如照惊恐地瞪大眼睛望向她。
“你对清怜做了什么。”
在她还未诞下男胎前,呼延清怜是她在府中站稳脚跟的唯一筹码。而这个筹码,将因为与探花郎结亲而变得更加富有重量。
白羌说话慢慢悠悠的,反而更有了威胁人的口吻。
“也没做什么,就是下了个蛊。”
“你不是医女吗。”青如照胸口剧烈起伏着,“你框我。”
“我也没否认说我不是巫女啊。我既是巫女也是医女,可有矛盾?”
青如照手握着椅子的扶把,还在嘴硬:“你可知我夫君是知县,你做了此等事,不怕被收押牢狱,受皮肉之灾吗。”
白羌噗嗤一笑:“这个蛊还是呼延清怜自愿吃的,我可没逼她。夫人好大本事,将黑的说成白的。”
青如照咽了口口水,没想到她竟然被一个小女娃耍得团团转。
白羌起身,懒得继续和她周旋,歪着脑袋俯视坐在椅子上的青如照。
“夫人,您还是多积德行善吧。否则,神佛有眼,你难逃恶果。”
白羌扫过她紧紧攥在手中的佛珠,只觉得荒谬。
她才不信神佛有眼,不过,青如照信就够了。
她转身离去,完全不顾身后的青如照恶狠狠要将她后背盯出个洞来的眼神。
而门外碰巧路过的空镜,毫无波澜的脸上露出一个觉得有趣的笑。
世间人行恶都是藏着掖着,她倒好,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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