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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
褚时其实知道父皇对他的期盼,但他也深知自己并非一个合格的继位者。
重情、懦弱。
他拒绝不了燕南道想要博得更好生活的希望,也会为了保命杀了人后心中感到不忍。
即使有时候狠下心来给别人下个套,张口也能说上几句颇有帝王之风的话。
自个儿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依旧清楚的很。
在东宫学习四书五经、起早贪黑练习刀枪的那三年,他曾问过学究一个问题。
—我能不能拒绝。能不能不做。
那时学究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默默了良久。
他羡慕过二皇子能在民间浪荡,也想象过大公主在自己房中每日绣绣帕子、插插花的闲日子。但也听见过别宫婢女的碎嘴。二皇子禇黎烨跪在殿前数日,求皇帝饶过自家母妃犯上之罪。也听说过褚清月母妃牵连前朝之事,被一位性情暴捩的大臣私下车裂的死状。
算起来自己过得不是很糟,兰年这些年也还算好。
但他不满意。
说不清楚,估计是贪婪,也可能是害怕。
这个念头在从很小的时候看见宫门前成堆的死人头颅时就有了,在母亲流产时更盛。
说句矫情的话,这荣华富贵若是不要,小家安康也并非糟糕。隐居深山好不好。
但自己转念便知道答案,不行,这是不负责任的幼稚孩童才会说的话。他有必须要做的事。
—
“那封信,看了吗?”褚时清楚地知道自己之前并非想说这个,但开口还是变了话题。
“白姚,本名魏姚。是魏王第三个儿子。”燕南道回忆道。
三皇子不是提出不少治国良策的那位才子,怎么沦落到他方给别国来打下手了。
“他说自己是遭人暗算,所幸得兰将军所救,留下命来。是恩。”燕南道觉得心中内容有些烫嘴,顿了顿,“...这几年休养生息,之前手下的人也重新聚集起来了。纠结过是否将这几年所知的秘密上报,但想想还是算了。只是...”
“只是什么?”褚时问道。
“只是既然身为魏国皇子,见到敌国的当朝太子,杀了敌人打击对方这个机会显然还是不能放过的。”燕南道想起信纸上画的笑脸,“却不想太子殿下武艺高超,本王身边能用之人又不多,便放你一马。”
“放孤一马?”褚时重复一遍,似是不屑。
“然后,本王要回宫了。”燕南道回想道,“再见面,估计要等到两国对弈之时。也不知道你那时候还活着没有。若是没死,本王会在皇位上等着你寄来求饶信的。”
“猖狂。”褚时语气不善,却轻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孤便等着这一日。”
“最后,他说让你照顾好兰万庭。”
褚时站起来,“这是他们的事情,我们不能插手。既然舅舅不想我管蔡诚的事,那我们便先将通州赈灾款项的事情处理好再说。这才是当务之急。”
“可对方刚才听到的话,对他们魏国十分有利。”燕南道不相信魏姚不会上报,“不过既然手下的人都聚集起来,之前为什么不早早离开,免得被人发现身份。”
他想了想又自己回道,“是不是害怕之前他安排的刺杀总有一日会查到他头上来。还不如就这样走了更好?如此一来,魏姚如何不会上报,能为他博得更多东西。”
“魏姚哪里舍得告诉其他人,你听他心中口气便知道此人傲气的很。不过他不说不代表他不会做。”褚时道,“他想的是自己掌权,有了我们内部形式的消息,对他将来统治之后的每一步都极为有用。本来估计还想待上数日,现下见到我倒是想起自己的正事了。”
很是贪玩,但也侧面证明对方根本不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褚时知道,即使对方做出什么弑父上位的事他都不会惊讶,但他打赌对方不会将这些秘密上报。更何况找对方如今的处境,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总归得先在手上拿到点筹码才行。
知县府。
褚时让燕南道将马在稍远的地方拴住,步行前去。
燕南道发觉对方很喜欢自苦。吃食不见肉沫、去任何地方总喜欢留一段路步行。与人相处也很奇怪,不见尊称、不摆架子,总是笑着说话。有时就像被捏出来的面皮人,假的很。
街上冷清的很,这里倒是热闹。络绎不绝的百姓出入门口。没有人因为燕南道和褚时身上较为华贵的衣着对他们投以任何奇怪的目光,像是早已对这样的人习以为常。
而在知州门口进出的百姓基本人手拎了个纱布袋,看那棱棱角角和深浅,褚时猜测是半斤米。
不过门口也不全是这样的人。街上的乞丐似乎也全集中到了这里,有的垂垂老矣哀吟不止,有的肚子鼓起其余地方却是瘦的只剩皮包骨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而盛夏刚过,无风,大片乞丐窝在这里,致使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馊水腐烂的气味。
褚时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状。
当然,或许还有像书上说的那种人间烈狱。可对他来说,如今这样的场景已是感到极为不适。褚时轻轻按压前胸,想将这股反胃的冲动压下去。
“吃颗酸蜜饯,压味。”燕南道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掏出来,一边还有些忐忑这样的举动是否妥帖。以前的富贵人家在这种环境下一定会感到不适,所以他养成了这个习惯。
褚时接过了蜜饯,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他很久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了。
“谢谢。”褚时说,“你之前被赶了出来,还是先在外边打探情况。若是你看见有人服饰与褚国人,一定要盯紧。如果过一个时辰我还没有出来,你便进来跟我说有要事需要解决。”
燕南道顿了顿,弯腰以示知晓。
因为门前守卫并没有阻拦,褚时直接走了进去。
穿过堂前密密麻麻的人,厅里倒是只坐着一个拿着一本厚薄中等书册,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留着些胡须,看上去比真实年龄还要大上。对方意识到有人进来倒也没什么反应,连头都没抬,很是随意,“你进来这,是想再换点别的东西?”
“方也,孤是来视察的。”褚时如此说道,十分严肃地亮出令牌,表明身份。
对方拿着书,因而他清楚地看见了狠狠抖了三下的手。微微挑眉。
“臣不知殿下前来,没有提前准备上点吃食,真是有失远迎。”方也正式稽首,镇静下来,“望大人网开一面,不计较这点小错误。”
“哦?方知县怎么会不知孤来视察的消息。”褚时抬手示意不必多礼,让对方坐在一旁。脸上表情不便,内心却很是惊讶,如此重要的消息没传到这里来,相当于有人封闭了通州的耳朵,而且此人手中势力不少,对自己有所图谋,“这可是父皇明令下来的。”
“京城遥远,消息还不算灵通。”知州回道,“可不知圣上是有何事需要?”
“大概是想让你为孤做一个身份牌吧。”褚时感觉自身安全的确没有保障,开始怀念起被他明令拒绝的两位从兰万庭那里来的武者,“好早早逃到魏国去。”
方也轻笑了一声,并不在意,“殿下在说什么,臣不明白。”
“玩笑话,知州不必在意。”褚时道,“此行孤是来了解通州的情况。陛下知道周边地区受之前逐魏策略的影响,近几年百姓生活都比较穷苦。但为了不让此等善举成为贪官层胃口大开的借口,也为了历练,让孤来了解民生。以便之后下发的银钱能落到实处。”
—知州府外。
燕南道看着旁边身着墨绿色青衿的男人,不自觉想到了被抄家那晚的场景。这个人身上的冷意不是那种杀过几个人的麻木,而是长期支配生命的高高在上。
“你是燕南道?”甘邑盯着他的眼睛,脑中盘算着褚时进去大致应该要耗费的时间。
“是。”燕南道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你可以猜猜看。”甘邑语气很轻松,但脸上没有一点笑意,“你可以当做一个来给你送上锦绣前程的人。不是什么大事,你只需要将我手中的这封信交给褚时便可。”
“你究竟想干什么?”燕南道问。
“六年前那场教训还没教会你做人?”甘邑的语调更加上扬,但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我想你应该不会将自己父母的真实过去告诉褚时的,毕竟那不是值得骄傲的双亲。当然,你也别以为没有直接参与,燕林言做的那件恶心事就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当年我留着你的命,为的就是今天。”
“这封信里是什么?”燕南道觉得有些不适,但有趣的是并不感到害怕,“我不知道褚时来到这个地方有多少你的手脚,但既然你并没有杀我,必是有事要我做。既然如此,你就得先详细解释你的计划。不然不小心让我搞砸了怎么办?”
“几年没见,你倒是的确胆子大了不少。”甘邑并不生气,将手中的信塞到对方手里,“方也当年找过燕林言,你应该记得。毕竟方临远的替罪羊是你找的,帮助方也与燕林言通信的人也是你。这封信,是那位替罪羊的绝笔信。”
燕南道回头看向知州府,似乎想起了那件尘封往事,“你是想翻案?”
“是。”甘邑笑了,犹如春日桃花初绽。
然而燕南道惊悚地想起了当初那位帮助自己的婢女,和那位婢女唯一的哥哥。
“路遥?”他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变了。
“你没资格再唤这个名字。”甘邑收敛表情,“这封信记得拿好了,丢了,我就带你和那位可爱的主子去昭刑司走一圈。里面的惨叫还是极为悦耳的。”
像极了当年自己看着哥哥冤死狱中时的哭喊,一刻也无法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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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邑:走起复仇线。
燕南道:终于有线可走,你来的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