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开在你的六月

作者:海岸蓝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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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地彼岸花(二)



      第一节 他在之兮怀里

      他在之兮的怀里。那晚,雪很大。

      远处的雪地上,还有几堆没有燃尽的篝火,在寂静夜的雪地里发出微蓝的光。这篝火是一群二十周年同学聚会的狂欢见证。雪地,就像他们那一片没有尽头的海平线的岁月,白芒茫的静寂之下,沉默着无数的泥石和碎渣,枯谢的草和干涸的河流。他们在同一个时间刻度上进行时光缅怀,在雪地之上,点燃篝火,在回首和展望之间搜寻着雪白季节里火光的亮度和温度。

      他叙述着,一个年轻女人的离去。因为工作各种对外衔接的事务中,他们认识熟悉,她给他做建议和提供一些承接相关部门审计上市的帮助,于是,在一来二往里有了感情。

      她很崇拜他。她不仅要我的爱还要更多,她向我发起最后通牒,她要的我给不了,结果是彼此离开。

      他点燃一根细细的烟,说:

      “我知道她也很痛苦。在最后,我给她付清了她按揭的一处房子的全部房贷。”他平静的诉说着。

      他在之兮怀里说:“她快要做别人的新娘了,虽然她不是很爱那个对象……”他就像讲述一个与他不太有关系的故事一样,把他和她的过往呈现在之兮面前。

      他说:“他是一个男人,必须懂得要为他所面对的现有双方家族承担全部责任。”

      之兮眼前浮出那个年轻女人,半年多前之兮见过那个年轻的女人。她替他送行过之兮一行人时,她们曾有个短暂的午餐对坐。女子在之兮面前不断搓捏着戴着金色手链的双手,时而拍着刘海说:

      “我知道那些向我投来有些敌意眼的光……” 她说话之际,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有点微妙。

      之兮安慰她道:“你也别自责,作为一个个体是尊寻约定俗成的秩序,还是百分百按照人性权益最大自由化去行止,看你内心的方向,你强大吗?……”

      也许年轻女人她未曾料想,她曾经用情的男人这么快惯性在了另一个女人怀里。

      之兮清晰地看见了那女子的情感在这混沌世界里的主动征服、进攻、挣扎、苍白、抽离、以及不堪负重,重启新盘。

      所以,许多时候,当世人看见了他人外在的热闹与拥有,却未必知道他(她)们是否真的在心脏里,胜利喜悦着红色的血液流动。

      但此刻,之兮自己分明被他进攻,重复了这轨迹。以夏娃亚当扑火的毁灭和迷情激越的双重巅峰前往未知极地!

      他说,他将会给之兮很多。之兮说,她什么都不要,别来跟我交易。之兮要什么?她真的不知道。按她的智商,她可以出一张纯粹的牌,也可以出一张人们入世习惯里那张狡黠的牌。

      但之兮经历了心理病症的苦,她懂得了这个世界,也懂得了自己。她选择了前者,她想好好的单纯去爱这个男人,虽然他并不完整属于她。

      她知道,通得过自己的内心去付出真正的爱,才是她的想要的,才是,对整个世界坦率拥有,这种丰盈的爱,哪怕只在贫瘠清寒的彼岸,像彼岸遥远不可触及的那朵花。她把自己低进尘埃,算是对犯错的救赎。

      她并不打算去深入研究此刻陷进的情感进程和结局。她不想陷入那样不顾一切的占有、猜忌、患得患失、激情和死亡纠缠的战争巅狂!

      他在她怀里。她问他:“你愿意做高山上的一棵草还是平原的一棵树?”

      “我想做高山上的一棵树!”他说。

      之兮,总是微笑着抚摸他的头发和脸颊,说:“你是我可爱伟大的王子,我相信你,你一定有信心,去拓展你更宽的天地,别满足于现状,生命其实并不漫长,去争取你人生价值的最大化,你一定能达成你宏伟的目标。”

      她选择,无求无念,把眼前这个男人当着孩子,当他是她怀里的一个顽皮、放纵不羁的混世魔王般的孩子。孩子总有张牙舞爪的攻击力和顽劣外的无助虚弱。看他,总是抽着烟!烟,是虚弱灵魂的替代品,把没有定力的空虚强悍在抓不住的飘渺中!

      眼前的这个孩子,对之兮说:他说他会一辈子照顾她。之兮没有任何表情的听完,但她在心底很相信,相信这句话的分量和含义,对于之兮来说这是寄存于世间最彻底的温暖。

      他在她怀里沉沉入睡,模样像一个跑累了的孩子,他们十指紧紧相扣,手和手交叠。

      之兮希望自己和他之间是轻松的。她给他任何轻松自由。

      之兮选择了他,这样的不左不右的在他的世界。她想,因为一开始,她没有坚持最彻底的好,那么她也不能够放肆最彻底的坏!她只有选择居中于他的世界。她必须妥协降低很多东西,才能不如履薄冰。重要的是,她并不完全相信这个男人惯性脱轨情感的深处,有没有,像火山的出口与岩浆层之间温度膨胀的浓烈真爱生长!

      她给他说过,她给他任何自由,不把他的全部世界据为己有 。她同时明白,世间有人宽容,就注定有人在宽容里撒野放纵。

      正如,她的猜想,此刻眼前的这个男人,后来的时光会把痞气耍赖的厚脸皮、不可置否的自我主义横冲直撞地纷乱着之兮平静如水的世界。

      他在之兮怀里,人到中年,他闪闪发亮的头发,竟然没有白发。之兮瞬间觉得自己已经输了,输在某个未来的生物磁场。之兮,突地有某种恐慌对于未来。无论多么坚强,她觉得雌性动物的羽毛总赢不过时间。女权和鸡汤总说女人最终要在时间终点赢得自己,才能骄傲的站在大地上。到底赢得什么?赢得属于自己的一个人的世界还是两个人的世界?如果是只赢得一个人的强大世界,不是依然还是输掉了很多东西!?

      之兮,看着他睡去,她的思绪飘向八个月之前。那时,他们之间还是针尖
      对麦芒。

      第二节 海市蜃楼

      一个六月的边塞。

      “之兮,今晚,有一个宴会,你一定要来,这是咱们丝路之旅团队商务考察加旅游在此的第一个商会招待噢!重要的是主办方里面有一个人,还是咱们小时候一起上学的那个篮球大侠!”

      小旭推开之兮宾馆房间的门进来,噼里啪啦的发布消息。

      “谁?我不记得了?”之兮问。

      “就是小时候我们叫他成吉思汗那个成吉啊!总被老师批评成绩不好最调皮的那个高个子——你想起来没?我中午见到他了,跟他聊了好一会,他知道我们在古丝路的行程。他现在很腕很牛大土豪一个噢!”小旭介绍式回答之兮。

      之兮在小旭的掰扯下,在记忆里翻找她所说的成吉。

      她终于想起了一点。初一时,成吉坐教室的最后一排,她坐第一排。她是英语课代表,有一次发英语作业本时,她看见他的本子里是二十五分,之兮盯着看了好一会,抿嘴乐呵呵的笑着把本子扔给他:

      “成吉接着!你有二十五个蛋!” 本子飞过去,却掉地上了,成吉捡起本子,拿眼睛瞪她……

      晚上九点,因西域的时差,图苏城的太阳还没落下,酒店大楼的餐厅里,西域佳肴已经井然有序的陈列上案。

      果然,如小旭所说,之兮见到了成吉。

      高大的成吉朝她们走来,身边跟着一位年轻小姐。许多年未见,盛年的成吉和小时大不一样。他的挺拔魁梧里无一遗漏的显示着塞外的风和沙,雪和紫外线,有着属于一个西域男人的野性的伟岸。如果不是小旭引见,之兮怎么也无法把此人与彼人联系起来。

      成吉与小旭、之兮三人在众多的人群中,互相很礼节性的握手寒暄,然后邀她俩一起就座同一个席桌。但他没有把他身边的年轻小姐介绍给小旭和之兮。之兮,看那年轻小姐的带着浅浅的笑意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成吉。之兮和小旭都笑笑,彼此递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欢迎你们远道而来!我给各位介绍一下。”成吉朝小旭和之兮说:

      “这位是岳书记,这位是艾米局长……”

      之兮,记不太清成吉介绍的每一个领导。她看见成吉很热情周到的与他们打交道,绅士风度的敬酒,不时客气的说上几句祝福语,或者风趣的讲个简短幽默笑话。

      在成吉敬酒时,碰触对方酒杯,对方酒杯里的酒部不小心洒在他的金表上。成吉赶紧把金表脱下来,年轻小姐走过去接过金表给他小心翼翼擦拭。

      杯斛交错两小时,浩浩荡荡的欢迎宴会,才结束。

      成吉送之兮和小旭回房间时,说明天要带他们去看海市辰楼,和沙漠影视城。然后对小旭和之兮说:

      “你们俩今天坐在了上席位置,知道不?跟我们同桌的都是大领导,有些失礼啊!你们不太了解官场,有人为这个导致乌纱帽都丢了的。”

      小旭应和着:“噢!这样啊!那以后我们得注意这个常识哈!”

      之兮 ,却不理会,暗自嘀咕:这什么人啊?这么权痴!什么年代还这般陈芝麻烂谷子的套数!我好歹也是半个大画家!

      “你的肃穆言语,是说我们坐到主宾位的无知?”之兮内心里打着无数情绪的小九九,她直白问成吉,回驳他:“我只听说有信仰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有信仰耶稣和释迦牟尼的,没听说信仰上下席位的!”

      成吉听着她的一连串阻击,他笑了。

      之兮发现成吉的神情显露着浓烈优越感。大约他握住了这世界的一根拐杖,找到支点,撬动了地球!——之兮极其不喜欢他的俯瞰!那口吻里明显袒露着一个物质帝国成功巨人的傲慢。最起码,她偏见的感觉到他眼神的优越。但,她依旧用淡定去对应,去从容。

      人都用自己的位置和角度理解外界。这个理解其实,多少都带有自己和他人社会位置的悬差,狭隘地去力争自我平衡。

      成吉他能看出来吗?他当然会察觉,他那么精明,明查秋毫。他双关语诙谐调侃之兮,说:“我的意思是,你们是大城市的大小姐,来这不长草的地方让这方庙里菩萨们做一回大小姐们面前的贵宾,他们一高兴,我的经才好念!” 他抵不过小女人,知道拿别的话题逗开心,满足女同窗们的的争强好胜。

      之兮回房间后把隔壁的小旭叫来跟她说,她第二天不会受成吉之邀请去看海市蜃楼。小旭不解,之兮告诉她,她不喜欢这个自以为是的大土豪。

      第二天早晨,成吉给之兮打来电话,问之兮为何不去看海市蜃楼?他说你们的丝路之旅不会带你们去看的,这个地方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

      之兮告诉他:我很怕去了以后,看到海市蜃楼里有大领导在海市蜃楼上吃饭,我上去了以后不知道该坐哪个位置啊!

      “别耍孩子脾气了!快点下楼来!”
      成吉不理会之兮的话,吩咐她下楼。

      小旭拽着之兮上了成吉的卡尔曼国王车。这一次,没有那位年轻小姐。换成了一个年轻男司机。

      成吉问之兮:“你喜欢西域吗?会不会把图苏画下来我们欣赏一下?”

      “我一般只画有灵魂的东西,没有灵魂,世俗恶俗媚俗的东西我都不画。”

      小旭推了推之兮一把。

      “哈哈哈!那你觉得图苏有没有灵魂?”成吉完全不理会之兮说的话,很直接的反问她。

      之兮在后座拿白眼瞧他。

      中午,他们在一个中亚风格的红色泥土的民房里吃饭。

      成吉翻译店主的话说,这里是正宗的民族风味特色美食,地方民间手艺。就着一点好奇,每个人按着感觉,点了不同的食物。

      之兮点了 “坡罗”抓饭。抓饭混着肥而不腻的羊肉,油滋滋黄澄澄香喷喷的样子,引得之兮食欲大增。

      成吉笑她:“原来你胃口很大啊!怕不怕羊膻味?”

      之兮擦擦嘴巴上的油,瞪大眼睛说:“我怕你身上的膻味!你的女秘书没来可惜了!”

      成吉笑了笑,不接她话茬。

      他开始讲解他从小就开始熟知的,对西域食物的充分认识和了解:

      抓饭的做法是先用油炒洋葱、羊肉块、黄萝卜丝、有时候也用胡萝卜,因为西域特产黄萝卜产量少,所以大多数时候只能用胡萝卜代替,然后放入淘净的大米加水焖蒸。

      抓饭营养丰富,具有食补的功效,是图苏过节、待客的必备食品之一。因为最初是用手抓食的,故得此名。不过现在大家吃抓饭都改用筷子或勺子,不再直接下手抓啦。

      成吉像美食家一样,讲解指导大家用餐:

      “小旭,你点的油塔子形状似塔,历史上是西北回族人发明的面油食品,现在成为西域各族人民喜爱的美食了 。这里的人,一般把油塔子做早点配合粉汤吃。油塔子是依据它的形状而得名的。原料用精白面粉、炼过的羊油、清油和精盐、花椒、小碱。”

      小旭欣赏着她如丝如绸的油塔子,她啧啧地称赞道:“色白油亮,面薄似纸,层次很多,油多而不腻,香软而不沾,的确是老少皆宜的美食噢!成吉,难怪你长得又高又壮啊,这么魁梧潇洒,气势磅礴,都是这里有太多美食的原因哈!”

      听着小旭的美言,成吉乐不可支。

      成吉对小旭说:“你吃的时候,用筷子轻轻抖一抖热油塔子,它很薄,抖开后就可尝到它好吃的味道了。”

      “来,添点小咸菜块儿,腌白菜丝儿,胡萝卜条儿,”成吉一边说着一边给夹给小旭:

      “倒上醋和自制辣椒。这样味道更鲜美,口感更好。你试试看?”

      然后,成吉还把他碗里的拉条子,挑给小旭,跟她热情道:

      “来尝尝拉条子,最原生态的有机食品。这个拉条子,制作时不用擀、压的方法而直接用手拉制成,加入各种蔬菜和牛羊肉,是西域各族人都喜欢的一种大众面食,特别是有庆祝活动时,人们做的拉条子竞赛,别有一番风味。那手法、手势、速度,像魔术师变魔术一样……”

      之兮发现,渐渐的成吉跟小旭说的话比跟她说的话多了几倍。起码之前初次见面的热情减少了。大约,之兮揶揄了他几次。

      那天,他们看到了传说中海市蜃楼的样子。

      一阵风过后,天空和无边无际的旷野恢复平静。

      在等待中,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的翻腾的云雾,像海浪一样卷上卷下,天空里散发出一道蓝光,一片海水在天上开始涌动,可以看见帆船在蓝色和金色交织的水面漂浮,就像加勒比海的海盗传说一样,船的桅杆在阳光里,在闪电样的海浪里飘荡。

      右面的天空,有一片白云像白银片样射下来,映照着无数的红蓝黄绿的花朵上。

      海市蜃楼 不可思议的让观看的人惊叹,屏住呼吸,想要走进去。

      这时,远远的前方上空,出现无数层峦叠嶂,云雾迷蒙缭绕,忽然亮出一团猩红色雾。

      绛紫色的山峰,在海水中,露出隐隐约约的山尖,被那红色的云雾衬托出一道道彩晕光环,真美极了!

      也像那深深的山谷,有一道向上的光反射上来,发出红色宝石一样的光芒,令人仿佛进入了神话境界。

      天空上的水面出现了城堡和森林,还有骑马的人。很难想象,马在海水上飞驰的样子,但海市蜃楼会带来这个奇迹。大家不由自主陶醉,身临其境这些色彩缤纷中。巨大的岩峰,在海水里倒影如墨;曲曲折折的黄色土路,像是一条闪光的绸带,飘荡着海水细碎的波光中;近处的山峦,清晰的碧绿色犹如翡翠。

      大家被惊叹得忘记了自己和对方的存在,没有人说话,似乎有恐语出有声,会惊醒了这天空上呈现出的不可思议的神奇景象!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上面那团猩红色雾更红更亮明丽了。

      帆船越驶越远,马也渐渐消失。逐渐逐渐,出现一片白色沙漠,沙漠上有骆驼的驼峰移动在红雾之中,猩红色红雾晃动着,就像一个巨型玻璃瓶里的水被摇晃,也像地震的震波晃动。

      他们在天空完全平息下来时,才依依不舍告别这一片金黄色的天空和旷野。

      离开的时候,之兮留恋不舍的回头张望,一边走一边回望,不小心打了一个趔趄扑腾一下摔倒,脚被扭伤。

      回去后,成吉给她买了跌打损伤的膏药,偶尔也打个电话过来关问。

      这是之兮很难忘记的,成吉带来的印像最深刻的礼物,关于这片土地上的海市蜃楼。

      大约,因为这海市蜃楼的美不可方物的盛景,让之兮,不再计较成吉与她那个关于上下席位的锱铢插曲。

      第二节 邂逅

      西域的丝路之旅结束后的五个月,一个晚上。

      之兮,起身从国际候机厅过了安检提着行李走进机舱。

      “之兮!之兮!”刚来到机舱,之兮听见有人叫她。她顺着声音找去,是成吉。他坐在头等舱的最后一排,朝之兮挥手:

      “这么巧啊!竟然会遇见你!”成吉声音不大,保持着公共环境里的礼仪风度,但话里面闪耀着意外遇见之兮的热情。

      随后,成吉,竟然把位置换在了商务舱,和之兮邻位同座。

      成吉告诉之兮,他最近连续在各地出差,这次从蓉都出发去波尔多,碰巧竟遇见之兮。

      之兮告诉他,她去巴黎参加一个艺术交流会,其中有一个中法画展。

      意外遇见,彼此显得都有些兴奋。他们小声展开了话题。

      之兮问成吉儿时怎么会从遥远的地方来她的学校读书?从成吉概括性的描述里,之兮得知,儿时成吉返回祖籍来与她同窗的原因。

      他告诉之兮,他的祖父曾经是军阀后代,家底非常雄厚殷实。在那一段轰轰烈烈的红色的土地革命的非常历史时期中,他的祖父为自己的身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而后,年轻后生也就是成吉的父亲趁着夜色去了遥远的边塞之地,隐姓埋名游离在荒芜的边境线与领国交界处。风雨飘摇几十年后,小后生终于有了一个新的天地,在那里生根发芽,衍嗣续后。

      讲到动情之处,成吉会停顿一下,表情有些凝重,他说,他很少在他有些抑郁症的父亲面前提过往的云烟旧事。

      成吉描述的那些烟云旧事像一幅幅画,浮现在之兮眼前——

      冬季的边塞大地,冰雪呼啸。一个年轻小后生在延绵不绝的冰雪覆盖的山脉之下,披荆斩棘,穿越风雪弥漫的戈壁,听风嘶狼鸣,奔忙于沙漠边缘,从没停歇奋斗的脚步,和思索的探寻。远方家乡、故园旧梦已在身后马蹄的车辙里破碎,在昨日动荡的秋千上那一个梦境里飘摇。流离的少年远离故园远离家乡,寄生于荒芜的边垂。少年,把汗水洒进陌生的土壤,从盐碱地再次生根发芽,长成硕树,在不毛之地开启新的家族历史篇章。

      成吉说,他很钦佩父亲的勇气和智慧,也敬佩父亲沿袭生命河流,那奔腾不息的顽强毅力和生命里从不熄灭的内驱力!

      不知不觉,在成吉的家族故事里,飞机在空中已穿越了漫长云层。

      这时,之兮感觉飞机在气流中颠簸,摇摇晃晃的颠簸感越来越强烈。飞机时而下沉、左翻、□□!失重感加剧着心跳,胃液翻腾着……

      播音器里,响起乘务小姐的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受到航路不稳定气流影响,我们的飞机正在颠簸。请大家在坐好,系好安全带。在此期间,洗手间将暂时关闭,客舱服务也会暂停。谢谢您的合作。

      没过一会,服务小姐走到机舱里安抚大家:各位乘客,请大家系好安全带,飞机遇到强烈气流,颠簸厉害,请勿走动!

      之兮的大脑开始紧张起来,她知道自己紧张很吓人恼火,会恐惧和躁郁不安,飞机会不会坠落?!自己会不会摔得粉碎?!这联想不断在之兮脑海深入,她被气流颠簸震到东倒西歪,成吉拉着她,她紧张的抓住成吉胳膊衣服,惊恐万状问他:“真糟糕!我们会不会死?会不会?!”之兮的脸上开始变白,她在飞机轰然坠地的粉碎想法里呼吸困难晕过去。

      空乘服务员赶紧过来,给之兮吸氧,并像机舱内询问是否有人是医生……空乘给她做了几次心脏复苏按压。

      成吉焦急的叫她:“之兮之兮!”

      好一阵子后,之兮舒醒过来。她瘫在靠背椅上不停流泪。成吉一直拍着她肩膀安抚她恐惧情绪。

      飞机任然在颠簸中。之兮有些发抖,成吉安慰她,别怕别怕,上帝会保佑我们的。机舱里有孩子和女人的哭声。

      惊恐的气氛笼罩着每一个人。之兮紧紧抓住成吉的胳膊,把头埋缩在自己的臂弯里,成吉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但他坚持安慰之兮,告诉她别怕,别怕。

      之兮突然把自己的脸朝座位旁的机舱舱板撞去,就在这时,成吉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赶紧拉住她,一把抱住她:“你这是干嘛?!”成吉小声呵斥她。

      之兮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我害怕,有无数的虫啃咬我脑海包围着我!我令愿先死掉!不受这恐惧煎熬!!求你,救我救我!我要去地上!”她像无助的小孩一样神经质的哭泣。

      成吉不住的拍着她。乘务员急着跑过来,问询。成吉问乘务员有没有镇静药之类的拿一些来。

      乘务员连忙找来一瓶镇静药片,端来一杯水,让之兮吃下。

      他们在惊恐万状中煎熬了一个多小时。

      幸运的是,他们的飞机最终安全提前降落在另一个城市。

      成吉一直照顾着虚弱惊魂未定的之兮,他们没有分开。

      在遥远异国他乡的那晚。成吉握住之兮的手说:

      “之兮还害怕吗?现在心情好点没?你在飞机上的样子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成吉,脑海里全是之兮惊弓之鸟的样子,又怜惜她那时如猫一样蜷缩在那个恐惧里。

      之兮跟他说:“让你见笑了,我有恐惧的妄想症。”

      “我理解。我父亲也有心理抑郁症,所以我很理解你们这种类似的情况。”

      成吉看着之兮。望着她额前的淤青。用手去捋捋之兮的头发,温柔的问她:“额头还痛吗?”

      空气里有些异样。两个谈话都非常随心所欲,散淡而没有主题。

      他们共同经历生死险记,落地成为异国客人,心和心之间悄无声息的亲切无间起来。

      室内的光影柔和,暗香在空气里流窜浮动。

      男人与女人的魅力分别眸子和发丝里闪动。矜持与靠近,激情与现实,交叉却又极具诱惑力。

      就像室内的黑色性感的人体雕塑摆件、粉色光线。

      充满着欲盖弥彰的暧昧与神秘。

      成吉走过来,拉之兮的手:“你还留这么长的指甲?……之兮,你觉得这个屋子里陈设的木质家具,是不是带一点红色更美?……”

      成吉言左话右,声东即西,语无逻辑。

      之兮望着他淡淡的微笑不语。

      成吉不由分走过去抱紧之兮,之兮感受到他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他烟草的气息在她的皮肤上弥漫。

      之兮推开了他。

      之兮说,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之兮把他赶出去了。

      第二天,他们的航班信息通知他们的飞机要维护,要晚一天前往目的地。所以他们还要在a城逗留一晚。

      成吉和之兮在异国的城市去散步。之兮和他肩并肩走着,之兮当着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晚上,已经睡下的之兮听见成吉来敲门。她披上睡衣把门打开,成吉说:“明天我们到了目的地就会分开了,我带来一瓶波尔多的红酒,提前告个别吧!”

      两人在安静的屋子里,握着红酒杯,之兮想起什么,走到行李箱处打开箱子拿出一把榛子奶酪条,递给成吉。

      “这是我外祖母做的,你尝尝?”之兮剥开一粒。

      成吉接过来,放进嘴里,卡兹卡兹的咀嚼着。

      之兮,看着他嘟哝着嘴巴的样子,噗嗤笑出了声。

      成吉,放下酒杯,走到之兮面前,一把抱住她。他带着温柔的严肃和一点点命令,抬抬眉,问她,笑什么?

      之兮不说话,虚着眼睛,用同样挑衅的眼神回敬了他挑衅的眼神。

      成吉抱紧她的头,重重吻了她的耳朵。

      这样温柔的夜色,结合了行走世间的一个男人暂时的天真放任,与一个女人的羞涩迷失。之兮,低下头奋力挣脱出来。

      成吉再次把她拽入怀里,强吻她,从她耳朵脖子到额头嘴唇眼睛……他急促凌乱的气息,吞没了之兮,让之兮纷乱极了。惶恐不安的之兮用手捂住他的脸,尝试推开他,越是这样,就越无法推开成吉山一样厚实的包围。

      成吉看着眼前长卷发的之兮,蓬松的发丝散落在她的脸庞和胸前,她低头不语,眼光躲避,他闻到她发丝里那花瓣一样幽远隐隐约约沉醉的气息。那气息像是一种牵引,牵引他不可置否的要不顾一切冲破阻挡前去探索,探索之兮那未知世界的神秘。

      探索,她生命里盛放的焰火、怦然的花开和她生命盛夏里瀑布一样铺展的秋水涨池;她高傲强势又阴郁恐惧的一切;她如贝壳里的海伦在沙滩上泡沫般随风消失的虚弱;她眸子里跳跃的脱兔和莲花一样的指尖上的芬芳,她生命荷塘月色里的一切皎皎盈盈……

      那一刻,她的世界是不可抗拒的灼灼桃悦色,飞飞弄燕声。

      他的吻让她失去了最后防线和意志。

      他在之兮耳边说:她是上帝给他留的一个礼物。之兮抚摸他嘴唇说:你嘴巴抹了蜂王浆。

      他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之兮,有些凌乱和迷茫。她替他胸口下盖了一点被子,她俯卧着,用手撑起脸,看着成吉,他的额头很宽阔,使他的头看上去像一个浩瀚的球状宇宙;她用手去捏他耳朵,他的耳朵很丰厚,像一瓣熟透的柚子;他的胸肌和肱二头肌像山脉的背脊,肌腱里聚集了西域天地间剽悍雄浑的气息。她想着,这个男人是怎么样在西域的天空里雄鹰一般飞翔?是如何像一匹矫健的野马在一望无边的天际奔跑?

      她想起夏天六月,那一场海市蜃楼。

      看见他的她,和他另一个年轻女人。

      他带之兮她们除了看海市蜃楼,还行走戈壁、旷野、雪山、草原、沙漠。全程大包大揽。当然,之兮她们也以礼相回。

      他大大咧咧和之兮她们一起大块吃烤羊,随手拈来话题,笑谈有趣 。

      也言辞凿凿的谈起他从商积淀的信条,他说:现在富起来的企业家和以往的粗糙、善变、不讲原则有很大不同,他们越来越尊重市场规则和个人努力,他们懂得如何在恰好的距离中保护企业和相关往来中的社会层面特定人员的利益,每一步都谨言慎行。

      一次,一个旅行景点没告知活动危险,滑板工具导致丝路之旅队友受伤 ,他竟然主动去赔偿工作人员,理由是,他们坐在大太阳底下也不容易,没有理由的慈悲。

      他在四十多度高温下,陪同之兮她们游走胡杨林,穿过数百公里的戈壁,去守望海市蜃楼的出现,在中亚风的土房乡村肯吃瓜果……以及极目高山上那一面深蓝湖水……

      丝路之旅返程后,去的一行人用各自的方式买礼物快递过去表达谢意。之兮用半月时间涂鸦了一副油画,送给他做纪念。

      也许一切就这样,随风而逝。

      联系,若断似续。

      四个月后,之兮住院,她再次被推进摇摇欲坠的恐惧崩溃边缘。人在茫乱时,总是会无意识地诉说,无论对象是谁。成吉得知之后,主动在电话的那端,用极其轻柔的言语问询,不见了客套的寒暄,他偶尔谈及他内心深处的疲惫烦忧,也不见了之兮之前对他偏见中的傲慢优越。

      也许,一切就这样,人性,总是在世俗和温度间切换。在之兮看来,自然而然,没什么奇异波澜,只增添一丝感激。

      所以,作为真诚以待,之兮在电话里曾肺腑提醒他:“记得她才是那个陪你生老病死的人,别介意我的话,忠言逆耳……”

      无奇不有的是,有一场突如其来的邂逅,飞机上的高空气流让他们从一个平行的轨迹变成激情交叉线。

      之兮想着,如果自己不是一个试管婴儿,是不是就是可以以这种方式来到世间?这是不是就是爱的方式?她忽然想要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传递着他们生命融通的全部密码与气息,那个孩子像一颗种子,从盛开的花朵里结结实实的长出来。

      成吉打着小呼噜,她用手指在他结实的胸膛旋转,轻轻画着一个一个圆圈,反刍着他的吻他的力量他的气息。

      成吉来她的世界探寻观望,以某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来到,她也以某种莫名的流星划下的方向拥抱了这个观望。在心底,暗暗,甚至羞怯了一份惊喜,但,她从不表露惊喜,她只表露逃跑。因为,这惊喜里不自由自主的弹出一个画面,自己正手刃着他的她,那个无辜的灵魂。

      第三天早上,她还没有等到成吉醒来,就悄悄的提着行李箱离开了。她戴着帽子,两片大衣领子竖立着像一个盒子的两道墙遮盖了她大半的脸。她搭了一辆计程车逃也似的去了火车站。

      靠在列车的车窗旁,在列车的车轮和铁轨的嘭嘭摩擦声里,之兮想从窗外一闪而过的山川河流,连绵不断的天空的浮云里,重新整理这些时间片段。这片段里成吉给予她的激情、涌动、混乱和疯狂,她被他点燃时的那种燃烧迷乱的样子好像有蛇在她身心里吐着信子,可是那又明明是花开一样的美好啊!她不知如何分辨这一切的到来,她想找到一丝清晰和宁静,代替纷乱的思绪。

      之兮和成吉,在之后的两个月都互相没有任何音讯。似乎,那次三万英尺上强烈的高空气流从没发生。

      第四节 邂逅的第二个版本

      漂流在河水之上的之兮,模糊着在丝路之旅的那场海市蜃楼之后,她和成吉的再次邂逅又似乎是另一个时间与地点。模糊不清的碎片记忆,她不能确认邂逅是飞机遭遇高空气流那次,还是另一次。

      那个夏天六月,有一场海市蜃楼。

      她分别看见他的她,和他那个年轻女人。

      他们以多年前同窗的身份相见,握手。其实彼此很陌生,因为,少年时光太过遥远,早已从记忆里隔离。

      他带之兮她们除了看海市蜃楼,还行走戈壁、旷野、雪山、草原、沙漠。全程大包大揽。当然,之兮她们也以礼相回。

      不用去猜想他在西域怎样搏击长空,怎样风雨兼程,怎样在很少降雨的边塞,种栽出属于自己的花树土地,丰硕田园。

      边塞是广阔无垠的,地平线永远没有结束。他像雄鹰,矫健地盘旋辽远土地之上的天空。

      他大大咧咧和之兮她们一起大块吃烤羊,随手拈来话题,笑谈有趣 。

      也言辞凿凿的谈起他从商积淀的商战之道。

      一次丝路之旅之行在图苏的一个盛大宴会里,他肃穆言语之兮和小旭她们坐到主宾位的无知。以致之兮内心里打着无数情绪的小九九,和成吉锋利言辞,闹好一阵不快。

      之兮不喜欢那种俯瞰,一个物质层面的成功者和物质帝国不成功者的俯瞰。最起码,之兮能感觉到他眼神的优越。但,之兮依旧用淡定去对应,从容。

      人都用自己的位置和角度理解外界。这个理解其实,多少都带有自己和他人社会位置的悬差,狭隘地去力争自我平衡。他们都带着各自的偏见傲慢。

      之兮也带着这样的傲慢与偏见。

      他能看出来吗?他当然会察觉。他还双关语诙谐调侃之兮,拿别的话题逗她们开心,满足之兮的争辩胜利。

      他同时也藏着别的闪光点。

      一次,一个旅行景点没告知活动危险,滑板工具导致丝路之旅队友受伤 ,他竟然主动去赔偿工作人员,理由是,他们坐在大太阳底下也不容易,没有理由的慈悲。

      他在四十多度高温下,陪同之兮她们游走胡杨林,穿过数百公里的戈壁,去守望海市蜃楼的出现,在中亚风的土房乡村肯吃瓜果……以及极目高山上那一面深蓝湖水……

      丝路之旅返程后,去的一行人用各自的方式买礼物快递过去表达谢意。之兮用半月时间涂鸦了一副油画,送给他做纪念。

      也许一切就这样,随风而逝。

      联系,若断似续。

      四个月后,之兮住院,她再次被推进摇摇欲坠的恐惧崩溃边缘。人在茫乱时,总是会无意识地诉说,无论对象是谁。成吉得知之后,主动在电话的那端,用极其轻柔的言语问询,不见了客套的寒暄,他说他有一只猫,他叫之兮也养一只猫,养久了猫会和人特有感情;他偶尔还谈及他内心深处的疲惫,也不见了之兮之前对他偏见中的傲慢优越。

      也许,一切就这样,人性,总是在世俗和温度间切换。在之兮看来,自然而然,没什么奇异波澜,只增添一丝感激。

      所以,作为真诚以待,之兮在电话里曾肺腑提醒他:“记得她才是那个陪你生老病死的人,别介意我的话,忠言逆耳……”

      无奇不有的是,很快,他们在突如其来的二十周年儿时同窗聚会里重见。

      他和之兮都远道而去。他给之兮定了房间,之兮婉绝了,接受了小旭的安排,不想过多欠他人情。

      小旭在房间里告诉之兮说,成吉和她商量,一定得把我们的大画家之兮邀过来一道参加聚会,大家给她做做心理疗伤功课。

      二十周年聚会是一场洋溢着异常兴奋和回忆的电影,它把新旧时光如霹雳闪电一样,变成了一汪走过无数岁月的尚留在青春最后一道斑马线上的人们的多巴胺!

      成吉依旧固执的给之兮打电话要她留在同一个酒店。之兮拗不过,想想,他几千公里而来,应该友好热情回应。于是,之兮答应住在他同一个酒店房间的楼上。

      晚上,他过来,坐在之兮房间里。他说,下雪了!你冷吗?

      之兮不回答。去倒了一杯热水给成吉。

      成吉喝了一小口,然后坐在那里,慵懒的玩着他身旁的台灯,他把灯关上打开,关上打开。

      空气开始游弋、漂浮不定。

      之兮说,她有些困了。

      成吉说,他想和咖啡。之兮去他手里拿杯子给他换咖啡。她走到他面前,成吉抓住她手,用力的拽她到怀里。之兮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她叫成吉快走。成吉毫不理会之兮的反抗,他抱住之兮让之兮有些喘不过气来……之兮脑海里轰轰作响,不知如何是好,她急切中脱口而出一句话:“你再不走我打110了!”成吉方才冷静下来。他说,好了别怕,我走了,过来我们拥抱一下。之兮看着他,沉默了一会,走过去,抱了抱他。然后成吉出去了。

      那晚,之兮没有深度睡眠。

      她在回查,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什么语言,让成吉竟然来进攻她?她仔仔细细,从头捋了一遍。

      她记得夏天她们的丝路之旅。小旭跟她谈起成吉,她在小旭手机里看见他照片,成吉站在霞光里,因为是逆光仰视拍摄,照片上人物显得格外高大挺拔,气宇轩扬。之兮笑道:“噢!真的是成吉思汗啊!这英姿飒爽样子是不是刚刚从多瑙河和俄罗斯征战凯旋归来啊!”

      逗得小旭呵呵笑她:“有花痴的苗头噢!”

      即使最初对成吉有那么一丁点好感,也丝路之旅的招待晚宴被他俯瞰的友谊所击散。没有任何地方表露过自己那一闪而过的好感。之兮不否定自己,对英雄式男人的好感。但,这只是一个一秒钟的秘密。

      那么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开始,让成吉对她有这么意外的举动?!

      之兮似乎又想起,他们看完海市蜃楼,她摔倒了,她弯腰,努力爬起来那一瞬间,成吉正好走过来搀扶她,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胸口……可是,那时候他们才吵完争完嘴讽刺完不久呀!不是吗?!

      那又是什么让成吉,在同学聚会的前后,他言行边缘在了之兮意外的世界里?……

      那么,会不会又是,前不久,之兮去热带地区旅游,遭遇导游流氓式强行购物,之兮曾打给他寻求方法。后来为表示感谢成吉,发信息给他:亲爱的成吉思汗同学!我遇到困难第一个打给你,好有安全感,一路还都顺利!

      之兮觉得,大约,无意间她的言语,让成吉有某种误会?所以他会这么反常?

      第二天,之兮表现很若无其事,波澜不惊,什么也不曾发生。依旧大家一同参加活动。当然,之兮偶尔也会把视线转移到成吉身上,他们有时候还会碰到彼此的视线,之兮就立即收回。

      之兮回到小旭定的酒店。

      第三天,午后,有人敲门。之兮开门后看见成吉,拿了一束花站在门口。

      恰巧,小旭正赶来,三人坐在一起聊天。

      小旭打趣问成吉:“成吉思汗,你是社会精英,是不是要介绍一下你的那些精英朋友给咱们之兮啊?”

      小旭问成吉:“丝路之旅招待会上那个巴图尔呢?你是不是要介绍他?”

      小旭聊起的那个巴图尔曾经在夏天的西域,在一次很晚的时候有些醉意非要来酒店找之兮喝茶,避之不及的之兮和小旭合宿了一晚。面对小旭的玩笑,成吉沉默着不吭声。

      “成吉怎么可能会介绍他呢?!他是君子,明镜着呢!”之兮替他圆场解围。

      小旭接了电话说有事走了。

      屋里剩下成吉和之兮。他把花找了一个杯子放进去。问之兮:“喜欢吗?”

      “谢谢。”之兮用很短的词。成吉的花是一束洁白的百合。

      成吉走到之兮身边,问:“你刚刚在小旭面前夸我了?干嘛夸我?”

      成吉去拉之兮的手。之兮叫他别惹她。以他的款式,什么美女都可以找到。

      之兮叫他坐到位置上去,不然不和他聊天。

      他们继续着毫无边际的漫游似的聊天。

      话题东拉西扯。成吉说他儿时去熟人家做客,走时会把他上上下下荷包都装满零食;他讲他小时候,不爱读书要去放羊,他父亲把他提拎在屋外,一边揍他一边问,你是上学还是放羊?他答,放羊。反复三次后,他终于选择说上学……这儿时典故逗得之兮笑个不停。

      眼前的成吉陌生又熟悉。

      “之兮,你让我有某种好奇。”成吉点了一支烟。

      “我讨厌抽烟!”

      “那我出去了!”

      “出去啊!”

      “ 走了!”

      砰,成吉拉开门出去关上了门。

      两分钟,之兮去拉开门,从一条细细的门缝往外看。

      有人在门外推门,之兮一看,竟然是成吉,他又来了。

      之兮有点惊慌失措。成吉一进来就逮住之兮,像逮住一只小兔子。这境况完全颠覆了之前应对彼此心理战术中调换焦距的模式。

      之兮躺在他怀里。问他,最认可自己和不认可自己的是什么?他答,他认可自己计划一件事,最后都能与推敲验证的结果接轨;不认可自己,是发现某些获胜是巧合,不是自己未雨绸缪而来,没那么智慧……

      之兮告诉他,你遗传了你家族近似王者风范的血液,所以要相信自己是有力量的……

      他在之兮面前,诉说,他和那个年轻女人来去,离开。

      他在之兮面前夸之兮,说她艺禀天赋、娇小玲珑、文笔优美,以及,她是上帝留给他的一件礼物。

      他笑着,和之兮比手臂粗细比肌肉比黑白肤色。

      他在之兮面前宣誓,照顾她这个心理溺水的女人,他说她是他的女人。

      他把红色的罂粟花夺目的放在了案台。

      时间真的很神奇,你永远不知道它会如何改变你的路线,换句话说 ,以前难吃的某道菜肴,涩口的咖啡,无聊的狗血剧,甚至讨厌的人,后来有一天,又统统喜欢上了。

      之兮的眼前,罂粟花盛开!和彼岸的荷花一起盛开!

      之兮,抚摸他的脸,叫他发誓戒烟,之兮抚摸他像小棕熊般闪闪发光的头发,发现他头发没有漩涡没有宇宙给的生命密码。成吉他说,不是的他有三个头漩涡。之兮仔细查找后看到细小的小漩涡。原来他是个如此熟知自己的人。

      成吉把头靠在之兮怀里,讲他学生时代调皮的往事,讲他如何创业,如何战斗,如何分析目前经济形势高瞻远瞩以后的蓝图。他如果上市,就进军智能科技领域……

      之兮,喜欢听他细声细语,喜欢吻他眼睛。

      罂粟花在原野急促的呼吸缠绵。罂粟花,猩红的弥漫在旷野!就像那海市蜃楼,让人迷醉分裂凌乱!

      他们在闪电里,火光熊熊,彼此吞没彼此。像两只狂野的豹子在沙场征战,试图把对方身上的王冠和玫瑰花抢夺下来,像极了两个角斗士的一场甜蜜又撕咬的决战。

      之兮看见了燃烧,看见一个早期试管婴儿的玻璃管在地上啪的一声碎去……她真正抵达了一个人细密的血管,那红色的血液聚集成火热的海洋,让之兮,不顾一切去冲进去沉迷。

      不管这样的时间这样的遇见这样的燃烧,是不是一个无法分辨的巫师的寓言。

      之兮早已了解她自己,彼岸熊熊的火焰,有着对她的不可抗拒的魔力。她需要借助这样的灿烂燃烧,驱赶灵魂里一直跟随的恐惧。

      同时,她也如此害怕自己,没法通过另一个自己的内心,从而,加深焦虑,加深内心冲突,加深心理枷锁,坠入地狱。

      无数个之兮组成一个迷圈,围绕着她。

      靠近他,他会用一个高大男人,赐予一个心理赢弱的人,将是生长的温度 ,还是死去的炙烤?

      之兮,问自己。

      之兮莫名奇妙的问他:“你说将来某一天我们会成为敌人吗?”

      “怎么会呢?奇怪,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成吉诧异的回答。

      之兮想起,自己曾谏言他回归枕边人的忠言,如今来看,这一切犹如上帝之手书写的极度莫名其妙、哑然失笑的编剧。

      之兮同时看见了第n个自己,有一个魔鬼般的影子,正把世俗的秩序推离,把自己与自由、清澈透明、明亮洁净、清苦灵魂的坚守剥离!

      这种内心里的撕裂,火光冲天,焚烧焦炙!

      但是,她还是,如此迷恋,他,高大的身影;他小棕熊般的短发;他,倔强的痞子般的嘴唇。

      也许等到,火光退却,等到火光疲惫落潮,烟花会从夜晚和白天,从树丛和车流,全部又退回到地面。

      既然前路未知,人们就会被引力在罂粟花的世界里蹦极,脱离重力,失重在遥远星球。

      以后日子,之兮每次醒来,全是他。然后假装,不理不睬,假装忘记他。

      可他的影子还是要来叨扰。让之兮没了任何宁静,没了往日宁静与清寂中心灵的自由飞翔。他的影子变成枷锁,无处不在,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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