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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光同尘
第九章
“我就说她是灾星，是灾星！”
这一夜，尖叫声响彻了整座朗州城。
“十日后，月圆之夜，我们佟家就要灭门了！”
“老爷。都说让你一开始除了这祸害，您偏不信，”
家中最受宠的姨娘指着翠微，歇斯底里，“这下好了，我们所有人都要被这个灾星害死了！”
正厅正中，一袭黄衣的少女跪地不语。
她鲜黄色的裙摆于腿边层叠铺开，翻起雪白，宛若金星雪浪。
她脖颈有一枚鲜红的印记，往下是纤细微凸的锁骨。那幻蝶血印仿佛栖息于花枝。
偶尔垂下单薄的眼皮，抬手捂唇，懒洋洋地打个呵欠。
见她惹出这么大的祸还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姨娘真是气不打一出来，手高高地抬起，就要朝那张白嫩的小脸蛋抽去。
按理说，家中小姐都是主子，姨娘作为妾室，是伺候家主的奴仆，是万万不能对主子动手的。
但翠微在这个家里就是受气包的存在，便是路过的狗都敢朝她叫两声。
那手就要落下时，却被家主拦住：
“够了。”佟老声音充斥着不耐烦，“幻蝶血印已经种下，再讨论这些也是于事无补！不如尽早找到消除印记的办法！”
姨娘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委屈地退了下去，就在这时，手包裹得厚厚的老五开口说话了：
“兄可还记得当初，指点于兄的仙人？”
他手伤得极重，想拿杯子都拿不起来，对翠微的记恨不禁再添一层，只强自忍下，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贤弟的意思是……令我求助于仙神？”
“是了，我怎么忘了！”
家主一拍脑门，心中的大石轰然落地。
自从佟家发迹以来，他便在私底下供奉着当初这位指点他，带给他泼天富贵和财运的“神灵”，只盼祂能保佑自己财运亨通，红红火火。
至于为何是私底下……这天下求财之人何其之多，佟家若是将这遇仙之事宣扬出去，被别的眼红之人纷纷效法，分走了财运可怎么是好！
佟家主是个气量狭小且自私至极之人，不然当初，那么多的乞丐兄弟，为何只有他一人，坐上了这朗州城首富的位置？
遇仙之事玄之又玄，若是天机泄露，一个不好惹怒了神明怎么办？
祂能助自己富贵，当然也能收回这些富贵！
佟家主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若是被打回原形，等同于要了他的老命！
“快快，快准备问神仪式！”家主一声令下，仆人们哪有不从，纷纷行动起来。
他们的身上，也被种下了血印。世上妖族，无不是茹毛饮血之辈，说要灭他们满门，便是连一条狗都不会放过。是以仆人们前所未有的积极，很快便布置好了仪式。
所谓问神，便是用筊杯请示于神明，询问神明的意愿。
筊杯，乃是用竹木所制的器具，其形状如蚌壳，一面突起，一面扁平。将之抛向空中，待其落地，看它是朝上还是朝下，以此来推断吉凶。
佟家主问神的三个问题分别是：
“今家中有大难，尊驾可救？”
两个筊杯一正一反，神明应了。
且是可救的意思。
“可救，可以救，”众人欢呼起来。
再问，“有条件无？”
“有。”
“条件是？”众人惴惴不安，看向卜卦的老仆，老仆沉吟许久，面露难色。
“仙人的意思是……要祭品。”
“那还不快准备上？”
老仆说：“这祭品不是珠宝玉器，也不是瓜果花灯，而是……一个人。”
“是佟家千金……您的女儿。”
这佟家姊妹众多，女儿更是多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顿时，家主被一群莺莺燕燕给淹没了。
叽叽喳喳声不绝于耳，姑娘们无不吓得花容失色，五六七八只纤纤玉手，扯着佟家主的袖子，梨花带雨地嚷嚷道：
“爹爹，我不要！”
被挤到最外边，显得形单影只的老三，小脸“唰”地白了。
以往她听说过祭河神的仪式，乃是选用童男童女推进水中。
说是祭祀祈福的仪式，可看着孩子们在水中挣扎，沉没，跟活活淹死有什么区别？
而这佟家的祠堂更是邪门，是在地下打通的一个形如洞穴的暗室。
谁家正儿八经的神灵，会在地下置祠堂？
说不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邪祟恶灵……
老三身为局外人，向来看得清，这被当成祭品送进祠堂，哪里还有生路？无非是不想得罪了这见钱眼开的爹，平时才闭口不言，免得引火烧身。
可今日看来，父亲定舍不得送她们去。
那只能轮到不受宠的自己了！
“我去。”
正当老三浑身发抖，如同筛糠时，轻盈而脆稚的声音响起。
像是一道光，破除重重阴霾，拯救了即将坠落深渊的她，回眸望去，翠微白水般的面庞映入眼帘。
她眨了眨眼，示意老三不必担心。
“哼，当然是你去！”
模样俏丽，也最受宠的二小姐柳眉倒竖，恨恨地瞪着李翠微：
“若不是你，我们怎会遭遇今日这灭顶之灾！”
“说白了我们都是被你牵连的！”
翠微听得想笑，始作俑者，难道不是与妖族勾结的老五吗？
这佟家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愈发出神入化了。
她淡淡道：“再嚷嚷，当心妖怪来了，第一个吃的就是你。”
二小姐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言语。
这一回，佟家家主倒没斥责于翠微，反而欣慰地捋着胡子，说，
“小六啊小六，你享受了家族这么多年的庇护，也是时候，为家族作出一点贡献了。”
老三听得直反胃，往常什么好处，都没六妹妹的份儿，这送死的差事倒是轮到小六儿了！
却说临行前。
“小六，你真的要去？”
纯阴女命，本就容易妖邪缠身。再遇到那等邪祟，定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老三唇发白，声音都在克制不住地发颤：“要不咱们连夜逃吧，去到一个安全清净的地方，莫要管这家人的死活。灭门之祸又如何，这都是他们的报应！”
什么姊妹父女，骨肉亲情，都是狗屁！
她自打听闻父亲预备将她们送去给太微宫那位帝君做侍妾时，便清醒了。
谁都知道帝君满心满眼都是那位娘娘，李家说一不二的掌上明珠，眼里再容不下她人的存在。
各大仙家送去的侍妾要么离奇失踪，要么横死宫中，没有一个全须全尾活下来的。
这太微宫，分明就是一个火坑！
“你不要你娘了？”此话一出，老三便是一阵沉默。
翠微叹气，她前世死时，三界便不甚太平，如今过去一十六年，乱世之象未曾有丝毫改变。
修界各大仙门，除了互相算计倾轧几乎不做实事，真正为天下苍生考虑的，除开扶光剑所掌管的时令司，只怕是寥寥无几。
妖界更别说，自打妖尊换人后，便屡屡战乱，干戈不止；恶妖猖獗，还有不少妖邪逃窜到凡间作乱，以凡人为食。
万妖城便是其一。
凡人的日子，过得愈发水深火热。
世上又有哪里，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她们三个撇下众人逃了，固然是个办法。
可是自己还好，老三母女从未修炼过，又该如何自保？
她之后还有要做的事，不可能时时刻刻看顾着她们。
难道留下孤女寡母，自生自灭吗？
所以，离开佟家反而是害了她们。
佟家虽有恶心人恶心事，但在这个乱世，起码算是个不错的安身之所了。
“可是，你会死的……”
老三拉着翠微的手，落下泪来。
诚然这个妹妹做起事来，常常不让人省心，但在这个家里，她是唯一把自己当成亲人的人。
“莫要为我担忧。”
翠微抱了抱她：
“相信我，吉人自有天相。”
她朝她宽慰一笑，拿起了祭祀要穿的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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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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