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香

　　“姑娘可是要来一局？”收了一把铜钱的扑卖主，也是个人精，见着华挽的眼睛往这边瞟了一眼，便乐呵呵地问了一句。

　　华挽上前一步，指着那摊上摆着的异巧香袋儿和木犀香数珠，开口问了一句：“这两样物件儿，扑时需要多少钱？”

　　扑卖主见着华挽眼生，利落地竖了三根手指头：“都是些小玩意儿，三文钱就行！”

　　开始关扑前，顾主须得与商贩儿以买卖之物商定，按质论价来进行关扑。

　　要么得物，要么失钱，不费事不费力，有钱有物就妥了。

　　华挽点了点头，示意说定，从荷包里面摸出了三枚铜钱来。

　　小手一松，咣当一声，铜钱就跟转陀螺似的，在瓦盆里面呼哧呼哧地转了起来。

　　一字二纯。

　　扑卖主眯着眼睛一笑，又是乐呵呵地大手一卷，便得了那三枚铜钱。

　　作势有些懊恼之色，华挽又摸出三枚铜钱来，咣当清脆一声，又丢进了那瓦盆里面。

　　二字一纯，还是扑卖主得钱。

　　“姑娘这手气，还是得再多来几把呀！”扑卖主一边往兜里塞着铜钱，一边眯眼笑着开口道。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华挽哼了一声，大有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又从荷包里面摸出来了三枚铜钱来。

　　咣当，铜钱跟陀螺一样转个不停，最后啪叽一声落定下来。

　　三纯，华挽得物。

　　抿着唇瓣一笑，华挽这才伸出手去，拿了那一个异巧香袋儿收好。

　　咣当，铜钱转。

　　三纯，华挽得物。

　　看上的两样物件儿都得了手，只是华挽有些手痒，再说这时辰也还早，左右过去也是等着那一对姐妹花，便索性打定主意多玩几把。

　　瞧了一眼那摊上摆着的物件儿，华挽选了些小巧好揣在身上的东西，又挽了一圈袖口，继续关扑。

　　其实这掷铜钱，一来是看手气，更多的，二来还是要看手法。

　　这扑卖主也着实是没料到，瞧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姑娘家家，玩起关扑来，倒是熟练得胜过城内混迹多年的老手。

　　只是任凭人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华挽的动作，实在瞧不出有什么可以使幺蛾子的地方，倒也拿她没什么法子。

　　茉莉盛盒儿，金橘小球灯，香鼓儿，梭球。

　　到了最后，华挽的两只手里一左一右拿着块糖蜜糕和大饼子，这才堪堪收了手。

　　华挽刚往嘴里咬了一口那糖蜜糕，脸色有些发黑的扑卖主，委实有些脾气臭了：“当真是姑娘好手气，还是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滥法子？！”

　　“阴阳怪气说什么呢，我这可都是你眼皮子底下赢来的财物，出来卖的难道还卖不起？”华挽轻嗤了一声，三两口吃完手里的糖蜜糕，跟着反问了一句。

　　原先得来的香鼓儿和小球灯，已经递给旁侧眼巴巴望着的两个小不点儿，怀里瞧着，依然还是鼓鼓囊囊的。

　　关扑除了让人找个乐子，还给了人一个通过几扑，小小赚上一笔的机会，正因为如此，才能吸引到人。

　　华挽今儿虽然没能暴富，但是多少也得了些银钱，想来是她玩得太过，惹得这扑卖主心下不满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片子，你若不是使了什么诡计，如何能有这般的好手气！”扑卖主双手一叉腰，虽然是个中年男人，瞧着还颇有几分要泼妇骂街的趋势。

　　“怎么，你是想让我将这赢的财物给吐出来？”华挽眉尖儿跟着一挑，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倒是毫无惧色，甚至还一抬下巴气势逼人。

　　进了她的兜兜儿，还指望给人吐回去？

　　做梦。

　　她凭实力赢的财物，天王老子都别想轻易拿回去。

　　扑卖主梗了梗脖子，一双绿豆眼使劲儿睁着，跟着恶狠狠地回了一句：“你使诈，自然不能白白赢了财物去！”

　　使诈？

　　她都想冲那双绿豆眼上泼一脸的绿豆面子了。

　　华挽揣紧了身上赢来的财物，也是一抬脸儿，打算跟这扑卖主杠到底。

　　“本相倒是不知，这关扑何时有输不起不允人赢了去的规矩了？”一道温沉的声音，自旁侧恰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这声音，华挽倒是还有几分印象，上次见过一面的小宰相，楚昱。

　　果然，缓步而出的男子，一袭莲青色的锦衣衬得身形恰似一株秀挺长竹，冠帽束发，剑眉凤目，五官眉眼间带着的温润之气，此时此刻还难得地多了一抹肃色，正是楚昱。

　　这周遭的人群，如何认不得楚昱的身份，尤其是那原本就有些理亏的扑卖主，气势更是一下子便焉了下来，连忙打了个哈哈，恭敬地作了一揖：“楚相严重了，小人这是在开玩笑呢！”

　　原本就是瞧着华挽这么一副弱不禁风好欺负的样子，所以这扑卖主才有胆子的，可是眼下撞见了楚昱，自然是要忙不迭地收敛下来了。

　　别的不说，若是受了什么禁令，那他一个小本生意也别想在这一行混下去了。

　　“做买卖，本就是讲究个信义，这开玩笑倒也无碍，只是失了分寸就不好了。”楚昱淡淡地拂了拂衣袖，只是睨了那扑卖主一眼，随即才收敛了那眉眼间的一抹肃色。

　　“是是，楚相教诲的是，小人一定谨记在心！”扑卖主挂着一脸的笑，一边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一边忙不迭地应了一声。

　　华挽倒是暗暗松了口气下来，想着她虽然是不怕跟人杠到底，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多一事到底是不如少一事好。

　　眼见着那扑卖主消停下来，华挽这才自顾自地就要退出这关扑圈子去，只是才走了没两步，面前却是横了一道人影。

　　“昱冒昧，不知小姐如何称呼？”楚昱居高临下，颔首看着面前的华挽，温润有礼地保持着三步开外的距离。

　　嗯？

　　华挽顾着适才这人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总归是帮了自己一把，撞上了也不好干脆地甩个冷脸子，这才淡声开口回了一句：“楚相且叫我一句华挽便是。”

　　毕竟，关系不熟，她也没有爱跟人搭讪的习惯。

　　“原来是华中书府上的三小姐。”楚昱心下了然，虽然之前是见过华挽一次，只是没赶得及知道华挽的府门身份，一直惦念着还没跟她好好地赔礼道歉一番。

　　“上次是昱鲁莽，惊扰了华三小姐，还望小姐不要见怪。”楚昱双手一合，极为认真地对着华挽弯了弯身子。

　　惊扰了她？

　　华挽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楚昱说的是那一个皮球擦过她发间的事情，跟着就摆了摆手：“不妨事，楚相若是不提，那一茬我都未必能记得起来。”

　　也没伤着她，也没损失个什么，不至于还让她斤斤计较一番。

　　楚昱微微一顿，瞧着华挽毫不在意的样子，便知她也没有将那事给放在心上计较。

　　华挽向来是个反应快的，只不过这么站了片刻，便觉得这身上似乎有些刺刺的，想来，是跟这一位小宰相说了两句话，还引来了不少道眼刀子。

　　“楚相自娱，华挽这就回去了。”紧接着退后了两步，华挽道了一句，这才提着裙摆就要离去。

　　楚昱站在原地，看着华挽似是躲避什么魑魅魍魉的背影，一向温润如玉的眉眼，似乎也多了一抹难得的惑色。

　　这倒是稀奇了，明京城内的名门小姐里面，竟然还有了一个不想沾染上他楚昱的女子。

　　莫不是，今日他仪容不佳？

　　凤目一垂，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身上的锦衣，楚昱抿了抿薄唇，又拍了拍那并无一丝褶皱的衣摆。

　　——

　　华挽刚刚站定，华裳两姊妹便袅婷而来，只是瞧着她的眼神，似乎不太友好。

　　“三妹妹如今越发没个规矩了，攀高枝儿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华棠掐着手里的一方锦帕，娇容似笑非笑，微微勾着的烈焰红唇又平白地散着一股子的嘲讽意味。

　　“二姐姐说的是，想来有资格攀高枝儿的也只有姐姐们，如何能轮得上妹妹呢。”华挽轻轻一笑，自然明白华棠这话里是个什么意思，无非就是适才跟楚昱搭了两句话，惹得人更加觉得她碍眼了。

　　天地良心，要不是华棠这一个攀高枝的词儿，她还真没想起来有这个操作。

　　只是，她华挽，不好这一口。

　　若是看对了眼真的喜欢了，那还管他什么高枝儿不高枝儿的，要先掰断了揉在心窝子里再说。

　　“你知道就好！”华棠微微一哽，华挽这话吧，乍一听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就是听着好像不是那么个意思。

　　好个小贱蹄子，捏惯了的软柿子还能翻天不成！

　　“三妹妹贵在有自知之明，就是怕这人一旦得了点甜头，就跟饿疯了的牲畜一般，便失了清醒以为自己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华裳盈盈站立，甚至带着一抹娇笑，美眸闪烁着眼波定定地看了一眼华挽。

　　华挽抿了抿唇色稍显寡淡的菱花小嘴儿，对上华裳那意味不明的一眼，睫羽跟着凝了凝，随即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大姐姐教诲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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