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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篇+回忆篇
一个父母双全的佛系小康家庭会使人丧失斗志,混吃等死。
对于这一点,我刚在家咸鱼了一天便深有体会。恍惚间总觉得自己还是个乳臭未干嗷嗷待哺的中小学生,好像从来没出过这个家门,甚至不记得自己早就是个有房有车还要每月按时还贷款的成年人了。
我爸作为伟大的人民医生还守在急诊室值班,我妈边看电视边吃奶油小曲奇,我抱着一只肥猫坐在沙发上呈放空状态。
我盯着笼子里啃胡萝卜的仓鼠,猫盯着鱼缸里一脸呆萌的亲嘴鱼。室内暖气温度适宜,浮动着一阵阵舒适的热流,令人昏昏欲睡。
岁月静好,人生多娇。
我妈吃完曲奇,又拎来一包炒瓜子,拿起遥控器换了个电影:“明天你堂姐要带着小灵丫头来串门,你去把家里窗户玻璃门玻璃给擦擦。”
我说:“嗯,这就去。”
半分钟后。
我妈:“你倒是去啊。”
我说:“我的灵魂已经飘过去了,它正在找抹布。”
我妈:“昨天楼下阿姨还问你回来了没有,我说回了,天天主动收拾屋子,那玻璃擦得是一尘不染。她说哎呀你就有福气了,儿子孝顺又勤快,哪像我家那只小狗崽子,一放假就赖在家一动不动的气着我,真给我气死了都。”
我说:“您没把人物对话放反了吗。”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道德是人类自由的枷锁。我很快放下猫去擦玻璃。
擦玻璃是一项及其无聊,冷清,而且悲凉的工作,在家跟小雪一起擦也就算了,至少能顺便打情骂俏培养感情,回了老家还要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擦,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我那软玉温香的小猫咪,也不知道正在干什么呢。
也许陪外公去了退休老干部合唱团,在众位音准不高且没经过专业训练的大爷大妈面前,肯定能喵一嗓子惊艳亮相。
哦,突然想起来他冬天出门很麻烦。
看来是宅在家,抱着一桶外婆亲手烤的猫爪饼干看电影了。这点怎么就跟我妈这么像。
我给他发消息:“擦玻璃真没意思,活着怎么这么没意思啊。”
他很快回复:“我整天被邻居大婶叫过去腌酸菜就有意思了?”
我说:“你不是挺能撒娇的吗,赶紧说句好听的给老公解解闷。”
他说:“过来,我能把这盆酸菜扣你脑袋上。”
看来小宝贝今天确实心情不好,不能轻易招惹他。正如某位先知所说,人生总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一直这样落下去可不行,得想个办法哄他高兴高兴。
我说:“城里挂满灯了,夜景还不错。要不今晚趁家里人睡下之后,我开车带你兜一圈。”
他说:“嗯,外面冷记得多穿点。”
我说:“那太麻烦了,上了车还得跟剥洋葱似的脱好几层,办事不方便。”
他过了一会才回复:“这种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
有几分微凉月色入夜。街道两旁盛开着一株株火树银花,各色小明灯缀满枝头,流光溢彩,犹如万千繁星闪烁。
我握着方向盘等红灯,心情愉悦:“看见没,这都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他白了我一眼,显然不想挑起无聊的话题,仍旧认真举着手机抓拍街景。良久又道:“中国有昆明春城,重庆山城,济南泉城,广州羊城,拉萨日光城。要我说,此地应是灯城。”
我说:“如果人家昆明重庆算是城,咱这儿也只能算个村。叫灯村还差不多。”
他说:“灯乡。”
我说:“算了还是灯城吧,就当是朕赏的封号。”
车继续向前,稍微放慢了速度。寒冬腊月夜里车少,街上安静,正适合走马观花。他忽然想去看以前的小学,于是我变了车道拐到左边。尽管知道小学早就换了新址,在全城最西方。要去看还得前方五百米虚线处掉头。
门前仅是一条较为凄清的小路,没有花灯,只有昏黄的路灯。附近商店该搬走的搬走,该倒闭的倒闭,只剩下几个不甚景气的字画铺子,锁着门漆黑一片。
他放下车窗,支棱着耳朵往外瞧了半天:“怎么变成这样,连我都不认得。”
从空洞的校门向内张望,教学楼还是那些楼,颜色严重泛旧了,不知是没来得及拆还是拿去做了他用。操场的塑胶跑道被大面积撤掉,土地上堆放着一些砖石瓦砾,杂草丛生。
冷风灌进车内温室,我给他披上大衣:“变者,易也。天底下的人事物躲不过一个易字,朕的江山也会改啊。”
他戴好口罩推门下了车,看着那一片小学旧址出神。他说:“时间没能留住很多东西。”
我下了车,瑟瑟发抖的站在冷风里,“真应该带你去看新校区,而不是来这个鬼地方。”
某人背对着我静默地站了很久。不知为何,竟觉得那个背影有些孤单,好像被谁抛弃了的小孩子。
良久,他忽而回眸一笑,“好在留住了你啊。”
我愣了一下。看他难得露出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没忍心提起什么寿命有限的事情。
总之,能陪你很久就是了。
或许不是时间,是缘分使然——有些东西注定消失或改变,也有一些会翻越山海来到你身边,赶也赶不走。
就像我一直都在,从遇见你的第一刻开始。
曾一次次幻想把你揉进怀里,融入骨血,将你的名字烙印在灵魂深处。
但在最初的最初,我只期待看见你的笑容。就像年幼的孩子久久仰望一树繁花,等待一场声势浩大的花雨,亦等风来。
[回忆篇,童年]
如果只能用三个字委婉形容我不堪回首的童年,那就是:傻,白,甜。
傻,指的是一种乐观豁达笑对人生的心态。上一秒被科学老师远远抛来打满红叉的作业本甩了耳光,下一秒还能面带微笑津津有味的听讲,顺便撕下作业本空白页给我同桌折个纸飞机。
白,不仅指我长得白净秀气宇宙超级无敌帅,更包含了一种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美好品质,比如期末考试经常大大咧咧走错考场而不自知,与同座位号的小姐姐坐在一桌削铅笔,然后被愤怒的监考老师一脚踢出大门。
爱即甘甜。我就像一个充电过量的灯泡,每天想方设法发光发热,消耗多余能量以散播人间大爱。
比如幼儿园时主动负责帮老师哄好哭闹的小朋友们,哄完这个哄那个,从第一排忙活到最后一排。最后轮到一个面无表情,脸颊有点婴儿肥的小男孩(没错就是我未来的对象),我问他:你也不开心吗?
他规规矩矩坐在小板凳上,奶声奶气的说:没有不开心。
我说:那为什么从没见你笑呢?
他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依旧奶声奶气的回答:因为也没有好笑的事情。
于是我给他讲了一下午笑话,边讲边笑,笑得自己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一直歪着脑袋认真听,却始终没什么多余表情,还出于礼貌往我的小水杯里添了点白开水。
我活了五年,终于无比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生无可恋——感动天感动地甚至感动我自己,都没办法感动他啊!
放学铃声响起,正当我打算夹着尾巴临阵脱逃时,他拉住我的衣袖示意我站住,然后从书包侧兜掏出一颗水果糖,郑重其事的搁到我手心。
我哄过这么多同学,第一次有人给我送礼物,还是唯一一位没被哄好的那个。尽管没想过要什么回报,我仍然感激涕零的收下,说:谢谢。
那小男孩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忽然小嘴一抿,笑了。
那时并不知道他的全名,只听幼儿园老师一直叫他小雪,就跟着叫他小雪。从此以后,读到有趣的故事仍会讲给他听,他也会风雨无阻的送一颗水果糖,只是没再笑过了。
我永远搞不懂他的笑点,就像他始终无法理解我的笑点一样。他话少又不爱笑,而我喜欢热闹,喜欢与那些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小朋友混在一起。
我们有很长时间连朋友都不是,但我一直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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