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之道

　　鬼使神差地，莫辰跟着他说了句：“嗯……好久不见。”

　　青年看了一圈四周，说：“很久没来这里了，变了不少啊。”

　　莫辰看他对这里很熟的样子，就问：“你是雨夜声的人？”

　　青年对此否认：“当然不是。雨夜声很久不收新人了。看样子你已经忘了我是吧？也难怪十年来一点消息都不给我。唉……”
　　说完他做出了幽怨的表情，连带着做了个娇羞的动作。

　　莫辰：……？

　　说实话，这是认识“莫辰”的人里面，第一个没有给她任何熟悉感的人……看着他那个样子，她觉得自己装都没办法装。

　　“不过没有关系，我们可以重头开始。”没有给莫辰说话的时间，青年就正色，拱手行礼。

　　“我叫予乾，是赋月山庄的庄主。你大概已经回到雨夜声了？对，就是那个跟雨夜声关系很好的赋月山庄，作为庄主的我呢，很快就要隐退，所以山庄也快就要关门了，正在跟你们雨夜声转接着。”

　　予乾继续进行着他的自我介绍，还加上了双手比划。莫辰就这么看着他表演。

　　“至于我们的关系，嗯大概就是——”

　　他竖起两个拇指相对，然后靠近，垂眸非常温柔地说：“情人。”
　　莫辰“啊”了一声，眨眨眼。
　　“情人？”

　　予乾微微一歪头，说：“是的，我们是一对情人，而且全天下都知道哦~

　　当初是你在我、宁雨和伤声秋之间选择了我，还昭告了天下！敢信吗小莫辰？这是你做的！”

　　莫辰惊呆了，她觉得自己可能不太清醒：“……啊？”

　　“后来你离开了，我就不想继续给乐仙都打工了。那以后，我每天啊，都待在山庄里，一遍一遍地练习你给我的琴谱……

　　你知道外界怎么说的吗？

　　他们说，这赋月山庄庄主实在是太痴情了，连乐仙都赐予的地位都不要了！然后开始写了各种各样的话本，讲我们两个的……”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含情脉脉地看着莫辰：

　　“对了，你不记得了吧？好久以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说我喜欢你，你被我吓得不轻，伤声秋那臭老头还跟我打了一架。到后来我们走得越来越近了，雨夜声和赋月山庄关系也好了。我们大伙一起执行任务，走在路上总是充满欢声笑语。你还跟我说，如果能够永远这样就好了……”

　　予乾越说越是有些激动，一想到过去美好的时光，他的双眼中止不住地涌出笑意。

　　莫辰却忍不了了，急急地打断了他：“等等！予乾，我已经忘记了！我根本不记得你说的事情。而且，有些事情你其实没必要这样告诉我……”

　　予乾却更高兴了：“哪些事情没必要？不过没关系，只要你人在就好。那时候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我不信。没有尸体便是没有证据，所以我觉得你还活着。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因为你现在站在我面前。我觉得很高兴，哪怕你已经忘了所有事情，我也很高兴。”

　　莫辰不理解他，见他凑得越来越近，她退后了两步，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点烦恼：“这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

　　“因为有的是时间啊。”

　　莫辰抬头看着予乾的眼睛，她感觉，眼前这个男人有一种迷之自信。

　　予乾伸出手，对着莫辰打了个响指，一簇白色的火焰就在他的指尖燃了起来。

　　“冰火。”莫辰一眼便认了出来。

　　“你以前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不去当乐仙都的利刃了，就要去修道，然后成仙。我一直记得你说过的话，所以后来我决定照你说的，去修仙。这样哪怕百年等不到你，我也能继续等下去，直到你回来。”

　　予乾收敛了笑容，很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也修仙了，对吧？你曾经说过的。”

　　面对这样的情况莫辰只能说：“你高兴就好。”

　　予乾也不生气，看了看天空，说：“时间也差不多了，右安他们应该要做好了。我们走吧。”
　　他伸手，邀请她：“来，莫辰，我们下去。”

　　莫辰看着他伸来的手，没有如他的愿，而是直接说：“走吧。”
　　予乾感觉可惜，不过依然没有生气，便听话地转身往楼下走。莫辰则跟在他的身后。

　　非常遗憾的是，予乾说了那么多，莫辰依然对“予乾”这个人，毫无印象。

　　予乾：“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嘛？你记得别人却记不得我，你这样我会很伤心的。”

　　“……抱歉。”莫辰略愧疚。
　　要是琦山知道他两的情况，肯定会感叹一句：真实。

　　予乾：“没事，我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这些小事。”

　　莫辰：“……嗯，谢谢。”

　　看见予乾和莫辰一前一后地下来时，酒艽有点意外，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予乾了。上一次遇到他时，已经是七八年前自己去赋月山庄的时候了。

　　不过其他人却像是没有任何不适，尤其是蒙连，他跟莫辰招手，又对予乾说：“庄主，好久不见。这么有空过来蹭饭？”

　　琦山端着菜走过来，看见又来一个不太认识的，又听见蒙连那句“蹭饭”，直摇头：“我快被搞得懵了。人与人之间可以这么复杂的吗？”

　　莫辰走过来，看着琦山非常认真地在端菜盘子，问他是否习惯。

　　琦山表示自己很好，就是不太理解这群人。

　　山里野人琦山表示：“太热情了，我都觉得是假象，万一下一刻就要了我的命呢？他们真的是杀手吗？”

　　莫辰失笑。确实，雨夜声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杀手组织……对比下来，赋月山庄的两位弟子也不太像，更像正义的剑客。

　　不过事实一般都很残酷的，比如莫辰告诉琦山：“其实水音宫也是杀手组织。只是宫主守着的那一片更多的是在修炼而已。”

　　琦山想到那群衣着华丽飘来飘去的水音宫弟子，顿时不太好了。

　　“哈？他们也是杀手？”是这个世界的杀手不太一样还是他记忆中的杀手比较奇怪？

　　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络腮胡小雨走过来告诉琦山：“杀手只要符合乐仙都的要求，谁都能成。没人规定都得跟牧秋声一样板着脸走哪都神神秘秘的吧？”

　　琦山听得更懵了。乐仙都是谁？牧秋声又是谁？

　　不远处，予乾坐在椅子上翘着腿跟他解释说：“乐仙都是统治这世界的地方，牧秋声的乐仙都麾下的第一杀手——嗯，是曾经。”

　　琦山这才正眼去看这个新来的陌生人，他说：“哦，我知道了。那请问你是谁……”

　　予乾“呵”了一声，用一种诡异的视线看着琦山，说：“我是赋月山庄庄主，予乾。”

　　琦山：“……”这种莫名被仇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这里的人怎么这么奇怪？

　　莫辰无视了突然变成生气的猫青年的予乾，跟琦山解释：“所有的杀手组织，都是乐仙都认可的，他们都依靠着乐仙都发下的任务为生。简单的说，杀手们就是乐仙都的利刃，虽不一定隶属乐仙都，但一定服从乐仙都。与异事通缉榜倒是有一些相似之处。”

　　“至于牧秋声……”

　　莫辰思考了一下，说：“以前是乐仙都第一杀手，后来被赐予了官位，居大将军一职，再后来叛逃，就被乐仙都派人杀了。”

　　“哦……”慢慢地，琦山也大致理清了这个世界的结构。

　　以乐仙为信仰神明，以乐仙都之人为统治者，而杀手则扮演着统治者的刀剑，披荆斩棘。

　　还真跟以前的世界有点像，但不一样……

　　在琦山的认知中，他所在的人界的凡人和修士是不一样的两类人，但又是不太能分开的同一族。凡人过着凡人的生活，修士有着修士的事情。但是统治着凡人的大大小小的国，王族几乎都是修士，即使有王族不是修士的，身边也一定会有一位或者几位大法师，也就是即将飞升的修士。
　　对于人族来说，统治整个人族的统治者是不存在的。若是与其他种族发生了战争，凡人们会尽量去听修士们最终决定的方案，躲在修士们的身后。而人族若是有难，修士必然要首先护着凡人的安全，才能放心地上阵杀敌。
　　这个乐仙世界，真是不太一样。若说杀手，在原来的世界里，算是一种非常小众的一行。他们要躲在暗处，尽可能地不暴露自己的长相年龄性别。而且这样的时间长了，就会逐渐变得冷漠——哪怕外表很阳光，内心也是冷血无情的。
　　但在这里，不仅很多人都是杀手，还都光明正大的……
　　尤其是雨夜声，鬼才想得到他们是杀手组织。

　　“琦山。”莫辰突然叫了他一声，琦山的思绪被打断，他一看发现大家都已经入座了，便也走上前坐下。

　　酒艽喝了一口酒，问坐在他身旁的莫辰：“你见过霜月了吗？”

　　莫辰摇头：“遇到了，没见到。”

　　坐在莫辰旁边的予乾慢悠悠地说：“他恐怕是不会来见你了，只叫了我来。”
　　当时他强行拉着霜月一起来琉璃客栈，结果霜月还是挣脱跑了，说什么不跟自己一样犯傻。

　　大厨右安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饭，听他说这事，便说：“难怪，霜月一直在跟你联系吧，你居然不跟我们说。拐跑了霜月，有点过分了。”

　　予乾冷笑：“呵。那又怎么样？你看我这十年也是一个孤家寡人，他要是不来找我说话，我可能已经去了深山老林当个野人了。而没有他，你们不是还过得挺好？”

　　酒艽听此就对莫辰说：“你不在的时候，予乾确实很难过……我觉得可能比我们难过多了。”
　　莫辰：？

　　阿萨翻了个白眼：“瞎说，我觉得我们对莫辰的感情是平等的。哪里有什么谁更难过？”

　　蒙连举手表示同意。右安咽下一口饭，说：“话不能这么说吧……”

　　予乾又冷笑一声：“可别了，这可是我的终身伴侣，又不是你的老婆，我对她的感情当然更深。”

　　说罢他又对莫辰抛了个媚眼，说：“小莫辰，你知道吗？我这些年日子过得真是煎熬，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你的眼睛、你的笑容，我每天都有在想～有没有被我深沉的爱感动？”

　　说完，他笑得双眼眯了起来。
　　这会更像一只猫了……

　　琦山对此十分震惊，他不得不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的天，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予乾保持这个猫样笑容对上琦山：“我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琦山：“哈？那就……你实在是很不要脸。”

　　蒙连顿时笑疯了，小雨跟阿萨默默地低下了头，酒艽则是茫然地看着这两个坐在各自对面的人，右安依旧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饭。

　　予乾却说：“没关系，哪怕是不要脸地告白，我也只对莫辰一个人这么做。”

　　说罢，他又跟莫辰眨眨眼。

　　莫辰盯着他深邃的黑色眼眸，沉默了。

　　琦山则是被惊呆了。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酸味。

　　“师父，您要的酒。”

　　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一阵安静。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姑娘抱着一坛酒，走到酒艽身边。

　　酒艽连忙将自己另一边的位置给了她，让她坐下吃饭，又跟莫辰介绍：“莫辰，你还记得她吗？”

　　莫辰看着那姑娘好一会儿，才道：“璎珞？好像是酒艽的徒弟。”

　　酒艽很高兴：“对，是她。你看她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好快啊。”

　　莫辰点头说：“是。我的印象中，她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他们在一个很贫穷的山村里遇到了这个姑娘，那时候的璎珞非常漂亮可爱，而她的父母却已逝去，酒艽见她可怜就收她为徒，带在了身边。

　　阿萨想起往事，不由得感叹道：“已经过去十年了……”

　　右安慢条斯理地说：“时间确实过得很快的，所以我才说你们平时多珍惜一下。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寸光阴一寸金……”

　　小雨差点噎住，他抱怨：“别啊右安，你都多大了，我们又多大了，还需要总是说这些话吗？”

　　酒艽：“喂喂，你们扯远了，给我回来。”

　　小雨、右安：“哦。”

　　璎珞听了之后脸红红地，低下了头。

　　琦山看着她，总觉得这个人很奇怪。一旁的蒙连很小声地告诉他：“璎珞怕生，只认她师父，跟别人都不说话的。”

　　琦山听后点点头，移开了视线。

　　酒艽一直在给自己倒着酒，一边喝一边跟莫辰说话。

　　“莫辰，十年不见，你的变化真的很大……可是你的外表还是那个样子，我有点不习惯。”

　　莫辰顺着他的话问：“变化很大吗？”

　　酒艽看着她，对比了记忆中的莫辰，说：“是啊，稳重了很多很多……说话的语气也成熟了太多，性格也安静了不少。以前你可是活泼得很，在锦绣坊当绣娘时，惹你师父生气不知道多少次。”

　　予乾也说：“是啊，老坊主也是操碎了心。而且你失踪后没多久，她就去世了。这锦绣坊，早就换了主人，物是人非……”

　　酒艽拍拍她的肩：“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也别被这些事影响心情。”

　　莫辰却非常淡然地说：“我没事。人生在世，总会有不如意不圆满的事情。”

　　酒艽被她说的话搞得愣了一下。这想的也太通了，完全没有伤感的。但他还是说：“……确实。你会想的通了就好。”

　　莫辰反问：“以前的我会因为这种事想不通吗？”

　　酒艽顿时不说了，小雨想了想道：“差不多吧……不过已经过去了。你现在能想通就够了，管它以前呢。”

　　琦山看着这群人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又用余光瞥了一眼璎珞，发现她看着莫辰的眼神有些微妙。

　　‘这群人，真是越来越奇怪了。’琦山这么想。

　　莫辰点头，看起来没什么感触。“我明白了。酒艽，你是不是已经醉了？”

　　酒艽什么都不说，他倒是很想说些什么，但是状态已经支撑不了了。

　　“师父，我送您回房间吧？”坐在旁边吃饭的璎珞突然放下了碗筷这么说，并且付诸了行动。

　　于是大家就看着酒艽被璎珞带走了，而这时候，雨夜声的几个人也吃完了。

　　蒙连看着一点东西都没动的莫辰、予乾和琦山，无比羡慕：“修仙的就是不一样啊，饭都不用吃……”

　　右安不以为然：“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

　　阿萨和小雨抱在了一起，拒绝羡慕：“一点都不，修仙之后饭都不吃，那人间美味不就尝不到了？这种事情我们才不要。”

　　莫辰笑了，说：“没错。喜欢美食佳肴的话，可千万别学修仙，必然会后悔的。”

　　予乾靠过去，几乎跟莫辰贴着脸，问：“那喜欢你去修仙呢？”

　　琦山被他吓得跳了起来：“你在干什么？！”

　　莫辰从容且无情地推开了予乾，说：“我觉得效果还不错。请不要靠这么近，我们不熟。别忘了，我不记得你。”

　　予乾顿时变了脸，一副幽怨相就出来了，他翘起兰花指，掩面：“唉，你真是伤到人家的心了。”

　　琦山：“……？”

　　其他几个人顿时哈哈大笑。

　　“予乾，你也有今天。”

　　“‘我们不熟’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辰：“怎么会？心如果一下子就会受伤，那该怎么修仙？”

　　琦山也表示：“对。你这样，迟早要完。真那么容易受伤，那再多刺激几下不就没了？”

　　予乾瞥了琦山一眼，表达了不屑之情，又含情地看着莫辰。

　　然而莫辰却起身离开了。

　　看着那一袭白衣远去，予乾只能叹气。

　　“看来下次要更温柔一点，过分主动，她好像不喜欢。”

　　听了这句话的琦山觉得自己牙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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