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

　　第九章

　　艾薇惦记着许酒间，从健身房回来匆匆洗完澡，头发都没吹干就敲响了他的房门。

　　电视里放着的是一档前段时间他自己参加的综艺节目，看自己节目的习惯是从全网黑时期保存下来的。虽然嘴上说着并不在意外界的看法，但是要真正做到完全不在意谈何容易，许酒间自认还达不到那种境界，于是每次都会通过自己的节目来寻找是否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茶几上零散地摆着几个盒子，艾薇看了一眼，“怎么样？还合你胃口吗？”

　　“你让他来的？”

　　“当然不是，”艾薇抿嘴笑，“他自己要来的，我就顺便让他帮你带了点吃的。”语毕还晃了晃手机，表示证据确凿，“七天内，我赢了。”

　　许酒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叹了口气，赌确实是他打的，他认。

　　况且，陆敬鹤也没有很讨人厌，毕竟他长得还可以。

　　其实声音也挺好听的，许酒间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

　　艾薇见桌上还有另一个袋子，探身从里面取出一只方形盒子，一条纯银坠水晶的手链与盒面上的“Harry Potter”字样映入眼中。

　　“这是什么？”她奇道。

　　“他带来的，”许酒间凑过来瞄了一眼，称赞说，“还不错。”

　　“这倒是，不过他为什么送你Harry Potter款，你喜欢Harry Potter？”艾薇把盒子放回茶几上，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啊对，你之前有次在采访的时候好像是说过喜欢这个，但是好久了吧，两年前？”

　　经她这么一说，许酒间也稍微回忆起了一些模糊的场景，“好像是。”

　　“两年前的采访还记得，他也是够用心的了……不过确实还小，单纯得很，采访这种东西不能全信。”

　　“不是。”

　　“什么？”

　　“我是说，我确实挺喜欢哈利波特的。”许酒间将盒子拿起来，目光落在字样上，他似是笑了一下，但笑意并不明显。

　　“我小时候，嗯，大概八岁以前，一共没见过几次我的母亲，我对她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好像是金色的头发吧。听家里的佣人说她是英国人，那时候接触到的第一本英国的书就是《哈利波特》，后来还看了电影，弄得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英国就是书里的那样，有巫师，大家都会魔法。”

　　他笑出声，“哦，我最喜欢的角色是马尔福，因为他也是一头金发。”

　　这是许酒间第一次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也是他第一次直白地表达出对亲情的渴望。许酒间的个性颇为矛盾，他希望被爱，然而当有人直白地表达出爱意时他又会第一时间逃避。艾薇曾经以为童年对他来说是一段不愿重温的黑色记忆，却没料到居然被他用一种类似怀念的语调来说出来。

　　许酒间并不是讨厌他的父母，相反，他主观上是希望与他们亲近的。他本意并没有执着于幼年时的不管不顾，但是有些早已种下的恶果不可拔除，他的潜意识里做不到全然信任。

　　内心与思想相悖，某种程度上这也是造成他痛苦的根源之一。

　　电视里的许酒间在与一位选手进行合作舞台的准备工作，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边讨论一边修改歌词，偶尔回答制作组的几个问题，阵阵笑声响起来。

　　他把手链拿出来在手腕上调整了合适的大小，看了看又觉得过于繁琐，于是取下了两条原来的，“还可以吧？”

　　艾薇应了一声，“给你买完这条手链，那孩子十几天都白干了。”

　　“嗯？”许酒间奇怪地看她，“很贵吗？啊，他是不是还在上学，之前那几天是在打零工？”

　　“刚上大学，就是因为你才在那里做了半个月的临时工。这东西对你来说当然不贵，但是他一天两百，确实是把工资都赔上去了。”

　　许酒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他的号码给我吧。”

　　“你可千万别想着把钱还给人家！”

　　这事许酒间确实干的出来，不论他是出于不忍心陆敬鹤那么多天的努力一下子打水漂，还是别的什么理由，送了喜欢的人礼物，喜欢的人却把钱退回来，是个人都要气死。

　　但是就陆敬鹤这个喜欢的程度来说，他大概会先把自己吓死。

　　“……哦。”

　　出了酒店以后，陆敬鹤的心情一直忐忑着。

　　许酒间的表情看不出喜恶，而他确实是个毛头小子，在许酒间面前似乎连语言功能都丧失了，说出的话牛头不对马嘴，还希望许酒间不要觉得他是个傻子才好。

　　这个时间段正好遇上了下班的晚高峰，陆敬鹤咬着牙在车厢中找到一个角落位置容身。今天的这点活动量还不至于让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感到身体疲惫，但他心惊胆战地想着许酒间想了一路，终于在逮着一个位置坐下后打起了瞌睡。

　　恍恍惚惚地还做了个梦，梦里他又回到了许酒间门外，当他把手链送给他时，许酒间只看了一眼就冷笑着还给了他，吓得他一身冷汗。睁眼后一时竟也混乱了，分不清这礼物到底是送出去了还是没送出去。

　　握在手里的手机这时候震了一下，居然是微信的一条新好友信息，他点开，那人发来的验证消息只有三个字。

　　陆敬鹤差点在这人挤人的地铁里跳起来大叫，所幸位置靠车厢，他警惕地观望了一下周围，尽力把自己往里缩，同时急不可耐地点了通过。

　　这一定是在做梦，他想，他居然跟许酒间成为了微信好友。

　　他恨不得把这对话框供起来，堪称他的微信之光，可以当传家宝传给后一代。

　　他还没来得及再兴奋一会儿，一条信息就跳了出来。

　　来自许酒间——手链谢谢你我很喜欢

　　九个字加一个空格，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陆敬鹤傻愣愣地盯着这个白色的框框足足十分钟都没缓过神。

　　哦，他的手链送出去了，许酒间不仅没有嫌弃，甚至还很喜欢。

　　哦，当然他的喜欢也有可能是客套，但是这不能改变他收下了自己送的礼物的事实。

　　绯红慢慢爬上了陆敬鹤的脸颊，也滚烫了他的耳朵，他整个人在车厢中一言不发独自发烧，内心在荒野中兴奋地土拨鼠尖叫。

　　他红着脸将这条信息按了收藏键，然后在表情库中挑捡良久，谨慎地选择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刚要发送，另一条消息飞进了他的手机。

　　是艾薇，没有文字，是一张图片。这时候恰好地铁在隧道中高速行驶，手机信号在一瞬间变得很差，图片加载不出来，陆敬鹤疑惑地看着那个图片的线框，直到快进站时，图片本体才显现。

　　是一张许酒间的照片，应该是刚刚偷拍的。照片里的许酒间处于极其松弛的状态，头靠着沙发背看电视，一只脚都踩在茶几边，一条腿跷在膝盖上，摆成了一个略有难度的姿势。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许酒间随意搭在腹间的左手上，一条手腕安安静静地圈住了他的手腕。

　　“嗡”的一声在他的头脑中响起，陆敬鹤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僵硬地重新打开与许酒间的对话框，回复了他刚刚选好的表情。

　　艾薇的信息又进来，她问陆敬鹤明天要不要过来，明天两档访谈结束以后许酒间要搬家，晚上可以一起吃个便饭。

　　答案毋庸置疑，他自然是百般愿意的。

　　许酒间的微信名字很简单，就一个大写的“X”。他也没有朋友圈，他将这个网络上最常使用的社交渠道关闭了。头像也许是他家里的工作室，主要是电脑，连接了三个显示器，隐约还能在边角看到一点黑白键的踪迹。中央的电脑屏幕上一片漆黑，正中间用白色写着“HUGH”四个字母，是他的名字。

　　陆敬鹤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这完全是许酒间的风格，简洁干净，还体现出一点的小自恋。真可爱，他想。

　　在他的表情后，许酒间那头就没有了回音，陆敬鹤希望他可以再说些什么，任何东西都可以，就算只有表情也好。

　　陆敬鹤等了许久，结果是可以想见的没有。他叹了口气，退出来后再次看了一遍艾薇方才的短信，突然福至心灵，他咬着唇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

　　按了发送的一刹那，他的心好像要在这几秒内跳光今天一天需要跳动的次数。

　　许酒间打开手机，看见了陆敬鹤发来的信息。

　　——那个……我能不能像艾薇那样称呼你……

　　像艾薇那样？许酒间搜寻了一下脑海，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哪样？

　　几乎是在发出去的瞬间，那边就回复了。还是带着省略号，看起来既小心又委屈。

　　——小……小酒……

　　许酒间的唇角抽搐了一下，要死，这小孩要比他小八岁，居然有这种想法。

　　他第一反应准备拒绝，转念却一想，他的粉丝中这么叫他的人海了去了，没必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这些。

　　算了，他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于是在惴惴不安中等回复的陆敬鹤就收到了一条信息，上面写着：

　　……你开心就好。

　　陆敬鹤差点激动地眼睛一翻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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