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都

　　疾风骤起，衣袖飞扬。额间璀璨，金光四溢，玄黄凤凰从他眉心一路延伸，逐成完整。他结印在胸前，鲜艳的凤凰在他身后显现。它扑着双翅，鲜红欲滴的尾翼在空中划出惊艳的尾光。它尖细的叫声，从嗓间发出，一飞冲天。掀起一层浮风，将六人托住，收了回来。安置在他身后。

　　缙云晟暗笑，瞬间出现在缙云晰身后，朝着那六人而去。

　　“风罩！”缙云晰转头喊道，立即在六人身上护起一层无形屏障。自己则冲向缙云晟，攥紧一拳，拳上覆着金光。猛狠一击捶在缙云晟的胸口上，缙云晟当下被打飞出去。

　　缙云晟招来黑风，挡住了飞出的身体。他稳在空中，悄无声息的挥出风刃，飞向缙云晰，被缙云晰全数挡下。

　　“不愧是风神，果然反应迅猛，只是你一心和我对战，忘了底下的魔人了吧。他们的战斗力可不容小觑。”缙云晟提醒道。

　　果然，魔人已聚集到石山之下，徒手捶向岩石块，裂出道道罅隙，石山也有不稳之势。

　　缙云晟道：“传说百年前的天试大会，你在千名参试者中脱颖而出，一举成为天都风神。一招风起云涌，让你成为五都传说。今日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传说吧。”

　　“别把别人的努力一笔带过，我能赢，靠的可不止风起云涌。不过，你既不知死活的要看，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

　　缙云晰挺直身立于石山中央，他两眼轻闭，双手合十，额上凤凰，流光溢彩。只听得四字从他唇间飞出，道一句：“风起云涌。”

　　恍然间，白云苍狗，天地色变，云层翻涌，暴风席卷，黄沙飞旋。玄黄凤凰在风沙之上惊鸣飞舞。

　　缙云晰衣袖狂摆，长发飞扬，萧萧狂风在他脚下升腾，飞驰而去，冲向魔人。

　　魔人见状，立即散开逃跑。风剑狂追不舍，对其围追堵截。不消半刻，百号魔人皆被风剑刺中，动弹不得的被拉上半空，继而被他操控着扔向缙云晟。

　　缙云晟一个闪身躲开，百只魔人撞在一起，然后一齐摔下半空的情形，尤为壮观。

　　缙云晰大喊道：“还没结束呢。”

　　他左手竖起食指和中指，胸前结印。玄黄凤凰一声长鸣，裂破天际，它直冲上天，破开深厚的云层。翻滚的黑云立刻聚集，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他升起和风，护住了他和他身后一行人，同时使了一招“拏风定影”牵制住了缙云晟双脚。

　　雨珠纷杂，打在黄沙之上。黄沙顷刻变成了泥沙。随着缙云晰双手相握，泥沙滚成球，齐齐冲向缙云晟。

　　缙云晟毫无惧色，面露笑容，他道：“我还会再来找你的。”话闭，一缕黑烟从缙云晟身上分离出来。

　　“可恶。”缙云晰猛地往后一抽手，强行停止泥流前进的方向。他又送出细风接住缙云晟下落的身体，将他安放在地。

　　顿时，一切平静。缙云晰站在石山上，感受着突然的安静。

　　起风又下雨，原本干燥的黄沙地，已经泥泞不堪。缙云晰只能将昏迷的七人安置在这小石山上，凤凰扑棱着它的翅膀在他们上方转了两圈，遗落斑斑红光点。待到他们醒来，缙云晰立刻收了凤凰，隐了命纹。

　　缙云成首先坐起：“我怎么在这儿，对了，缙云晟呢？”

　　缙云晰指了指他身旁，“喏。”

　　缙云成火气正焰，恰好碰见缙云晟扶额起来，对着他脸就是一记重拳。

　　缙云晟被这拳打的昏头昏脑，还未返过神来，缙云成翻身坐下，压着他又是一顿猛捶。

　　缙云晰笑而不语，想着是该给他些教训，好好长长记性。

　　其他几人也陆续醒来，见这场景，竟也都心照不宣的不阻止。最后还是缙云晰善心大发，插手了了这事儿。

　　可怜缙云晟被打的鼻青脸肿，话也说不清楚，真是哑巴吃黄连，打掉的牙往肚子里咽。

　　苏绾细心，见着地上泥淖，魔人翻仰，疑惑询问：“这是发生什么了？”

　　缙云晰避重就轻，自是没提到他自己。只道有人相救，又说明了缙云晟是被魔气入侵，并非他自身意愿。众人见缙云晟蒙昧模样，信了几分。

　　缙云晟知道自己含冤，想起刚才被缙云成打的那几十拳，火冒三丈，翻身就要打回。可惜魔气侵袭对他的身体造成太大负担，只轻轻一扯，全身就是肿痛难忍，他口齿不清的道：“徐聆儿，快来给我治疗。”

　　果然这才是缙云晟。

　　徐聆儿也是个脾气好的，对他这副命令口气，没显得多恼。就是下手的时候就不注意轻重了。

　　“那救我们的人是谁啊？”黎烟掐点问道。

　　缙云晰正不知如何回答，一阵了地动山摇般的震颤从地表下传了上来。

　　他立即站起，心下不好，怕是刚才一战，惊了穷奇。只是这震感出现一次却久久未再现，久到让他以为刚才的响震不过错觉。

　　只是他才刚稍稍放下心来，伴随着凶狠的兽声又来了一次撼天动地。小石山被震塌，散了架，众人跌进了泥沙之中，污了鞋衫。

　　不知谁喊了句：“看东边。”

　　缙云晰循声望去。远处半空，黑云渐消，月光透露，照亮半空云螭。他不禁睁大双眼，死死的盯着那盘龙。他的心猛地一停，同他一起跌入泥沙，脑海中涌起的全是那人的音容相貌。

　　眼泪喷薄，一颗一颗的坠个不停。

　　黎秋，黎秋，黎秋。

　　他拔起双腿，飞奔而去，不顾身后人的呼喊。

　　刚才一番大战，他已然精疲力竭，加上满地泥淖，黏着双脚，深陷的脚印一步一栽。

　　跌进泥里，便再爬起来，爬起来又再跌下。

　　夜晚的穷奇山寒冷无比，此刻他玄色衣袍被泥湴沾湿，鞋内也浸了烂泥，周身冰凉，仿佛置身冰海之中。却依旧阻不了见他的心。他跌跌停停，直到再也站不起来。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跪在泥地里蹒跚前进。他不停望向东方的云螭，害怕又是一场虚梦。他再次亮出命纹，放出凤凰，升上天际。一龙一凤，四目相对。

　　“黎秋，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云螭逐渐消失，他的心也随之黯淡。凤凰虚影，再也嚎叫不出声。

　　他垂下沉重的头，不甘心陷进泥地里。全身上下，隐隐作痛。他使力撑起颤抖的双腿，颤颤巍巍的站起，一步还未跨出，又跌进泥地里，脸上泥迹斑斑。

　　他疲惫自嘲：“怎么可能是他，他早就死了。他要是活着，一定会来找我才对。”

　　缙云晰闻见脚步声，激动的抬头。

　　横亘在那人脸颊上的疤痕，让他立即回想起在流破山的红发男人。

　　“风神大人，好久不见。”侑觞尊敬道。

　　“你怎么会在这儿？”缙云晰问道。

　　“久坐家中之时，突见风云变幻，玄黄凤凰冲破天际的奇景，便是知道您在附近。于是同我家尊上一道来了。”

　　侑觞转头道：“尊上，人找到了。”

　　“尊上？”缙云晰嘴里重复。

　　“嗯。”那人淡淡回应，徐徐从黑暗中走出。蒲扇般浓密的睫毛下，遮藏着一双墨绿。

　　他看着黑夜中的他，边哭边笑，哽咽不断，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也不管现在有多狼狈憔悴，失而复得的满足来的太仓促，突破了他原有的期许。除了哭和笑，他做不出其余的情绪。

　　黎秋走近，弯腰捏住他的下巴，道：“你还真狼狈啊。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拦着不让我走。”

　　这是……

　　“你真的以为，我会放弃上天做神的机会，和你在一起吗？你也不想想，你黎秋配得上我吗？被几句好听的话就迷得团团转，你也太肤浅了。本还觉得你性子冷淡，能有点新鲜感。谁知道稍微对你好些，你就得意忘形。我告诉你，黎秋。我与你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我一时兴起，谁有那个兴致，救你黎氏的命。”

　　缙云晰诧异，他在天试大会前对他说的话，他竟然记得一字不差。

　　“缙云晰，我可有说漏一个字，若是说漏了，我便再说一遍。”眼泪从他那双墨绿眸子里滚了出来。

　　“缙云晰，哈哈哈哈哈。”缙云晰重复着他的话，果然他是黎秋，只有黎秋会这么叫他。

　　他使劲儿抬起沾着泥沙的手，擦掉了他眼下的泪，哑着嗓子回道：“傻瓜，当然是骗你的。我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黎秋挥开他的手，冷冷道：“缙云晰，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

　　“秋儿，我不……”

　　“别用那个称呼叫我。”黎秋喝道，打断了他的话。

　　“黎秋，你等一下，你别走。”缙云晰跪在泥地里，见他要走，他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去追他，却被长剑拦住去路。银白的剑尖在他面前散着寒气，冻得人生疼，长桐二字闪着奇异的光辉。

　　他望去，再三确认这剑是他在握着。

　　“黎秋？”

　　黎秋缓缓转过头，他容貌依旧，端丽清冷，只是那双绿眸除了冰冷彻骨的恨意，再找不到任何他的踪迹。

　　缙云晰身向前倾，让剑尖顶在自己的腹上，握剑之人并无丝毫退却之意。

　　他颤道：“你可真要杀我？你若要杀，那便动手。大不了再转一世，我还来找你！”

　　黎秋丝毫不为之动容，他握剑之手徐徐向前，剑尖刺破了缙云晰的衣袍。

　　缙云晰只觉头疼腹裂，气血在胸口中作乱。视野混杂，却又不肯让黎秋脱离他的视线，他抬手去够，想更靠近他，却还是失力跌下。身子划过寒剑长锋，在腹上留下一道血痕。眼前还留着黎秋的虚影，眼眸寒光挥之不去。

　　黎秋收回剑，转身对侑觞道：“带他回去，关进魔牢。”

　　侑觞点头，将缙云晰扛在肩上，随他走进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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