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今日

　　白天的天气一直很好，傍晚起开始汇集浓浓的云，天全黑下来后，就开始飘小雪。
　　这个城市依然没有因下场正经不过的雪而发生什么变化。比如世界轰然倒塌，大家都一起不活算了。
　　林楠自下午回来后就一直觉得有些困钝。那边赵原正拿着热毛巾拭手，没有说话。林楠便也不想开口
　　只等菜上得差不多，才招招手拉来一个服务生，点菜。
　　一碗牛肉拉面，一屉小笼，再上一碗蘑菇汤另外两碟辣椒。
　　这里做的是正宗谭家菜，虽是第三产业，顾客称上帝，但凡这与艺术搭边的，越有一技傍身越是脾气大。林楠这样真是变相踢馆。很容易惹谭家菜那些传人往她吃食里下点毒药搞个命案什么的。
　　不过林楠好像不怕。赵原眉也没抬喝着酒似乎也不在乎这里呆会儿可能死个个把人。
　　服务生看看经理。经理殷殷勤勤给赵原斟满一杯后就出去了。
　　林楠看他们出去，推开面前的杯碟往里挪，头枕着趴一趴，眼皮沉沉，努力撑大眼睛，瞪着赵原背后那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从映着倒影的玻璃窗外还能看到外面几点银灰色的小雪花。
　　跟在大人物身边总有一点特别好，那就是狐假虎威。她进来就看出来，不是以前的服务生，这个比前次的漂亮。但没经验，经理大概在外面告诉她怎么弄出她的菜单。也不知道自己能吃这碗饭多久。
　　赵原点了烟叼着，声音冷而沉，“越来越无法无天。”
　　林楠推开椅子走到赵原旁边坐下，给赵原杯里斟上酒，声音懒懒的，牛头不对马嘴：“还行。”说着把酒端给赵原。
　　赵原掸掸烟灰，随手接过，喝掉一盏。便又接着抽烟，并没有吃菜的架势。
　　一盘鱼，两碟素菜，一蛊汤。
　　林楠看看动也没动的筷子，问：“不饿么？”
　　赵原扫一眼桌上的布置，意兴阑珊，不过也解释，“刚刚楼上吃过一些。”
　　楼上是西餐厅。脑里头转过弯来，林楠哼哈着点点头。
　　赵原随口道：“50度茅台。试试？”
　　林楠眨眨眼，这么刚硬的酒，她倒还真没那种水准与气度，闲来即可作饮料。赵原倾过身，抬手替她倒了一杯。
　　再拿起自己那一杯，喝了。接着又点了一支烟。
　　林楠先浅浅尝着，膜拜了一会儿才一口喝掉，一点儿没含糊。
　　赵原侧首看着，轻笑着呵一声，目光从烟雾那边伸过来，突然问：林楠，你多大？
　　放下酒盏，整个人一愣：怎么。林楠眨眨眼淡淡道：“不是二十四就是二十五吧。择其一肯定是对的。”口气还淡定。心里抓耳挠腮的疑惑却让自己忍不住觉得哀怨。赵原真是问到点子上，赵原不问，还不知道自己过得已然那么糊涂。确实有点羞耻。不过记得柳雁大自己两岁，这点大概永远不会忘了。就跟记得自己名字似的。要不打电话问问柳雁确定一下吧……
　　林楠有点彷徨。
　　赵原却转头静静看她。25岁了吗？这可就同方才楼上的那位本市商界杰出新起女士一般大了……他抬起手，掌心摸摸她的头，手掌滑下来时碰到林楠用来固定发髻的物件，他侧目看一看，就拨了过来。她今天穿白色纯棉V领衬衣和麻质浅棕色休闲长裤。她随便踩一双平底鞋，走起路来像只穿了一双舞鞋。也不知道这双鞋底终究有多软，挽起衣袖的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轻荡荡的走路，跟猫掌似的。她的头发绾着，一些碎发落下来衬着她瘦不拉叽的细脸，还有很叫他欢喜的细长白皙的脖子。真是细不伶仃又气人又可怜的样子。现今头发放下来，倒还能掩去一些。
　　林楠一直在暗自神伤，根本没顾得上，就觉头皮一麻，待回过神手本能往耳鬓探，头发早已全都散下来，眉一皱，还是无可奈何。侧头看看，他今天心情挺好的模样！
　　赵原哧笑，掂着手里那根不知是什么，并且作工粗糙的簪子，乌黑但肯定不是乌木，表面甚至还能看到人工刀痕，拙劣的划几刀就充花饰，完全四不像的东西。真是相当粗劣。赵原勉强认可算得上质朴自然之美！
　　“这是什么？”赵原打量着随口问。
　　摇摇头，林楠道：“不知道。这次去的地方一个小朋友送的。他自己做的。”
　　她随手端起杯子喝水。再扯扯自己的头发，问赵原把簪子要回去，重新扎好。赵原一直在那里看着。
　　林楠拿起湿巾擦擦手，就起身捏过筷子往瓦罐黄澄澄的汤里挑出干贝放到赵原碟子里，又盛了些汤，赵原接过勉强喝了些。
　　这会儿她点的东西也进来了。
　　她先分给赵原一只蟹黄小笼包，自己才开始吃。
　　林楠吃几口，喝了点酒，却也没怎么高兴。
　　他们坐一起，倒光喝酒了。
　　有些时候觉得同赵原在一起其实还是件很舒服的事情。清清淡淡的，谁也不欠谁的，没仇没怨，干系也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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