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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温泉池
小离回到房间，朝缩在角落里的丁伶晃晃紫箫，“看吧，我对你多好，连你家少主心爱女人的东西都弄回来了。”
“我……我才不要……”丁伶神情沮丧。
“我费了些功夫才弄到手的——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你和少主说的话，做的事，我……我觉得不对劲……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劲……”
“丁伶，你想太多了。”
“我就是想太多了……”丁伶声音骤然低下去，几不可闻，“……痴心妄想……”
“这么好的箫，你真的不要了？”
“不要！”
“可惜，只好把它还给旧主了……丁伶，我真的还回去了哦。”
“还回去……还回去……我本来就不喜欢箫。”
小离叩叩前窗，招一个守卫近前来，低声对他说：“我今天从歌舞坊里拿了燕语姑娘最爱的紫箫回来，你家少主看见很不高兴，你叫个人把它送回去，亲手交还燕语姑娘，她今晚演出也许用得上，燕语姑娘问起原因，你就如实相告。”
卫士找了个清闲无事的下人，吩咐一通，那人照着去办了。
“好了！”小离拍拍手，一脸轻松，坐到桌前，掏出白天买的东西，一件件摆上。
丁伶立在一旁，小离摆一件，她看一件，最后讶异地问：“小离，你买这么多化装品做什么？”
“女为悦己者容。”小离一本正经地回答。
“什么意思？”
“就是打扮给喜欢的人看。”
丁伶眨巴了好一会儿眼睛，迟疑地问：“你打扮给谁看？我觉得……少主似乎喜欢你，你却似乎不喜欢少主……”
“不是似乎，是确实。”
“少主对你多好呵，人又好看……你一点儿都不感动吗？你真的不喜欢他……”
“人好？不觉得。好看么，见仁见智，何况看男人不能只看皮囊。”
“那你打扮给谁看？”
“给谁看都行，比如你，比如夏桓，比如外面的守卫。”
“小离……”
“又吞吞吐吐了。”
“你不喜欢少主……我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觉得高兴……那个燕语，她……”
“她怎么了？”
“我想到……她在少主的房间里……晚上……早上……她的东西……我不想要……”丁伶简直不知所云。
“嫉妒，你的名字是女人。”小离大叹，“虽说哪个少女不怀春——丁伶，你栽进去了，为了你好，我劝你还是赶快爬出来吧，你们英挺俊逸风流倜傥的少主不适合你。”
“我也不想这样，我以前绝对不会这样的……我也知道自己没资格……配不上……可是现在……每天见面、说话……住在同一幢房子里……尽管是因为你才得到这些……我没法控制我自己……”
小离无力再听丁伶嘟嘟囔囔、胡言乱语，打断她，“丁伶，你和我说这些，不怕我告诉别人？”
“你不会的！你会吗？”丁伶惊恐万状。
“我会不会呢？”小离凑到她面前，调皮地笑，“我又不是三姑六婆，谁耐烦颠来倒去传闲话。”
丁伶放心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小离，你突然出现在谷里……我第一次看见你的真面目，觉得你好像九天飞下来的仙子，说不定……你哪天又突然消失不见，飞回天上去了。”
“唉——我也这么希望。”
“所以，我不担心。小离，你长得跟仙子一样美，心肠也好，人又和气，你不会害我的，对吧？”
“做人城府深沉工于心计虽然不好，但是——”小离郑重其事地告诫，“丁伶，你跟人相处，不要总是唯唯诺诺，不要对人全无戒心——对，我不会伤害你，别人呢，那可说不定。唉！幸而你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冰谷，要是在江湖上，人家卖了你或许你还给人家数钱。”
“嗯，我一定记住你话。小离，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们才相处几天，我却觉得你比府里的姐妹还亲切——不对，不全是亲切，你应该是像少主一样身份高贵的人……”
“你哦，越说越糊涂了。”小离拍拍丁伶的手，“我现在只是‘囚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家少主哪天一个不高兴，我连小命都难保了，还高贵呢。”
“我看你不像害怕的样子啊……你老是顶撞少主，幸而少主宽容……”
“死生由命，我怕又有什么用？因为怕死委曲求全，屈辱存活，对不起自己，对不起父母，还不如死！”
丁伶听得愣愣的，深思一会儿，说：“我听过一句话，好死不如赖活。死……就什么都没有了，不是让亲人更加悲伤吗？那不是……更加对不起父母吗？”
“心地纯良的人果然更能领悟人生的真谛！”小离慨叹，“丁伶，你说的不错，也许我是应当豁达一些。”
丁伶忽然笑了起来，“小离，我和你在一起久了，觉得自己好像变聪明一点了。”
“而我——”小离哀叹，“这么关下去，不用半年，可能就像……不行！”
“什么东西不行？”
小离摇摇头，轻抚自己的脸，“我一身尘土，我想洗把脸，我想洗洗澡，我今天走了一天，腿脚累乏了，忽然很怀念你家少主的温泉池，好想泡泡，不知道行不行？”
“不行吧，那是少主一个人用的。”
“凭什么只能他一个人用？哼！丁伶，你去通知你家主子，我现在偏要洗他的宝贝温泉。”
“可是，万一少主现在要洗呢？”
“我担保，你家少主今晚绝对、绝对没有空。”小离一脸神秘和笃定。
“你怎么知道？”
“听我的，准没错。”
丁伶犹豫了好久，“好吧，我去问问。”
丁伶出去了。
丁伶回来了。
“奇怪，少主竟然答应了，他刚才不是还在生你的气吗？我就说，少主对你真的很好。”
小离白她一眼，“快点帮我收拾衣物用品吧，还有把干花也带上，我立刻就走，实在说，你们谷里够冷的，尤其是夜晚，再在这里住久一点儿，我肯定要得风湿病。”
“天是有些冷了，可你看……从你生病到现在，少主都嘱咐夜里一定要生炉火……”
“够了——”她实在是败给这位夏延超级崇拜者、维护者、爱慕者了。
小离逃也似的奔出房门，奔向大门，丁伶赶紧跟在后头追，一干卫士也不甘落后。
“哎哟……”一把黄莺出谷的好声音，尖叫都悦耳动听至极。
大门，小离想冲出去，一个人想冲进来，俩人就这么撞在一起。
小离虽然反应迅速，一跃退后，下巴却没能躲过劫难。她揉了揉痛处，定睛看撞她的人——嗬！是个女子。
女子比她惨，撞到了鼻子，要不是守门的卫士伸手扶她一把，早就跌翻在地。她捂住鼻子，泪水扑扑掉落，还在痛苦而又娇弱地□□：“哎哟……好疼……谷主……”
“燕……语……”丁伶随后跟上来，愣愣地看着女子。
来人竟是燕语姑娘。小离就着门口的灯光，端详燕语：嗯，嗯，果真长得不错。
不错！不错！完全匹配得上夏延。
“谷主在房里——去吧，他正等着你。”小离指指夏延的房间，推一把燕语，拉一把丁伶，几乎是轻飘飘地飞出大门，飞下十二级台阶。
四个黑影倏忽围拢，拦住小离的前路，正是守在后窗后院的卫士，小离回头望望，另外八名卫士一个不落地也跟来了。
“我要去温泉池洗浴——你家少主批准了的！”小离指指距离碧落阁不到二十丈远的温泉浴室，“你们也要进去？”
一名卫士迟疑作答：“兄弟们奉少主命令守卫姑娘……姑娘入内……兄弟们在外警戒……忠于职守。”
这还差不多。
小离正要转身，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冲出碧落阁大门，奔下台阶，擦过她身边，呜呜咽咽跑走了。
“是燕语——”丁伶盯着背影说。
“她怎么就走了？这么快——还哭？”
丁伶低声道：“姐姐们说，少主最讨厌自己送上门来的女人。”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失策！这个夏延怎么如此难以侍候？小离郁闷地往温泉浴室走，差点走过了头。
丁伶把小离拉住，推进浴室。
一池温泉热气腾腾，小离环顾四周，雪白轻纱薄得遮掩不住任何东西。
“丁伶，你把门从里面锁上，站在那里陪我。”
“这里除了少主，不会有其他人进来，你放心了。”
“我难道会担心别人吗？”小离嘀咕，沿着墙壁仔细检查，看不到任何异象，才又回到池边，等丁伶把干花瓣洒进水里，泡出香味，才解开外衣，穿着里衣跳进池里。
丁伶乖乖站在轻纱外守着。
小离沉到池底，又冒出来，悠然清洗头发，揉搓肌肤，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丁伶聊。
“丁伶，你负责收拾浴室……是你家少主特意指定的？”
“不是，原先收拾浴室的是收养我的大人的女儿，她嫁人了，然后由我来做。”
“我猜，一定有很多人羡慕你。”
“嗯……姐姐们都说我做的事最轻松，还让雪莲姐姐重新调配，换了几次人手，少主都不满意，最后又把我换了回来……少主说他很满意我，说别人做的都没有我好。”
“别人怎么就做不好？”
“因为少主晚上来这里的时候不喜欢看到别人，我每次都是白天收拾好浴池然后锁上门回去，少主自己有一把钥匙，要来就自己开门，姐姐们喜欢晚上来收拾，好等着给少主开门，所以总是碰上少主……”
“呵呵——”小离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丁伶奇怪。
小离泡在温泉里，越想越可笑，几乎笑不可抑。
丁伶莫名其妙，只能瞪着眼睛看她。
泡到整个人暖洋洋，懒洋洋，几乎睡去，小离才爬出温泉池，裹着大大的毛巾，坐在池边玉石台上，让丁伶帮她擦拭湿淋淋的头发。
“小离，你连头发都这么美。”丁伶羡慕地说。
“我娘的头发才美呐，我爹就最爱我娘的头发。”
“你长得像你娘还是你爹？”
“两个都像。”
“真好……我都不知道自己长得像谁……有爹娘真好。”
“是啊……”小离陷入回忆，悲伤顿起，泪水无可抑制，潸然而下，“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爹娘的身边……我害怕……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不会的……”丁伶失口安慰，又讷讷闭嘴。
“我被关在这里，出不去……十年……二十年，我娘不在了……我娘不在，我爹也会跟她走的……我没了爹娘……我……我也会死的……”
“小离，你不要哭了……你一哭……我……我也哭了……”
放肆地哭一阵，泪水流干了，小离看看眼睛鼻子红通通，哭得比她还凄惨的丁伶，忽然又想笑，但根本笑不出来。
丁伶也止住了哭，幽幽地说：“你们一家的感情真好……你爹对你娘真好……”
“我爹是天下最好的男人，没人比得上。”
“怎么好法？”
“对我和弟弟很疼爱，对我娘很温柔很专一，我嫁人就嫁我爹那样的，不然干脆不嫁。”
“嫁人？嫁了人怎么样呢？”丁伶眨眼，想象，想象不出，问：“小离，你知道嫁人是怎么回事吗？”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不会告诉你。”
“说嘛——”
“不说！”
“告诉我，好不好？”
“就不告诉你！”
“呜……”
“傻瓜，就是一起吃饭睡觉聊天而已。”
丁伶猛眨巴眼，“我们也一起吃饭睡觉聊天呀……这就是嫁人？”
小离放声脆笑，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哎，哎，可怜的小丁伶……嫁人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我和你……天！扯到哪里去了？”
丁伶扁扁嘴，不哼声了。
小离摸摸发丝，已是半干，于是穿上衣裳，套上袍子，系上披风，戴上风帽，把自己裹得几乎密不透风，才离开温泉浴室，回碧落阁。
温泉浴室沉寂下来，不久，一面墙壁赫然从中洞开，里面走出一条人影。
夜明珠光隔着轻纱映照来人的脸庞，朦朦胧胧。
温泉从池底渗出，漫过池子边沿一个低凹的出口，流出池子，流经一片粗砺的地板，又全部下渗，排出屋外。因此，温泉池里永远充满清净的活水。
池里的花瓣已经清理干净，但，满室的清香还未完全消散，隐隐约约——是少女的芳香。
来人除去袍带，浸入温泉，拈起一瓣遗忘在水里的玫瑰，贴近鼻端，轻轻嗅闻，喃喃低语：
你会是我的，不论多久……
无声的宣告带着邪魅的气息弥漫开去，盈满密闭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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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 温泉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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