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降的怪同学

　　“想什么呢？”言北的声音就在耳朵边响起，一直被盯着瞧的那只手在桌上笃笃地敲着。
　　苗小田回神，一脸无辜地瞅着言北摇头：“没想什么。”
　　言北挺无语：“你难道不应该想一下我讲的这道题么？”

　　“……哦。”
　　是哦。她不是应该说，我在想你讲的这道题么？真笨。
　　苗小田于是又从善如流：“我确实在想这道题啊。”
　　言北脸上写着大写的不信。

　　苗小田有求于人的朝他讨好地笑：“可我没想明白……你能再讲一遍么？”
　　“……”言北重重叹了口气，暖烘烘的气息经过桌面的阻挡，从苗小田裸露的胳膊上轻轻拂过，蹭得一根根细小的汗毛痒丝丝的。

　　她把手往回缩了缩。
　　言北瞧在眼里，竟然偏过脸去，捂着嘴轻咳了一声。手臂遮挡的阴影里，少年凸起的喉结可疑地滚动了一下。

　　苗小田以为他是被她气的，生出满心的不好意思，正想开口说点什么，身后虚掩的屋门就被推开了。
　　一身松垮发型随意的言妈端着两杯橙汁走了进来。
　　那种不修边幅的造型一点也不像是严谨的工程师该有的形象。“人不可貌相”什么的，苗小田就是从言妈身上得到的深刻认识。

　　言妈一边把手里的橙汁往桌子上的空隙里放，一边念叨自家儿子：“你怎么也不知道给田田倒杯水。”
　　言北看着玻璃杯里打着晃的橙色液体，瞥了他妈一眼：“你这倒得也不是水啊。”
　　“……啧。”言妈横了眉，“我这不是忘烧水了么？”
　　“……”面对眼前的强词夺理，身为儿子的言北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

　　苗小田赶紧知书达理地端过橙汁捧在手里：“我喝这个就行。”
　　言妈一扫脸上如严冬一样冷酷的表情，回头朝苗小田像春天般温暖的微笑：“还是田田懂事。”
　　“……”一旁的言北脸上全是对女人真麻烦的深刻理解，“妈你赶紧画图去吧……”

　　“嗯嗯。”言妈答应着，临走了还不忘跟苗小田念叨，“你什么时候也给小北讲讲英语是怎么学的……”
　　看吧，家长们就是这样，总能第一时间看到自家儿子闺女哪怕一点点的不足之处，然后迅速找到一个在此一项上稍有所长的别人家的孩子拿来对比，恨不得高标准严要求到处处完美事事所长。

　　苗小田很欣赏此时言北脸上那种被队友坑了还不能还口的内伤表情，不厚道地涌起一阵小小的幸灾乐祸。
　　看着言妈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她随口问言北：“开家长会的事你跟爸妈说了么？”
　　“说了啊。”被问及的家伙回答得理所应当。
　　果然。考得好的和考得差的就是底气不一样。

　　言北看了看底气不足的苗小田：“你不会还没跟爸妈说吧？”
　　“当然说了。”苗小田立刻梗了脖子。
　　……不过是被逼供的。

　　苗小田觉得自己刚刚是有点嘴欠，就不应该扯这么个含义尴尬的话题。
　　她眼见自己那支造型风骚的钢笔在言北指尖转了两圈，然后被他长长的手指接了个刚好。他忽然开口问：“你是要报文还是报理？”

　　苗小田很想说“这不是明摆着么”，就他一天嘲笑自己三回的频率，他还不知道她的痛处在哪里么？
　　可她一抬眼，言北一双近在咫尺的柳叶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瞳仁里映着点点细碎的光，好像……还挺真诚。

　　苗小田放松了警惕。
　　她也很真诚地回答：“不知道，我还没想好……”她确实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顺应天意弃理从文。

　　有时候就是这样，对你来说，明明一个选择再合理不过，却总是因为别人的看法和朋友的选择，纠结得你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年少的时候尤其如此。
　　因为那时候的世界就那么一点大，想要挣扎出与众不同的名堂一点也不容易。

　　桌上的台灯昏昏然的照着。
　　言北伸手抓了抓脖子，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表示知道了。

　　其实，他想说“你选理吧，不会的我教你”，这样她就不用搬着桌椅板凳到新组成的文科班报到，他也就不愁在座位上回过头来就看不见她那张孜孜不倦超他不过的憋屈模样了。
　　可他知道这不现实。

　　对于苗小田这样明显偏科的主儿来说，让她选理就是让她把最弱的短板跟别人的长项比。这种行为搁在江湖排名决定江湖地位的学校里，还不分明就是脑子被门夹了么？
　　这样想着，他反倒对她到现在还没决定弃理从文不理解了。他要是她苗小田，估计早就……
　　哎等会儿，难道她这么犹豫也是因为不舍得……许多她们么？

　　言北的表情一点也不像他脑袋里那么内容丰富。
　　苗小田瞅着他内容贫乏的脸，琢磨不出他为什么就这么愣着不再吭声。她把桌上的作业往言北眼前推了推：“这道题你还没讲完呢。”
　　“呃……哦。”言学霸回过神来，草草收起一摊子胡思乱想，继续在苗小田推过来的作业本上指手画脚起来。

　　一个多小时过去，苗小田作业本上的空白就填去了大半。眼看着时间不早，她主动收拾起还有些尾巴的物理习题：“明天中午要是有空你再帮我讲吧。”
　　“嗯。”言北答应着，站起身来去送她出门。

　　临走的时候，苗小田忽然想起丁冬和明天的体育课。她对言北说：“明天的体育课，你得照顾一下新同学啊。”
　　言北搭在防盗门锁上的手顿了顿，没吭声。
　　跟在后面的苗小田用手里的本子戳了戳他骨节分明的后背：“哎，答应一声啊。”

　　咔哒一声门锁打开。言北回身，皱着眉头，一把把她推出门去：“男生的事，你操那么多心干嘛？”
　　苗小田往前扑了一个趔趄，气呼呼地回身，冰冷冷的防盗门就在她鼻子跟前咣当关上了。
　　头顶上，楼道里昏黄的5W灯泡应声亮起，她脚底下瞬间就多了一团黑沉沉的影子。

　　楼道里很安静，一点大叫着言北的名字泄愤的余地都没给她留。
　　苗小田没好气地盯着那门生了三秒钟闷气，最后还是识时务地抱着习题回身往楼上爬。

　　刚爬了半层，站在三楼和四楼间的平台上，身后刚把她赶出来的那扇门却又咔哒一声打开了。言北的脑袋跟着探了出来。
　　苗小田回头瞅他：“你干嘛？”
　　言北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外面这么黑，看你有没有吓得不敢上楼。”

　　苗小田撇撇嘴没呛声。她知道他是怕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哪怕就是这短短一段楼梯的距离。
　　她不得不承认，言北这个讨人厌的冤家有时候还是挺与人为善的。

　　她往上又爬了几级台阶，然后又回身趴着楼梯的栏杆朝下面探着身子瞧言北：“就明天那个体育课啊……”
　　“哐当”一声，底下的铁门又一次被撞上了。

　　苗小田无语。不就是举手之劳帮助一下新同学么？随口答应一声不就结了？怎么就这么别别扭扭的。
　　她无奈地吭哧吭哧爬到家门前，摸出钥匙开门进屋，背后自家的防盗门也咣当一声把昏黄的廊灯关在门外。

　　直到楼上甩上防盗门的声响传来，等在门边的言北才转身回屋。
　　他也皱着眉头没好气。不就是个有点内向的新同学么？又不是社交恐惧不能照顾自己，用得着特意张口找他照应么？她这跟谁都这么自来熟还真是挺惹人心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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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表现自己洗心革面改弦更张的决心，苗小田咬牙定了早半个小时的闹钟，第二天一大早就啃着苗妈准备的早餐豆包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见惯了闺女三分钟热度积极表现的苗爸苗妈也不拦着，反正知道她也坚持不了多久，积极了总比没有强。

　　楼下，显然还没起床的言北睡眼惺忪地接过她打赏的早餐，抱怨着被她突发神经搅乱的一池好梦。
　　他瞅着甩了自己蹬蹬往楼下跑的苗小田，忍不住哑了嗓子喊她：“苗小田。”

　　“干嘛？”苗小田鼓着腮帮子回头看他，嘴里是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豆包。
　　言北站在家门口居高临下的似笑非笑：“考得不好也不丢人，用不着这么早起装刻苦。”
　　“……”苗小田一口豆包差点噎在嗓子眼里。

　　她背着书包早早到了学校。
　　没想到，教室里，昨天悄无声息消失了的丁冬已经坐在座位上迎接新一天的到来了。

　　这个时候到了教室的人不多，除了她和丁冬，剩下的几个都是习惯了早起的鸟儿们。
　　其中一个就是戴着大一圈黑框眼镜的班长大人。

　　他是班里出了名的较真刻苦严格要求自己，据说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教室来的，所以除了值日生，手里有班级钥匙的就只有他。
　　当然这种事，对于时不时还有迟到危险的苗小田来说是没有机会亲眼见证的。

　　苗小田一进门，就看见班长大人皱着一字浓眉瞅着角落里的丁冬，一脸的高深莫测。
　　他看到苗小田进来，更是吓了一跳，表情像是发觉自己穿越到了异世界。

　　苗小田心情挺不错，主动跟班长打招呼：“班长早啊。”
　　班长大人点点头：“嗯，你今天来得好早。”
　　苗小田点头：“嗯，向班长学习嘛。”
　　“……”

　　苗小田把书包放在座位上，回身问正在翻书的丁冬：“你昨天怎么走的那么早？不是说好了一起么？”
　　丁冬从书里抬起头来，朝她抱歉又腼腆地微笑：“我忘了。”

　　苗小田很想说，这种事怎么也能忘？可她瞅着新同学那一双好看的眉眼和漾起的酒窝，就立刻没了责怪的意思。
　　他一定是着急有什么事，才会忘了跟她说一声就走了的。她默默帮他找了个理由。

　　“那今天要不要一起走？”她重又提出邀请。
　　新同学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僵了僵：“呃……”
　　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班长大人终于忍不住出言提点：“苗小田，人家好歹是个男生……”这种过度关注的事儿还是克制点好。

　　苗小田看了看班长，又瞧了瞧丁冬，这才稍稍回过味来。
　　她一直觉得新同学这初来乍到处处都是生面孔，自己就是乐意帮他熟悉熟悉新同学早点融入新环境。至于什么男女有别亲密嫌疑，她压根就没怎么考虑。
　　再说，都是先进的新世纪了，这些老封建老迂腐的陈词滥调她也没觉得会是问题。

　　可眼下看着丁冬真正有些为难的模样，她才认真地琢磨起来。
　　就看他那样式复古的穿衣风格，加上一副谁都近不了身的内向模样，看似对谁都客气微笑，其实还是个挺传统的人吧……

　　苗小田觉得自己大概是冒失了。对待这样的新同学，怎么说也还是含蓄一点好。
　　她于是调整了自己的关照策略，转而对丁冬宽心地笑笑：“你要是不习惯和女生一起，我可以让言北来约你。”反正都是和我们一起。

　　远远听见了的班长大人很无语，敢情他那些提点也都是白搭。
　　他忽然有点同情天天和苗小田混在一起的言北。这样的组合真的不会影响智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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