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尸体的瞬间

　　伯伦一行人出现在宴会厅门口的时候，虽然还有一刻钟才到八点，但是里面已经隐隐传来低低的音乐的声音，还有人们时高时低的谈话声与笑声，里面的男士都穿西装，女士都着裙子，几几在一起扎推谈笑着，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亦或开心亦或恭维的笑脸，淡金色的琉璃灯洒下来在每个人的脸上渡了一层薄光，让本就生动夸张的表情瞬间显得更加流光溢彩。

　　突然就不由得感到一些烦闷。杜深博士一走进来，就有包括主办方在内的各路人士过来殷切地向他们打招呼问好。

　　八点整的时候，主办方上去致辞，无非是老套地表达欢迎和祝大家有一个美丽的夜晚。

　　伯伦听完台上的声音，随意端了杯酒，却没喝，转身迎面撞上一位男士，笑着低声道了句抱歉，握着的酒杯却微微倾斜向自己，洒了一些酒在右手袖口上。

　　酒店很贴心，立马就有服务生上前递上干净的手帕，伯伦拿了书怕，和杜深博士说了句失陪，就退到窗边，轻柔又缓慢的擦着袖子，盖在手帕下的另一只手，轻巧翻折上来，中指悄悄将右手袖扣上的钻石转了四十五度。

　　伯伦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下过雨后的月亮，果然显得尤为的亮。

　　“为了共同进步，干杯！”伯伦回到杜深博士身边的时候，德蒙正满脸笑着陪着杜深博士和一干人举杯，快速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这就是我们实验室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青年才俊，刚毕业就被我碰上了。”杜深博士拍了拍他的肩膀，非常倚重地介绍到，满脸真诚，不似有假。

　　伯伦和这几人来回说了几句，下一波人又举杯上前了，如此反复，多且不表。他脸色微红，却眼色清明，没有几分醉意。再抬眼一看杜深博士，双颊坨红，正拉着一位中国女士聊天，句子有些上下不接，明显是有些微醺。

　　此时宴会的奏乐如流水般高低起伏，伯伦没有了应酬的心思，他重新从路过的服务生手中拿了一杯白水，大拇指故作不经意快速拨弄了一下袖扣，如果看到仔细，就会有发现一些白色的粉末从他手上快速落下，浮在水面上，微微晃了下杯身，粉末顷刻之间便消失不见，彻底融了进去，没有颜色，也没有一丝味道。

　　伯伦走过去，换了只手，拿着水杯自然而然地递给杜深博士，将另一只手上的汗在裤缝上抹了一下，杜深博士也没问什么，只当是解酒的白水，仰头就喝了，继续和女士谈笑，说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废话。他不好打扰，便退到后方的沙发上，重新端了一杯水，慢慢一口一口喝着，摸出手机，只给秦修发了两个字：想你。

　　秦修那边倒是回复的很快：等你。

　　心照不宣就行了，信息里面没讲完的，两人都在心里默默过了无数遍了，想你，等你回来，知道此行冒险异常，成则尚有一线希望，失败则顺其自然，再谋良策，不管结局如何，我们一起承担，万事小心，爱你。

　　伯伦于是没再回复秦修，而是用另一张电话卡，给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了一个消息：半小时，3607。

　　他发完之后就坐着把水慢慢喝完，又愣着发了会儿呆，去了一趟洗手间，把电话卡取出来，扔进了马桶，回来之后，看了一下表，宴会也差不多开始离场了，德蒙早就不知所踪，他也懒得管，只和杜深博士两人一起走在长廊上，低头又快速看了一眼表，和杜深博士道了晚安，便看着3607的门在他面前关上了。

　　伯伦站在自己的3608门口，却没有进去，靠在门口。恰好有一个路过的今晚打过照面的，看他这样以为是喝多了，热心地询问要不要帮忙，伯伦笑着摆了摆手，摸出房卡，示意自己可以，让那人请便。

　　那人走远了关上门之后，走廊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安静得好像冬夜下雪的森林一般，寂静无比，伯伦还是一动不动，这时，3607传来咔嚓一声细响，不仔细听并不能察觉，伯伦瞬间站直了，大步往旁边房间跨过去，抵着门框深呼吸了一口，便伸手拉开了房门，贴着一下就进去了，然后锁好，取出了门口的房卡揣在前胸的袋子里，瞬间屋内一片漆黑。

　　等到终于适应过来，借着窗外的月光回身看的时候，杜深博士就倒在床边一步远的地方，一只手还搭在床上。伯伦没有管他，只快速走到沙发上，取出了平时杜深博士走哪都带的那台电脑，将它放在茶几上。

　　果然，没有开机密码。伯伦脸上仍是毫无表情。

　　他从怀里取出优盘，又插上电脑，一个一个动作都显得他谨慎又认真。

　　黑夜是静谧的，安静的氛围更让人紧张。

　　全神贯注盯着电脑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床边的人慢慢坐了起来，像鬼魅似的靠在床边。

　　“晚上好，伯伦。”一声沙哑的问候突兀地打破了原本安静的夜晚。

　　杜深博士醒了，药的剂量本足够能让他睡到第二天下午，或者换一个说法，杜深博士根本没有睡着。

　　伯伦没有动，而是一遍一遍快速回想哪一步出了差错。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杜深博士又说话了，“我说过赏识你，不是吗，嗯，当着物品主人的面看别人的电脑是不礼貌的，不过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给你看个东西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稍有些挫败地快速垂下头揉了下眉头，又抬起头来看着杜深博士的眼睛。

　　杜深博士没有理会伯伦的神情，只自顾自说道：“E盘，名字叫pupil那个文件夹，里面有一个视频，没有密码，你点播放。”

　　视频开始是满目的白，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实验室，一名女性穿着雪白的长裤长袖，坐在椅子上，四肢都被金属的镣铐紧紧锁住，满脸是痛苦的泪水，在她的面前是一个大屏幕，屏幕上是一个男人端正的西装照，伯伦正好认识这个人，是最近最火的脱口秀节目的主持人，以高学历高情商幽默绅士而著名，电视上常常能看见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说了，我、我什么都看不见，我真的什么都看不见，求、求求你们了啊啊啊啊。”女人嘶哑的哭声混合着断断续续的文字，响在夜晚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更显得惨烈和绝望。

　　“加大电流。”冷漠的男声从画面外传来，看不见人，更看不见表情，但是无端地能让人想象得到，这个声音下的人是挂着如何冷淡的表情。伯伦心里一阵厌恶和恶心，看见女人一阵抽搐之后双眼一闭没了反应，反而微微松了口气。

　　“推肾上腺素，让她马上醒过来。”

　　女人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响起：“我、我看见他，他在八岁的时候，在夜晚抓了一只橘色的野猫，杀、杀掉了，然后埋在了后院那棵蔷薇花下，在、在十八岁成人礼的晚上，他喝多了，然后、然后强/奸了自己的继母，然后、然后分、分尸了，全是血，全是血，肉是一块一块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受不了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我真的不行了，呕——。”视频里传来阵阵干呕的声音，好像是要把胆汁都吐了出来，光听着，都让人觉得浑身鸡皮疙瘩，反胃想吐。伯伦啪的一下关掉了视频，没再看下去了。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大汗淋漓，仿佛刚才经历了这一切的除了那个女人，还有他自己，仿佛他也看见了血淋淋的分尸现场。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意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瞳孔计划”，小到审讯，大到操控人心，每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密都将在“瞳孔”下荡然无存，该打击的犯罪行为固然该打击，但是这对于“瞳孔”持有者的痛苦是巨大而不能磨灭的；对于想借此操控人心者，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可能是你以往难以启齿的事情，就可以成为居心不良者嘲笑威胁的把柄。

　　杜深博士满眼精光、兴奋异常的看着他的反应：“这就是你要的答案，你自己应该也知道，你和秦修，是基因最符合我们要求的‘瞳孔计划’实验品。”

　　伯伦嘲讽地一笑，摇了摇头，低声重复了一句：“实验，品吗？”说不出来的恶心，把活生生的，有自己生活和爱人的人当做玩乐的实验品？

　　“我承认，从一开始接近你们，就是怀着目的的，不过，你和秦修确实非常优秀。”

　　伯伦朗声打断了他的话：“收起你的虚伪吧，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非常不幸，你们和国安局联合调换体检样本的这件事，我恰好知道，是该夸你们聪明从体检开始就有防备呢，还是该说你们终究不够谨慎轻易相信了帮你们调换样本的人，所以抱歉，很遗憾没能让你们如愿，从基因型上看，秦修才是最符合我们要求的，你的，也不是不行，但是成功率可能会大打折扣。”

　　伯伦脸色一寸寸变得苍白，没有接话。

　　杜深博士声音却是淡定，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继续说道：“不过，我说过，我很喜欢你们两个，所以我决定，放你走，怎么样，当做给你和小修迟来的新婚礼物吧。”

　　在杜深提到秦修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小修这两个字从你嘴里发出来真让人恶心。说了这么多，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一了百了吗？”他从袖扣里摸出了一把流线极为漂亮的短刀，轻巧握在手上，神情瞬间变得认真又严肃。

　　“哈哈哈哈哈，我当然相信你有备而来，但是你现在杀了我，可不是一了百了，而是打草惊蛇，没了我，‘瞳孔计划’照样会进行下去。”杜深博士的声音宛如疯子一样让人头皮发麻。

　　“打草惊蛇吗，现在不是已经惊动了吗，别把我当傻子。”伯伦狠狠注视着杜深博士。

　　“当然不是，对于这个游戏本身，对他们的所有阴谋都不感兴趣，我只是想提高难度，放你走又怎么样，你很聪明，我相信你会做出令人满意的选择。”

　　选择吗，自己有的选吗，他晃神了片刻。

　　“电脑里的资料，你也可以拿走，有竞争才有趣嘛，不是吗，我可从来不相信他们国安局那帮废物能做出什么结果。你也不用担心，小修那么听话，只要他乖乖的，我们不会对他怎么样，只是需要他帮我们做一些事。”

　　伯伦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杜深博士也一言不发，好像真的在等他所谓的选择，终于，伯伦抬起头来又看向他。

　　像是终于做了决定，伯伦二话没说，拷贝完了电脑上的资料，又拿着刀一步一步向杜深博士走去，“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杜深博士仍旧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看着他向自己走来，淡定道：“我做事从不后悔。”

　　伯伦握着刀瞄准了心脏的位置狠狠插了下去，却在最后一刻，偏离了方向，刀刃向着肩膀而去，深可见骨，杜深博士没有叫，只是闷哼一声，面上仍旧在笑，而他没有再看杜深博士一眼，转身离去了。

　　谁也没看见，他在拷贝资料的时候，悄悄把自己那个代码复制进了那堆资料的执行程序里面，成了源代码。

　　那就是key，那是回家。

　　小修，以后会怪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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