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天师

　　郭宅，晚上２０点５５分

　　郭海德、秦雪琴以及管家三人，焦急的等候在客厅里，视线却在客厅的落地钟和二楼的楼梯口之间不断来回，眼见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越来越接近整点了，他们的脸上开始出现害怕的表情。

　　２１点０５分

　　“啊——”

　　伴随尖锐的叫声，一个穿着明黄色道袍的中年男人，连滚带爬的从楼上跑下来，头也不回的冲出郭家，任身后的秦雪琴怎么喊唤，都没有回头。

　　“够了，不要再叫了，那就是个骗子，我早跟你说过你还不信。”郭海德沉着脸呵斥秦雪琴。

　　秦雪琴神情绝望的倚靠着门框，眼眶泛红低低的抽泣了起来。

　　“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嫌我还不够烦是吧？”最近，郭海德和秦雪琴的独子不知怎么的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弄得整个郭家上下跟着不得安宁，郭海德办法用尽，现已束手无策，情绪一度的有些崩溃。

　　好在管家的立场比他们容易冷静，他细细的掂量后，对郭海德说：“老爷，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里，不是有个姓陆的天师吗？不如，我们请他来试试？”

　　“你指赵贵发的那件事？”郭海德问。

　　“是的。”管家。

　　“可、那个天师不仅眼盲，还来历不明，他说的那些到现在也没有被证实，指不定就是想脱罪，胡乱绉的。”郭海德主营的也是房地产，和赵贵发是同行业里的竞争对手，刚听闻赵贵发暴毙的消息他立马就派了人手去调查，被怀疑是凶手的陆墨清自然是主查对象，所以郭海德知道陆墨清。

　　“老爷，我看过调查报告，发现陆天师曾经住过庆市，出于好奇，便问了我在庆市的好友，他也知道陆天师，说陆天师的本事很大，只是不喜欢被吹捧，所以才名声不显。”管家说。

　　虽然还是不怎么信任，但郭海德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救独子的机会，他说：“好，那你明天……”停顿想想，郭海德改变了主意，“算了，明天我亲自去请。”

　　第二天上午

　　“老板老板，不好了，上次那个警察又来抓你了……”小张急匆匆的跑进陆墨清的办公室。

　　“……”邢尧山刚走进工作室，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看见他的小张就慌慌张张的喊叫着跑开了，而喊叫的内容，让他羞耻的脸上发热。

　　因为，邢尧山就是办理赵贵发命案的主要负责人，刑警大队的队长，也就是他，组织逮捕的陆墨清，不过邢尧山真的好想仰天长啸一声，然后拽住陆墨清的领子摇晃着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非要等到被保释，签名的时候才说自己看不见？如果一开始就说了，邢尧山表示，自己绝不会这么轻易便抓人，至少，也会再三的考虑，反复的思量。

　　但今天上门可不是因为案子，怕小张乱说话坏事，邢尧山连忙跟上解释道：“陆先生别误会，我来不是因为案子。”

　　陆墨清，“邢队？”

　　才说话就被陆墨清认出，邢尧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陆先生还记得我啊？”

　　“邢队说笑了，距离上次的会面没过几天。”陆墨清说。

　　可是，我总共才跟你说了不到三句话啊，你怎么就绕过那么多人，记住我了呢？邢尧山在内心咆哮道。

　　刑警大队的各项工作都有明确的分工，比如审讯，就有擅长这方面的警员负责，邢尧山的主要任务是把控细节，掌握全局，所以没跟陆墨清有太多直面的接触，可就是这样还能被陆墨清一下子认出，邢尧山不由多想，不会是精准的锁定要记仇的主要目标吧？因为没发现他眼盲就贸然抓人？是，可以理解，敏锐的观察力是刑警要具有的职业素质之一，他们应该第一眼就留意到陆墨清的眼睛，续而知道他看不见，结果警局那么多人，却没一个人发现，真是面子和里子都丢完了，越想，邢尧山尴尬到无以复加，不知道怎么才能化解这份尴尬，只好干笑着，“啊哈哈，是吗？陆先生的记性真好……”

　　郭海德在邢尧山身后，等着邢尧山帮他引见，可邢尧山只顾寒暄就是不切入主题，便按捺不住的扬声道：“陆天师，这次贸然的上门搅扰，其实是郭某人有事相求。”

　　陆墨清，“这位是？”

　　邢尧山连忙让开，习惯性的伸手要给陆墨清介绍，但意识这样的行为对陆墨清不礼貌，又讪讪的放下，说：“这位是郭海德郭先生，固盛房地产的董事长。”

　　“嗯。”陆墨清应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郭海德是商场上的老手，立刻明白这是变相拒绝自己的有事相求，解释说：“我和赵贵发有些私人恩怨，他出事后我做了一番调查，知道因为巧合，陆天师你受到了牵连，所以对陆天师的规矩一清二楚，可无奈情况实在太紧迫，不知还有谁是与陆天师相熟，才不得不请刑队同我走这一趟。”

　　郭海德虽然调查了陆墨清，可没深入到连工作室往来的业务也查，何况大环境所致，多数的人对待鬼神之事都是秘而不宣的，仅一个晚上的时间他找不到合适的介绍人，于是把主意打到了邢尧山身上，想着邢尧山和陆墨清见过面，勉强可以算在熟的一列，即使相熟的过程并不愉快，但只要报酬足够丰厚，郭海德相信这根本构不成问题。

　　只是陆墨清连应付都不应付了，当郭海德不存在。

　　陆墨清这样的态度让郭海德很难堪，但还是好声好气的，“陆天师，独子被一个可怕的人偶纠缠，已经有半个月了，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可能晚一分钟，独子都会没命，我也不敢这么不知礼数，破坏你的规矩，还请你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不要计较我的失礼，救救我儿子。”

　　可陆墨清依然一言不发，郭海德只得求助的看向邢尧山。

　　邢尧山却只想望天，因为邢尧山早就跟郭海德暗示过，让他当说客的这个主意极离谱，一是他和陆墨清完全不熟，二是身为刑警的他还抓过陆墨清，所以究竟是什么样的脑回路，觉得陆墨清会卖他面子，而不是雪上加霜？怕不是见陆墨清还牵涉着赵贵发的命案，想借他刑警的身份施压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份说客的差事是顶头上司亲口交代下来的，办不成没事，不能不努力，邢尧山对陆墨清说：“陆先生，孩子都是父母的掌中宝、心头肉，就算有个头疼脑热的小病，他们都会牵肠挂肚，更别提是这种生死一线的大病了，作为父亲的难免会着急，乱掉了分寸以致行事不周。”边说边观察陆墨清，可是陆墨清的表情丝毫不变，让邢尧山难以捉摸，只能再接再厉，“其实，郭先生平时的为人很正派，待人处事也非常的谦和守礼，是本市有名的慈善家，去年还成立了一个专门资助贫困学生的基金会，帮助了很多上不起学的孩子，我觉得，好人应该有好报，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厚着脸皮上门，毕竟我抓过陆先生，自觉怪难为情的。”

　　陆墨清，“邢队无需挂怀，你也是职责所在。”

　　陆墨清开口了就说明有转圜的余地，邢尧山乘胜追击道：“陆先生大度，那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郭先生爱子心切，这人之常情嘛，也能理解。”

　　陆墨清笑了笑，“我可以理解，也可以不计较，但是，我不喜欢被胁迫。”

　　郭海德一惊，有种被看透了的惧意，被邢尧山说中了，郭海德就是存着如果报酬不能动人心，他就利用邢尧山逼陆墨清妥协的心思，还以为陆墨清是不愿意破坏规矩，或不满他私下调查他，哪曾想，原来是自己的想法早被洞悉，“陆……”

　　郭海德刚要辩解，陆墨清却道：“不用多言，郭先生请坐。”

　　意思再明显不过，陆墨清说不计较就是不计较，反正陆墨清坚持要熟客介绍，只是因为这样的人了解他的情况，陆墨清不愿跟人解释自己眼睛的问题，说死穴绝不可提及倒没有那么严重，但不可能完全不介意，程度就介乎于两者之间，不想逢人反复的要说起。至于被人私下里调查，陆墨清初露锋芒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对他的来历有兴趣，变着法的查他试探他，陆墨清从开始的反感到现在习以为常无所谓，所以既然郭海德清楚了他的规矩，知晓应该知晓的，再收收不该有的小心思，陆墨清就不会在介绍人和预约的问题上为难郭海德。

　　只是，果然规矩不能坏，不久前才开安修然这个先例，随后就来了郭海德，真是有一便有二，陆墨清略无奈的想。

　　眼见任务完成，邢尧山趁机告辞道：“那陆先生，郭先生，你们慢慢聊，我还有工作，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虽然由始至终邢尧山都不相信鬼魂之说，怀疑陆墨清的口供，但没有证据，他也不会打击一个父亲，为了被医院下病危通知书的儿子尽心竭力，哪怕在他看来找天师救命非常荒唐。

　　郭海德谢过邢尧山，在房间里坐定，表情复杂的看着陆墨清，等到房间里只剩他和陆墨清，才收拾好表情说：“我的儿子叫郭茂，半个月前，他和同学去古道街玩，买了一个巴掌大、精致的人偶回家，刚看到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因为郭茂的性格，不可能喜欢这种女娃娃才喜欢的小东西，但当时我想着孩子也长大了，需要有自己的小秘密，就没有过问。

　　可没多久，便发生了特别诡异的事情，每天晚上的９点到１１点之间，郭茂会突然的不见人影，我也是好几次找不到人，他自己又说不清楚的情况下，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包括他房间都安装了监控。那天，郭茂说累早早就睡下，我准时准点的守在监控前，却看见好好躺在床上睡觉的郭茂……”虽然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但只要回忆起第一次看见的那一幕，郭海德依旧不寒而栗，“凭空的消失了，而他放在床头的那个人偶……裂开了嘴巴在笑。

　　我吓得当晚就把人偶给扔了，可是不管扔到哪里，只要晚上的９点整，人偶自己就会回来……我看既然怎么都扔不掉，就准备把人偶烧了，可是，我拿着人偶才刚靠近火盆，旁边的郭茂竟然跳起来喊烫，然后身上还出现了和人偶同样位置的烫伤……所以，我不敢再随意处置人偶了，因为无论多小的损害，郭茂都会跟着一起受伤。

　　现在，郭茂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清醒的时间很少，我怕……”想到独子现下的状况，郭海德哽咽的说不出话。

　　“对比普通人偶，这个人偶有没有特别的地方？”陆墨清问。

　　郭海德想了想，说：“特别的栩栩如生，无论手感还是什么，除了个头不对，活脱脱就是一个真的人。”

　　“消失的时间呢？有没有变动过？”陆墨清继续问。

　　郭海德说：“没有，从装监控开始我每天都有记录，时间上不差一分一秒。”

　　陆墨清思索，人偶与道教的替身娃娃有些类似，只是替身娃娃是替人受过，人偶的作用则相反。而晚上的９点到１１点，属亥时，对应八卦里的坤卦，象征着纯阴无阳，是一天之中阴气最盛的时段，只是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大活人在别人眼中消失？如果是鬼魂故意遮人眼目，不应该把时间固定，太明目张胆了容易招惹事端……除非消失是必然，在这个时间段里，郭茂因为某种原因成了纯阴无阳的灵体；可又是什么样的情况，让人身体里没有一丝阳气，却还可以活着？阳气，和人的寿命息息相关，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不为过，不过度的损耗虽然能补回，但就算少量的损失身体随之的都会有反应，况且还是如此大量的，难道……

　　想到的并不是唯一性，保险起见，“郭先生，我需要当事人在场。”

　　“可否麻烦陆天师随我辛苦一趟？郭茂整日昏迷不醒，只能靠着营养针在吊命，我怕他受不住路上的颠簸。”仅短短的半个月，本来身体健康的郭茂被人偶折磨成现在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郭海德看的心疼不已，憔悴的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陆墨清答应，“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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