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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慎
没有穆辚的支持,恩科开不成,这日早朝,皇帝和陆渐离默契地没提起开恩科一事,朝议的其他事因各方已心照不宣达成共识,没有争议,中午便散朝了。
出宫后,本当去刑部办事的,陆渐离在宫门口迟疑了一下,径自回府。
“伤的这么重,不找大夫瞧瞧怎么行。”
夏宜居大门外便听得忍冬絮絮叨叨念,嗓音一高一低,伴着心疼的吸气声。
陆渐离进门,程归晚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掌心朝上放在身侧方几上,忍冬拉着她的手指,拿着巾帕细细擦着。
看到陆渐离,忍冬急忙起身行礼。
程归晚静坐着没动。
陆渐离走近,只见程归晚掌心深浅几道暗红的擦痕,血珠隐隐,抿了抿唇,接着却是戏谑的一笑,“大惊小怪,这点小伤用不着请大夫,比这更重的伤,程小姐都承受下来了。”
“姑娘还受过比这更重的伤?在哪?留疤了吗?我瞧瞧。”忍冬关切问。
“不方便给你瞧。”陆渐离挑眉,笑得暧昧,眼角往程归晚身上瞥。
忍冬霎时脸微红,躬身,地上水盆都不记起拿了,慌慌张张退了出去。
“陆渐离。”程归晚低喝,脸庞胀得通红,一只手抓着几案,忍着没抓起来砸过去,没留意脚下,哐当一声,铜盆被踢倒,裙摆湿淋一片。
“哎呀呀,这是要青天白日换衣裳勾引人吗?”陆渐离哟哟连声,靠近程归晚,一双手按到她身体两侧扶手上,俯身,笑吟吟看她。
程归晚惊得后仰,身体折得几成直角,细细的柳条似的腰,弱不堪折。
“那晚那么勇敢,怎么这会又怯了。”陆渐离啧啧连声,程归晚后颈一紧,他勾着她把她搂了起来:“坐好,别带着椅子摔倒了,刚伤了手再扭了腰,可就不妙了。”
程归晚咬牙,伸手要推他,陆渐离已退开了,在几案另一侧坐了下去。
地面一汪水渍,罪魁祸首水盆里头已空了,无辜地泛着光。
“手怎么伤的?”陆渐离问,似乎完全忘了刚过去的不快。
程归晚深吸气,竭力平静下来,细说自己今早去穆府时发生的一切。
陆渐离一只手搭上案面,缓缓收紧,手背血管凸起,皮肤白,青色的血管狰狞恐怖。
“我做的不对?”程归晚担心问,有些惶恐。
当时装模作样时现场那么多人,若是做错了,要挽回也难。
陆渐离挤眉,“很对,很好。”
程归晚松口气,又不解,“那你怎么生气了?”
“不是生气,是心疼了,心疼美人的手伤的这么重。”陆渐离牵起程归晚手腕,嘴唇贴近手背。
程归晚皮肉一麻,接触的只有手背,整个身体却皆不自由了。
陆渐离松了程归晚手腕,纵声大笑。
原来是作弄她,什么美人,什么心疼都是顽笑话,程归晚又羞又恼,听出来,这笑声是真的开怀,高悬着的心落到实处,立眉,嗔瞪陆渐离:“耍我很好玩么?”
“没耍你,真心话。”陆渐离眼里满满的笑意,一张脸白得发光熠熠生辉,阳光灿烂,春光明媚。
程归晚魔怔住,痴痴看着,这瞬间只想好好爱他、宠他,想留住他的笑容,不舍得他难过,只觉得他的眉尖微一蹙,天地便失了色,无意识地脱口便道:“你笑起来真好看,你能经常笑吗?”
陆渐离脸上笑容僵住,深深望了程归晚一眼,忽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程归晚回神,自己那话僭越了,想来招他厌恶了,不由得无趣。
以后说话行事得小心些方是。
又想,不怪自己,谁让他笑起来那么好看。
陆渐离出了夏宜居,快步往书房去,案面铺开纸张,研墨写信。
“两月有余未得颐光书,未知定海关一切可好?吾有几日未曾梦到当日战死同袍,一宿好眠到天明,不知是喜是忧。此前跟颐光提过程怀枳,吾昨日接了程怀枳之女程归晚进府……”
落笔到此处,陆渐离顿了一下,浓重一点墨落在纸上。
“穆辚越来越自私了,眼里看不到国家,这样的人却掌握着我大宁精锐铁骑,大宁危矣。襄国狼子野心,经十余年休养生息,入侵大宁只在旦夕……”
穆辚下朝回府,回房刚换下朝服,戚氏就来了。
丈夫沙场战死时,戚氏刚二十二岁,大宁民风开放,寡妇再嫁亦是寻常事,戚氏当时也动过改嫁的念头,只是育有女儿,改嫁时带走女儿穆辚定不同意的,不带走,穆府里一个女眷没有,女儿岂不是无人教养。戚氏咬牙没改嫁苦守,穆辚感她青春守寡,抚养两个孙女劳苦功高,将军府所有财帛尽她打点,从不过问,穆府内宅,戚氏只手遮天。
侄女到底不如亲生女儿,更兼穆家的孙辈只有两个孙女儿,穆玉瑶出色,便夺了自己女儿玉华的光芒了,戚氏在教养穆玉瑶方面,衣食自然周到,别的就不尽心了。
穆辚妻儿早逝,对世上仅有的几个亲人极是在意,穆玉瑶的亲事是他的心病,戚氏不敢瞒他,亦且女儿玉华已嫁得楚玄,穆玉瑶对穆玉华没有威胁了,若能嫁给陆渐离,楚玄又得强有力的助力,乐见其成,听下人报程归晚说的那番话后,忙来禀报穆辚。
“程归晚说那话什么意思?”穆辚疑惑,一根筋粗线条,男人对于女人细如针眼的心思也感觉不到。
“听起来,程归晚那话是在说,陆渐离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心中更看重咱们家玉瑶。”戚氏道。
“果然?”穆辚霎时露了喜色。
“从程归晚说的那句话听来,是这样。”戚氏谨慎道。
穆辚面色更霁,匆匆往外走,口中道:“我去一趟平王府,你平时还是这样好生留意一切。”
戚氏应下,不需穆辚交待,自然会上心。
楚玄与穆玉华夫妻甚是恩爱,成亲三年,穆玉华无孕,楚玄也没纳侧妃。
太子楚荣已有两个儿子,楚玄没有儿子对夺位极不利,穆家这边为了大业,不反对他纳侧妃的,楚玄自己不愿意。
女婿对女儿深情,戚氏感念,里里外外大事小事无一不上心,深恐给楚玄夺位大事拖了后腿。
楚玄今年二十岁,十五岁封王开府,十七岁娶了表妹穆玉华,燕京四美指四个男人,楚玄是其中之一。
楚玄长得不像皇帝,倒像极穆家人,魁梧威武虎背熊腰,高眉骨,眼睛深邃,鼻梁高挺,一身精壮的肌肉,行动间几乎胸肌贲张几乎要崩开重重衣裳,没上过沙场,倒有一股战将的凛凛气势。
皇后对慧妃多方打压,慧妃出身武将之家,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格,两人明争暗斗没一刻消停,楚玄自小便被慧妃提点要有出息,要把楚荣比下去,很是争气,文武双全,在皇帝跟前比太子楚荣更得宠。
穆辚到平王府,无需通报,迈步直入。
母亲和妻子都是穆家女儿,楚玄跟穆家关系无比亲密,私底下见面,穆辚都是喊楚玄为玄儿,楚玄唤穆辚外公,相处间没有皇家的规矩和冷漠。
楚玄正跟穆玉华厅中对坐,正谈论开恩科的事,楚玄微弯着腰,倾听的姿态。
穆玉华眉眼不似穆玉瑶漂亮张扬,寻寻常常的五官,不过组合在一起温和妥贴,眸色清正,做事自有章程,却又不自专,稳重而不木讷,端庄矜持,进退有度,又兼有七窍玲珑心,卧龙凤雏之才,楚玄极倚重她,并不当内宅妇人看待,平王府大事小事都让她参与。
开阔得近乎空旷的大厅,深沉厚实的暗红色家具,整个大厅没有装饰的东西。
听穆辚说完,楚玄道:“父皇对陆渐离的恩宠非同小可,信任依赖,若能把陆渐离拉到咱们这边,文官这一块,咱们就有与尹海山叫板的筹码了。”
“陆渐离不是肯受人胁迫控制的人,未必肯娶玉瑶。”穆玉华道。
“依你看怎么办?”穆辚问,带兵打仗在行,尔虞我诈算计,勾心斗角便不甚擅长了。
穆玉华看向楚玄,等楚玄决定。
她善出谋献策,却从不越俎代庖,便是在至亲的祖父面前,也给足了楚玄面子。
楚玄思索了些时,道:“外公找陆渐离谈谈,看看他的立场,若是还有可能拉到咱们这边,开恩科一事便支持他。”
穆家如今一切都围着楚玄夺位打转,穆辚二话不说答应。
官居正一品将军,陆渐离不过三品,若是摆架子,当是使人去陆府请陆渐离到穆府叙话,穆辚不讲究,出了平王府后,直接往陆府去。
颐光是定海关守将谢辰的表字,陆渐离跟他当年一起守定海关,血肉飞溅的日子里并肩作战,建立深厚的情谊。
陆渐离后来回了京城,两人没再见过面,靠着书信,感情并没变淡,反随着年月过去越发深厚。
将信收好,火漆封蜡,陆渐离没有起身去刑部,椅子上静静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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