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心尖宠

　　女子唇角带笑，不卑不怯地站在那里，任莲洛的眼神犹如剥皮剔骨的快刀一般从自己面上划过。

　　樱桃与荔枝面面相觑。她们虽然跟着莲姑娘常来十九楼，但从没有收到过诸如今天的赠品，也从未曾听说过会有酒楼店家送给客人黄连汤的。你说送点开胃汤或者消食汤都是没问题的，偏偏是中药黄连熬成的汤。这名字一听就很苦，真的会有人喝吗？

　　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莲姑娘。

　　莲洛的神情丝毫未变，她既没有用餐途中被人打搅后的不愉，也没有露出对君子楼老板的好奇心。

　　黄连汤带着一丝朦胧的热气，汤水颜色似黑又紫还泛红，好像是用全天下最黑暗最恶心的材料所熬制成的，别说让人喝了，就连看看都让人觉得心里发苦。

　　莲洛嘴角弧度不变，视线却在女子放在桌面上的黄连汤上停了停。半晌，只听她道:“阁下说笑了，黄连虽苦，却是良药，吃一吃也无妨。再者言，苦口汤药怎能与人心相比，且莲又不曾尝过人心是何滋味。也罢，这一碗汤，替我谢谢你家主子了。”话毕，莲洛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从头到尾，她的嘴角都是翘着的，仿佛她喝掉的不是什么黄连苦汁，而是色香味俱全的甜汤。樱桃和荔枝瞪大了眼珠子，齐齐咽了口口水。

　　莲洛倒扣着碗朝女子一笑:“如何？”

　　女子赞赏地双手相击，清脆的掌声回荡在房间里:“娇客好魄力！这碗汤之苦，便是我家主人也不曾饮过。奴婢实在是佩服不已。既然娇客已饮罢黄连汤，那么奴婢就告退了。请娇客慢用。”她勾起模糊地微笑，略弯着腰从三人的面前离开了。

　　女子甫一出了门，她就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女子松开满是汗水的掌心，踉跄着去回禀其主人了。

　　戏台上孟先生已开场，四周的食客皆停了手里的餐食专心地听讲。孟先生似乎对自己所造成的效果非常满意，她手拿折扇点在长桌上，嘴角的笑意如同层层叠叠的水波一样荡漾开来。

　　“话说这一次孟某说的是北冥国的第一美人——左明珠小姐，大家都知道她与咱们大宛的莲姑娘齐名。那大家可知她的父母双亲虽然平平无奇，但是她的伯父伯母和表哥却是响当当的人物？”

　　“什么北冥第一美人！给咱们莲姑娘提鞋都不配！老子之前走商去过北冥，曾撞见过一回叫什么明珠黑珠的，整个人五大三粗的哪有第一美人的风范？还妄想与莲姑娘齐名，分明是妄想。”底下有人叫道。

　　隐藏在其中听书的左云枫摸了摸胸口:“哎少钧，你说这个人虽然说得一点也不假，但我怎么就是觉得心里不舒坦呢？”

　　少钧沉默了片刻:“明珠小姐再怎样不堪，总归也还是少爷的亲戚。少爷听了别人说她的坏话肯定是会生气的。”

　　左云枫点头:“你明白就好，看清楚方才说我表妹坏话的人，咱们等散场后套个麻袋暴打他一顿。”

　　少钧:“……”

　　“非也，非也。这位大哥可知道这位左小姐与莲姑娘齐名的美并不是指容貌上的，而是说她的善良。左小姐虽然容貌不甚出挑，但她的善心可是出了名的。所有贫困受灾的地方都曾得到过她的救助，而且范围不止北冥，也包括大宛和周边一些小国。就冲着左小姐的善举，这位美人的第一名号也是绰绰有余？”

　　“看来大宛还是有明白人的。少钧，待会你给我包几两银子送给这位说书人。她替表妹正名了，咱们要谢谢她。”左云枫高兴了几分。

　　少钧:“是，少爷。”

　　房间内的莲洛用帕子拭去嘴角的苦涩，眸子里的复杂终于铺天盖地地涌了出来。

　　这边樱桃和荔枝按捺不住好奇，纷纷用手指头蹭了下碗沿，然后以一幅好奇大于一切的表情把手指塞进了嘴巴，似乎是也想要见识见识黄连汤的滋味。莲洛微笑旁观，她并不打算阻拦这两个傻丫头想亲口尝试一下黄连汤的决心，只是后续会如何，她可是不想管了。

　　“哇，呕！”

　　“呸！呸呸呸！”

　　果不其然，苦味接触到味蕾的两个人纷纷龇牙咧嘴吐舌头，仿佛沾染的不是黄连而是毒药。荔枝更是夸张地把舌头拉出来用手帕去擦，似乎是一点也忍受不了舌尖上的这一丝丝苦味。莲洛摇头失笑，这俩丫头也太吃不得苦了，不过一点苦味而已。她抵着头勾住桌沿的酒壶给她们二人一人斟了满满一杯酒，让樱桃和荔枝用酒水去除嘴里的苦味。

　　樱桃倒还镇静些，她捂着嘴朝莲洛颔首，然后急匆匆地把酒水倒进嘴里。

　　荔枝抓着酒壶又倒了一大杯灌了下去，好受多了她就大着舌头边抱怨，还把汤碗撇到了其他地方，似乎是不想再看到它:“怎么这么苦啊？我们就稍微尝了一下味道，就把我苦得怀疑人生了。莲姑娘，您可是喝了一海碗的，您真的没感觉到苦吗？”

　　樱桃也支棱起耳朵听，可见这两个丫头是真的被苦怕了。

　　“浮生皆苦，万相本无。而此不过是一碗苦汤而已，有些时候，你们会发现，人的泪水比其苦上一百倍。”

　　莲洛把玩着手里的酒盏，乌发滑落到了脸庞和肩膀上，遮盖住了那张盛世容颜。樱桃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得这一刻，莲姑娘背后的阴郁浓郁到了极点。

　　“你们还太小，这些东西以后才会懂。”莲洛摇了摇头，她和两个丫头说这些深奥的东西做什么？“你们只要知道，这碗苦汤还可以用酒来消除苦味，可某些东西却没办法去除苦味。这种苦会霸道的融入你的血液，进入你的肺腑，会让你永生永世难以忘怀……”

　　“姑娘……”樱桃担忧地望着她。

　　“开玩笑的，要是真有这种东西的话，无需等到别人下毒谋害，自己受不得这种苦倒先一命呜呼了。你们俩呀，就是对我的话太当真，我唬你们的呢。”

　　这使得荔枝和樱桃忘记其他，又开始陷入了莲姑娘的美貌与智慧中。

　　“莲姑娘真的好厉害，虽然我听不懂但是就是觉得十分有道理的样子呢。”此话来自于大字不识一个、只会无脑吹且坚决拥护莲洛的头号粉丝——荔枝小迷妹儿。

　　“对啊，姑娘的那句【浮生皆苦，万相本无】真的很有禅机。浮生皆苦，万相本无……”此乃脑海里因为莲洛随口一句话而无限循环中的樱桃丫头。

　　“你们俩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坐下来陪我一起吃。”莲洛无奈地说到。

　　这满满一桌子饭菜，说是有十个人来吃都不一定能够吃完。荔枝和樱桃堪堪坐着板凳沿食不知味地看着莲姑娘以一种风卷残云得速度席卷了整个桌子。

　　眨眼间杯盏已空。

　　“虽然这个画面我已经很眼熟了，但是每每看到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哎，姑娘您慢着些，别又噎到了。”荔枝边惊叹，边小心着莲洛姑娘的下一筷会落在什么地方。

　　由樱桃小口被撑到合不拢嘴的莲洛秀气地拿着帕子掩住唇齿。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姑娘，您这是又被楼主指派任务了吗？”樱桃小心翼翼地询问。她素来心细如发，比荔枝多了几分谨慎。莲洛虽然还是如同往常一般爱吃，但眼底流露出的少许纠结与复杂还是被樱桃看在心底。

　　莲洛抬起眼皮子懒散地扫了眼樱桃，软化了的眉梢眼角还是带着一股暖不热的冰凉之气。杀气似乎隔着云山，又仿佛近在咫尺。

　　樱桃打了个激灵，等她惴惴不安地再次去看时，那人仍旧眉目如画似天外人，眼角也只有绚烂如春季的桃花之色。

　　也许……是她看错了吧？。

　　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莲姑娘这样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对她有杀气？楼里的姐妹们都说莲姑娘的脾气是世上顶顶好的。樱桃稍显僵硬地勾着褪色至苍白的唇瓣，不露声色地瞧了瞧从头到尾都没注意到这一幕的荔枝，暗叹了声这个傻丫头。

　　还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啊。莲洛把樱桃的紧张和不安看得清清楚楚，她也不想吓到这个小丫头，可无论怎么转移注意力，她总会想到江柠九那张带着泪痕的脸。

　　还有，被众人所关注的合葬着两位帝姬的栖姬陵……

　　莲洛纠结着眉头一甩袖摆，一盏接一盏的桑落已然入喉。冰凉液体混着酒香直达肺腑，女子紧蹙的眉毛终于舒展了一些。

　　桑落梅花/酒，清香纯正，入口绵甜，余味微带苦涩。曾有古人云，一醉可睡月余之说，但莲洛却觉得说出此话的这个人肯定是滴酒不沾的，不然何以她此刻为何还是这般清醒？

　　殊不知她自己从很早以前已变成了一个酒坛子，千杯不醉说得正巧便是她了。

　　席上摆满了空酒瓶，女子却无半分醉酒的迹象。莲洛睁着清醒的眸子静默不言，樱桃忧心忡忡的守在她的身边，荔枝则是忙活着把席上的空盘撤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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