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红烧肉

　　正在茫然之时，司法局的两位干事已经走到近前，领导点头哈腰“大热天的，怎么不进去喝口凉茶？”

　　那两位只盯着他手里的点心，赤色匣子，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领导也心虚了，心想着这里面不会都是百元大钞吧，一把拉过白斯年“他是送快递的，我给我老母亲买点东西。”

　　声音越说越虚，连领导都说不下去了。

　　那两位示意他打开匣子。

　　领导不得不硬着头皮打开，瞧见里面只是陈列了两排点心，舒了口气，拍拍白斯年的肩膀“辛苦了，回去吧，到付的钱若是不够，让快递公司带着□□来领。”

　　司法局的人瞧俩人一个来回儿，没觉着异常，转身回去了。

　　领导见那俩人走了，但仍是被盯着，当然是要把戏做足，和颜悦色对白斯年说“小伙子，有事明天再说吧，好——吗？”

　　鄂博一直蹲在花坛边上，人早就疲惫不堪，此刻望了个来回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见白斯年杵在那如同木鸡，以为蹙了眉头，等了四个多小时了领导还不开通一下，当下就冲了过去。

　　“领导，我们要问问商标注册的事！”鄂博张开就说，领导一见是这等小事，赶忙吩咐后面的秘书“看看有啥需求，尽量满足！”

　　眼神又示意了下，那意思就是：赶紧办完赶紧让人走！

　　秘书会意，领着鄂博进了大门。

　　白斯年以一个“快递员”的身份被隔绝在外，他见鄂博进去，赶忙拦了一把，神色有些焦急，鄂博却回头朝他吐了吐舌头。

　　待到黄昏之时，见鄂博形影单只得走了出来。

　　白斯年一时觉得自己的心就像天平两端不断加注着砝码的托盘，在这一刻，颤颤巍巍的平衡了。

　　鄂博的那点果敢与热忱，白斯年知晓，并且某一刻，羡慕。

　　夕阳将他身后渲染出大片瑰丽的紫红色，鄂博刚出了门口就踉跄了下，眼瞅着以往活泼乱跳的小伙子此刻如同霜打的茄子没有精神，白斯年跑去擎住他软塌塌的身子，眼神凝望，仿佛要嘬穿个洞。

　　鄂博扬起脸，白净净的，他在自己身边养得好，早已褪去刚来时的铁青色。

　　白斯年说不出话，他竟觉得这一刻不在乎什么结果，只是有些心疼他。

　　鄂博却挤出一丝笑，举起胳膊，摊开手心，是一张单据“他们说让你明天来交钱。”

　　白斯年没接，垫着鄂博的身子放在石台上，鄂博只是有些累了，自己的脑容量与两位秘书周旋了一下午，仿佛花光毕生心智。

　　鄂博又将那单据推给他“人说了，他们的确注册了商标，我说那我们也注册个，就注册个‘老天桥豆腐脑白’，你说这牛气不？”

　　“牛！”

　　“我自作主张的，也没问问你，也没问问叔叔，也没问问红姨，也没问问奶奶，让我一个外姓人做主了，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

　　鄂博有些累了，脑袋在他肩膀里窝了窝“那成，明天准备八千块钱，我现在有些累了，想睡会儿。”

　　话音刚落，白斯年就感觉到他沉甸甸的头颅坠了下。

　　“鄂博？”

　　“鄂博……”

　　没有回答。

　　“谢谢你啊，真的。”

　　白斯年抱着他，望着街道的洒水车缓缓驶过，那些中水全都不偏不倚浇在他们脚下。

　　瞧见他是喜欢穿粉色的布鞋，男孩子好这个颜色，鞋头脏了些，很想帮他擦干净，但是又不想稍微动作扰醒他的梦。

　　低头，鼻尖擦过他毛絮絮的发顶，瞧见他微微翕动的睫毛像两朵蒲扇，鼻尖耸翘，似香江里倒影的明月，白斯年突然觉得燥热。

　　要是将鄂博形象化，他此刻如同双皮奶上的奶皮、凉掉的切糕里的豆沙、黄瓜的瓤、石榴的籽儿。

　　白斯年垂下头，鬼使神差得摸了摸他的小脸蛋。

　　*

　　白斯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学者，装着没事人，但这几日总是观察这鄂博的神色。

　　发现他依旧傻吃傻睡，填饱肚子补充好睡眠就仿佛自己设定的小目标达成沾沾自喜，偶尔见他蹲在胡同口对一朵花讲半天，又偶尔见他去隔壁邵奶奶家给送自己包的蹩脚粽子，嘴丫上沾着饭粒回来，刚进院子就听中堂的白树生厉声咳嗽一声，麻溜端着茶水去伺候。

　　奶奶定是得了他的好，一见他眼睛里都闪星星，她床边纸篓里躺着的几块原味鸡的鸡骨头最能说明问题，鄂博这个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没皮没脸。

　　讲鄂博坏话白斯年总是毫不留情的。

　　鄂博却也是有些稀奇，白斯年见他常穿的一条裤子变成了九分裤，纳闷怎么十六七了还长个儿呢，鄂博笑嘻嘻得说“我长身体呢！”

　　红姨蒸得羊肉白菜馅儿的大包子他一个人能吃8个，还得带一碗棒渣粥溜着缝，连红姨都有些欣喜得瞧他“小博啊，你最近白净了不少。”

　　这话还是说得有所保留的，红姨没说后半句“瞧着像个大姑娘似的，要真留长发，可不就是个姑娘嘛。”

　　鄂博唇红齿白，眉头自带几根梳自毛发，偶尔瞪眼看着白斯年的时候白眼仁黑眼仁分明，要是再赶上是个晚上，那白色的部分像是牙青色的蛋白。

　　鄂博把炖肉最精华的部分，一股脑得都塞到白斯年碗里，傻兮兮得笑，惹得对面的白树生也只得闷头数落两句。

　　庆功宴还是在小范围举办，不想让父亲白树生知道各中发生的事由，白斯年只与几位好友说了商标注册成功的事，没成想小枕头提议自己做东给白斯年开庆功宴。

　　但是，点名让鄂博参加。

　　鄂博已经傻笑了好几天，没想到自己的鲁莽会成全一桩好事。

　　八岁时候成都山中的阿婆给她算命，说“这姑娘有旺夫的命啊！”

　　酒喝多了，鄂博脱口而出这句“我旺夫啊！”

　　席间瞬间哈哈大笑做一团，小枕头酒量好，一直不醉，见着鄂博两杯就东倒西歪，起了歪念。

　　“咱们做游戏吧，输了的，挑席间的人香一口！”

　　各位也正在兴奋之时，响应号召，小枕头故意将酒瓶子嘴对准自己，想着轻轻一转，估计也是对准自己。

　　捏好了劲儿，也算计好了力度，刚一转，边上的郭郭却打了个喷嚏“啊切！”

　　吓得小枕头一下子手抖。

　　酒瓶子旋转，瓶嘴刚对准小枕头，他嘿嘿一乐，却发现那瓶子又转了几度角。

　　“我的我的。”小枕头赶忙回答，怎奈边上一向酒量不济的郭郭不罢休，拿着筷子逼着瓶嘴丈量了下，这一回，筷子偏倚到朝着白斯年的方向。

　　小枕头嘿嘿一笑，眼神示意着席间羞答答的郭鑫。

　　郭鑫低着头，脸色绯红，就她一个姑娘，白斯年还能选谁呢？

　　鄂博已经喝高了，仰天唱歌，东倒西歪撞着隔壁两位，白斯年本不与他挨着，见他这般失态模样皱眉。

　　郭鑫在等，偶尔眼神数落下不解风情一直大吵大嚷的鄂博。

　　白斯年站起身，先干了杯中酒，起身缓缓朝郭鑫走去。

　　郭鑫脸已经烧烫得如同烤白薯的火炉，手指搅着裙摆，等着盼着，甚至愤恨自己应该擦些唇膏才对！

　　白斯年走过去，越过她的身子，捏起鄂博的下巴，他眼神涣散，打了个酒嗝，刚说了句“东家，毛豆好吃你吃了么——”

　　下一秒，鼻尖就被轻轻触碰。

　　鄂博连个愣神的瞬间都没有，白斯年已经摆好他那副道貌岸然的神态，却见他咣当一声，仰了过去，螃蟹似的躺在地上，一歪头，睡过去了。

　　白斯年大义凛然得直起身，感觉到席间的低气压，淡淡说了句“继续。”

　　小枕头心里暗骂声：妈的白斯年！

　　鄂博是让人扛回去的，垫在白斯年的后背上，不舒服，使劲窝了窝，他后脖颈的头发茬实在不比枕巾舒服。

　　“诶，回回神。”白斯年呛声，鄂博将将扬起半颗头，见着是回家的路，又一瞬间沉了下去。

　　他背着他，又走了十分钟，一把将鄂博甩在路边。

　　“纳尼？”

　　鄂博醉眼迷离，半天聚焦到面前这张愠怒的脸，嘿嘿一笑，一巴掌拍在他的两颊，还好死不死得揉了揉“你小子，刚才对本姑奶奶做了什么？”

　　白斯年皱眉，瞧着他晶亮亮的眼，想把自己的脸夺回来，却夺不回来。

　　他有些脸红，但庆幸月光温柔。

　　鄂博捧着他的脸一把拉近，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鄂博眨了眨眼“东家，你脸比月亮好看。”

　　白斯年冷哼一声，清醒得知道如今自己是面对一个酒鬼，不能计较得，顺着话茬说“你是想赏月？”

　　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今天定是要让鄂博服软。

　　鄂博点点头“去哪看？”

　　白斯年指了指房顶。

　　鄂博狠狠点了下头“好主意！”

　　进了院子，白斯年挪过来墙角的梯子自顾自得先爬上了房顶，低头看着踉跄的鄂博，心想：摔不死你丫的！

　　鄂博攀着梯子东倒西歪，扬起他的小脸朝上看，聚了聚焦，发现白斯年在看着他“东家，你倒是拉我一把啊”。

　　白斯年冷哼一声。

　　鄂博酒醉过后的脸上五官懈怠，媚眼如丝，瞧着人的时候有一种烟视媚行的倦怠感，耷拉着眉梢，嘴唇轻轻抿着，连眨眼的动作都仿佛慢半拍，他低头瞅了瞅自己爬了半截的梯子，有意要退回去。

　　发顶被人搔了搔，鄂博仰起头，见横在眼前一根胳膊。

　　张口就咬住白斯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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