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曲

　　我老公叫白无常
　　文/南崖

　　1
　　“医生！医生！你快来救救他啊！”
　　“爸――”
　　“老公，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扔下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啊？”
　　“请节哀顺变。”
　　“都是你们的责任，好好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肯定是你们没尽心，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医生一点人情味也没有可怜我的老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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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烟瘴气。
　　白无常刚一上来就看到这么一场闹剧，神色不佳，嘴边还是带着邪气的笑容，眼里可是半点笑意也没有。

　　晃了晃手里的锁链，他现在只想速战速决，如过无人之境一般穿过仍在争吵不休的男人女人之间，来到床边。

　　灵魂已经飘出来了还在自欺欺人吗？

　　白无常一把将试图回到躯体里的灵魂拉起来，动作粗鲁，顺便用锁链一锁，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像是已经做过千百遍。

　　“你，你是谁？”男人一看到白无常的脸，吓个半死，哦不对，这时候他已经死了，吓到灵魂都抖了起来。
　　“你不认识我？”白无常凑进他，邪气一笑，长长的红色舌头更添诡异。

　　长舌头，白衣服，高高的帽子……
　　“你，你是，白无常？”男人还不算太傻。
　　“答对了。”白无常回答，拽着他往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
　　“当然是地狱了。”

　　“啊？我死了？我真的死了？”
　　“白无常大人，一定是弄错了。我怎么可能死呢，算命的说我至少还能活20年呢！”
　　“求求你放我回去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身后争吵声依然不断，耳边这个人又絮絮叨叨，加上白无常今日心情实在不佳，一个手刀劈晕了男人，飘出医院渐渐消失。

　　嘴边笑意不减，只是心里在吐槽：怎么这世道变得这么快？原来死了人都哭，现在死了人流行吵吗？

　　2
　　“姓名？”
　　“王，王大力。”
　　“到底几个王？”
　　“一，一个！”
　　“性别？”
　　“男。”
　　“年龄？”
　　“四，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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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王爷一边审问着一边偷瞄向一边的白无常，今儿个白无常心情不佳啊。

　　一问一答中档案已经登记在册。
　　“判官，都记下了吗？”阎王爷打了一个哈欠，天天这么审快累死了，这几十年怎么这么多人死啊！

　　“阎，阎王爷……”判官拎着生死蒲欲言又止。
　　“怎么。你也被他传染了？”
　　“这……”判官凑上去小声说，“这人有点诡异。”
　　“怎么说？”
　　“此人每年投生都叫一个名字，而且都是40岁即死，无一例外，小的看有些蹊跷。”

　　阎王打量着跪下来的男人，长相其貌不扬，身材略有发胖，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想了想，阎王招招手，“王大力，你上前来。”
　　王大力惊恐，又不敢不听从，走上前去。

　　阎王在他眉心一点，魂灵显现。
　　眉梢一挑，阎王瞄了一眼白无常，没想到竟和他老婆有关？

　　“阴差，带王大力去记川喝口水。”阎王吩咐。
　　“是。”很快有个小兵跑来领命。

　　“白无常。”冷不丁的，阎王叫了一声。
　　“在。”他从刚才开始就感觉到阎王爷的目光总是飘过来。

　　“你是不是和老婆吵架了？”阎王戏谑。
　　白无常一怔，邪笑，“阎王何时关心臣的家务事了？”

　　“胡闹！本王何时不关心你们？不想想是谁帮你们证婚的！”阎王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
　　“既然阎王爷关心，那臣想讨一物……”

　　“别提！此事不行！”
　　“臣就知道。”白无常邪笑一声，看起来滑稽恐怖，眼里却藏着担心。

　　“呦！换班时间到了，臣先告退了~”嬉笑着。白无常的身影飘走。

　　判官小声问，“阎王爷。是不是陈三姑娘快要……”
　　阎王爷叹气，“也是个苦命的。”

　　数不清多少年前，白无常公干回来领回来一位女魂，便是那陈三姑娘。
　　姓名年龄等登记完毕，按照惯例由小差领着去喝孟婆汤，然后排队等候投胎。

　　可是突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这陈三姑娘喝了孟婆汤，其余记忆一概忘记，唯独记得白无常。
　　这姑娘是被人陷害，后被白无常救了的。

　　这可糟糕了，留着前生的记忆，便没办法投胎，只能留在地狱。

　　阎王本想让她做个小差，询问她的意见，得到的回答是，“只要能时时看见白无常大人即可。”

　　阎王一惊，原来是对白无常动情了啊。
　　这万年老光棍也有女人缘了？！

　　阎王一个激动就去联系了月老，让他帮忙看看白无常的姻缘。
　　没想到这姑娘竟然真的和白无常的姻缘有关系，得，阎王爷一高兴，就让两人成亲了……

　　可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怪事。

　　地狱里的人，除了赶去投胎的魂，像白无常，判官这类的阴差，都不是魂魄状态，而是有实身的，而这实身，也是触碰不到魂魄的，因此才需要用锁链绑着。

　　只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与阴差结为夫妻，魂魄也会变为实身。

　　可怪就怪在，陈三姑娘和白无常结婚之后，却没有化为实身。
　　阎王很奇怪，白无常也很奇怪。

　　这就很麻烦了，长时间待在地狱的魂魄，迟早有一天会魂飞魄散的。
　　陈三姑娘，似乎状况不佳啊。

　　为此阎王特意去问过月老，月老只说，这是一个结，至于怎么解，还是要等时机。

　　“没想到这白无常，也动了心啊。”阎王叹一口气。

　　3
　　“我回来了。”白无常推门而入。
　　“无常大人！”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未见人先闻声。

　　随后，一抹魂飘过来，直直撞进了白无常的身体里，穿过去。
　　那是一个漂亮的女魂，穿着旧式的长裙，娇俏又温婉。

　　“还是碰不到您呢无常大人。”语气略苦涩。
　　“阿陈，说了多少次不必叫我大人。”白无常一改嬉笑无常的语气，难得露出无奈的神色。

　　“可是不叫大人叫什么啊，叫夫君么？”阿陈嗫嚅。
　　白无常一怔。

　　是啊，他们是夫妻，可是天下有像他们这样的夫妻么？连触碰都做不到，而且……
　　白无常看了看她的魂，又淡了些……

　　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消失吧……

　　不再想这个问题，白无常转了话题，“今天做了什么？”
　　“去奈何桥看孟婆姐姐了，还看到好多有趣的人，他们的衣服变得好快。”

　　“嗯，不要总是去孟婆那里，她那里魂太多，对你不好，你现在太虚弱了。”
　　“奥，”阿陈点头，眼神有些悲伤，又很快掩饰过去，接着和白无常说起别的趣事……

　　白无常换了一身装扮，一袭旧式的白色长袍，面部也换了一个模样，俨然是个帅公子。
　　阿陈丝毫没有惊讶。

　　她知道的，无常大人下班之后会变一个样子，一开始她还很奇怪，为什么会变，是怕吓到她吗？

　　后来知道这才是无常大人原本的模样，上班当然要有上班的面貌，吓人点也好工作。

　　白无常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白色纱帘一层又一层，遮住了视线，他在想怎样才能定阿陈的魂，千百年过去了，她的魂已经太虚弱。

　　如果一直无法触碰，至少不要消失，毕竟，她也陪了他这么多年。
　　或许还有别的情绪，只是现在他不愿深想。

　　正想着阿陈换了一袭粉色长裙飘进来。
　　这房中的摆设，由着白无常的喜好，大多是白色的，只有阿陈身上一抹颜色，更显得靓丽夺目。

　　“大人操劳一天，快些休息吧。”阿陈挨着白无常躺下，调整角度，侧面看过去，就像依偎在他身上一般。

　　阿陈，你也是害怕的吧。

　　4
　　天还未亮，白无常就被判官叫起来。
　　“什么事？”白无常瞬间换了一副容貌，笑嘻嘻的，看得让人心里发毛。

　　“大，大人，阎王爷让您现在过去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判官说完一溜烟走了。

　　白无常看向床上的人，她最近是明显的虚弱了，睡得这样沉。
　　伸手在她柔软的长发处摸了摸，假装有顺滑的手感，起身去了阎王殿。

　　“阎王爷早呀，这一大早有什么事叫微臣过来啊？”说着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王大力。
　　“呦~这不是昨天来的王大力吗？他这是犯了什么错了？”

　　“白无常，收起你的嬉皮笑脸。”
　　阎王难得对白无常急言厉色。

　　“王大力，你来说。”
　　跪在地上的王大力抬起头来，神色与昨日完全不同。
　　白无常挑眉邪笑，有意思。

　　“小人在1314年前曾是陈家一个家奴，不知无常大人可有印象？”

　　白无常每天带回来的魂魄那么多，哪能记得清？

　　“当时陈家的三小姐貌美如花，却听闻要许配给一个残废，老爷何其狠心！于是我心生歹心，杀了老爷强娶小姐，正当我欲施暴行的时候，大人及时赶到，奈何小姐已经自杀，而我，是被大人活生生拖进地府，大人可还记得？”

　　王大力娓娓道来，终于唤醒了白无常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记忆。

　　“原来你竟是那家丁！”白无常勾勾嘴角，“那又如何？”

　　“敢问三小姐是否嫁与大人之后仍是魂身，没有实体？”王大力继续开口。
　　白无常静默，半晌问道，“你知道其中缘故？”

　　阎王爷开口，“今日叫你来就是想解了你的忧心，王大力便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白无常颔首，看向王大力。
　　王大力苦笑，“我知三小姐不愿委身于我，又恨我杀父之仇，于是在欲行洞房之前，给她喝了一杯酒。”

　　“那酒里，有一味蛊，生生世世，至死不休，她生生要和我牵绊，只是没想到她竟选择自杀，蛊变，因此无法转世。”
　　“而我，喝了记川的水想起了一切，我不想再生生世世过同样的生活……”

　　“说重点！”白无常听他啰里吧唆，终于失了耐心，厉声道。
　　王大力吓了一跳，阎王爷眉梢一挑。

　　“破，破解，方，方法就是，将，将小人一魂一魄与忘川水相煮，让，让其喝下即可，但，但，但……”

　　“但什么！”
　　“但是三小姐就会忘了所有的事，包括……无常大人你。”

　　“好，我这就……”

　　“我不喝！”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带着愤怒，“如果要忘记无常大人，我宁愿不喝！”
　　“阿陈！不要胡闹！”白无常无奈。

　　“汤什么时候好？”
　　“已经好了。”阎王爷命阴差端来，“王大力虽有罪，但念其知悔改，且惩罚已过，可以投胎转世过不一样的人生。”

　　阎王下判词。
　　王大力谢过阎王，去孟婆处排队。

　　汤，已经来了。
　　鲜红的汤，像血一样。

　　“我不喝我不喝我不喝！”阿陈大喊大叫。
　　“阿陈！”
　　“你又碰不到我！我就是不喝！”阿陈仗着自己是魂身，越发得意。

　　白无常拿出锁链，一甩，锁链缠上阿陈粉色的衣裙，牢牢固定住，又不至于让她受伤。
　　一手拿过汤碗，凑到阿陈唇边，“快喝！”

　　“无常大人，我不想喝，我不想忘了大人……”阿陈见挣脱不了，索性用苦肉计。
　　白无常神色略有动摇。

　　阿陈再接再厉，“夫君……”
　　白无常被这一声唤回神志，“不行！你一定要喝！”

　　阿陈见不管用又开始撒泼，“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不喝不喝不喝……”
　　白无常一碗汤喝干，堵住阿陈的喋喋不休的唇。

　　阎王爷和判官齐齐转过身去。

　　阿陈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任汤汁流淌进喉咙里。
　　昏倒之前，听见从未听过的温柔声音，“阿陈，记得，我叫谢必安。”

　　5
　　一晃二十年。
　　白无常离婚的第二十年，阿陈转世的第二十年。

　　都二十年了，阿陈正当最好的年龄吧。
　　白无常押了一个魂来交给阎王爷审问，立在一旁出神。

　　阎王看见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又想起了阿陈，这二十年来，白无常脾气越发捉摸不定了。

　　一个魂还没审完，黑无常押了个女魂过来。
　　只一眼，白无常就认出，那是她的阿陈。

　　她怎么死了？这么早就死了？
　　还有……身上短到膝盖上面的是什么破衣服？
　　露出的白花花的长腿怎么那么刺眼？
　　黑无常还盯？！！！

　　黑无常感受到白无常的目光，无辜得很。

　　“姓名？”
　　“陈娇。”
　　“年龄？”
　　“二十。”
　　“起因？”
　　“自杀。”
　　“为何自杀？”
　　“……为了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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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无常，带去孟婆处喝汤。”
　　“臣遵旨。”

　　白无常内心千万条弹幕飞过，最后还是忍不住尾随黑无常去了奈何桥。
　　这一天，奈何桥人格外的少，很快就排到了陈娇。

　　孟婆看到她神色微变，端了一碗汤给她。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但还是一仰而尽。

　　白无常闭上眼睛，场年勾起的笑容难得放平，这次，是真的再见了，阿陈。
　　却听到一声唤：“无常大人！”

　　紧接着一道魂穿过自己的身体。
　　随之抱怨的声音传来，“哎呀我忘了是魂，碰不到你的，走我们去结婚。”

　　白无常怔怔望着眼前人，看向身后的孟婆，孟婆给了他一个“加油”的眼神。

　　于是，白无常短短二十年的单身生活结束了，这一天白无常和陈娇复婚了，阎王爷做证婚人。

　　6
　　是夜，白无常的住处，一改白色的色调，全部换成了红色。

　　白无常恢复了本来的面貌，乌发披散，眉间嘴角邪魅，拥着一身红嫁衣的陈娇，柔声问，“自杀，要找谁？”

　　手指滑落在陈娇的腰间，略用力的拥着，两人长发缠在一处。

　　陈娇抱着白无常的腰，终于抱住了他。
　　“要找一个人，叫谢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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