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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什么好
江嘉像平时一样替躺在病床的丈夫按摩,这是主治医院吩咐的,说是躺在床上久了不活动肌肉会萎缩,还会长肉瘤,于是她每天都会来医院替他按上一会。
按摩完擦脸的时候江嘉看到丈夫的嘴巴动了几下,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合上眼再睁开看还是一样,他的嘴巴真的在动。
拿在手上的毛巾“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周安赶过去的时候病房里围满了人,她看了看仍旧无声无息躺在床上的人,然后问,“病人家属去哪了?”
一个护士回答了她,“在楼道里,乔太太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
还没走到楼道,便可以听到清晰的哽咽声,周安摸了摸自己的衣袋,还好,带纸巾了。
江嘉看到伸过来的纸巾先是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然后才接了过来。
“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了。”
“那些人很快就会走的,你等一会就回病房坐吧,这里有个风口,你别站太久了。”
“他真的有动。”
周安回头看她,其实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她,即使她已经知道她二十几年了。
那个时候她还很年轻,而周安也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她只知道每次这个阿姨来家里的时候她总会被带进房间然后上锁,房间里面是黑的,不让开灯,周安无事可做就到阳台吹风,顺便等这个阿姨,她知道只要这个阿姨走了,她就可以出去了。
阿姨每次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都是高兴的,她站在叔叔旁安静地看着他听他说话,脸上带着羞羞怯怯的笑容。
这些周安都还记得很清楚,所以当她这么近地看着她,看着她流出的泪,周安一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
“这是物理现象,虽然是……”植物人三个字她说不出口,停了停往后说,“以后你还有可能会看到他打哈欠,微笑,手脚动弹等等,以平常心通知医生就可以了。”
“真的没办法了吗?能不能送他去国外医?英国的医院怎么样?又或者其他国家,总会有些办法的是不是?”
叔叔不是第一天变成这样的,这个问题她心中其实早就有答案了,之所以还会问,源自于失望过后的无穷悲伤。
这种悲伤能将人层层剥落,只剩下挣扎。
“江阿姨,我扶你回去坐吧。”
“不行的,这样不行,他这个人最怕这样被困着了……..”
乔定和赵连勤来到医院的时候江嘉抱着周安哭得声嘶力竭,乔定从没见过母亲这个样子,就是当时医生宣告他父亲成了植物人,可能永远也不会醒过来的时候她也没这样过。
“妈……”
周安把靠在肩膀上的人交给了乔定,“送她回去吧。”
“妈,我们先回家吧。”
“你爷爷……”此时的江嘉已经清醒了一些,她拉住乔定的衣袖轻喊。
“爷爷?”乔定惊恐地望着周安,“爷爷他…….”
“他不知道,回去的时候你也不要说起。”
当时周安听到消息的时候就觉得不妥,所以她叫护士站的人先不要通知乔老爷,等检查清楚再打电话,也幸亏这么做了,要不然情况会比现在更糟糕。
乔定半扶半抱地带着江阿姨走了,赵连勤却移不开脚步,他看着周安被染湿的白袍子问,“你还好吗?”
周安点点头,越过他继续走,“我没事。”
“你吃饭了吗?”
“吃了。”
“饭够吃吗?”
“够。”
“你能不躲我吗?”
周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直截了当地回,“不能。”
身后的人似乎笑了,周安不确定,她离得远,那一声又轻又小,不知道是什么。“我希望你不要再继续下去了,要不然住在一个屋檐下,大家都挺难堪的。”
“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件难堪的事情,只是……”赵连勤走了上去,与周安并排,他一直看着前面,眼神专注而认真,外面的太阳大得恐怖,晒得树叶都变黄了。
赵连勤不喜欢夏天,偏偏G市的夏天很长,从四月后半到十月天还是热的,整整半年有多,这就导致了他有一种什么不好的事情都发生在夏天的错觉,而身旁的这个人大概就是这种错觉的源头,他还记得十年前的夏天自己因为她被打破头的事情。
他还记得可是她好像已经忘了,赵连勤叹了一口气,“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何书文一边滋溜溜地吸着面条一边后悔,“面太糊了,刚才我就不应该加水的。”
煮面的时候接了个电话,讲完后掀开锅一看,都冒烟了,何书文来不及多想勺了一勺水就倒了进去,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半面半糊的样子了。
吃了几口实在是吃不下去,何书文索性拿起桌子上的苹果来填肚子,“你也别吃了,怪难吃的。”
“不会,软绵绵的还挺好吃的。”
“你口味真怪,人家那些没有牙齿的老太太才喜欢吃这种东西的。”
周安抽了一张纸巾擦额头,热气一直熏着,出了不少汗,“可是你不是说要请我吃大餐的吗?”
面条也不是不好吃,可是怎么看也不像是能用“大餐”两个字来形容。
“那什么,”何书文咬了大大一口果肉,可能是嘴里塞满了,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本来是的,但是我忽然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吃大餐不就侮辱了大餐吗?!所以就没吃成了。”
“那你就不怕侮辱面吗?”
何书文难以想象地瞪大眼睛,“不对吧?!难道你不应该先问我一下为什么心情不好吗?侮辱面是什么鬼东西?”
“我准备问的。”
“谢谢你的慰问哈,”何书文白了她一眼,换到苹果的另一边继续咬,“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工作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没品的客人,嘿,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小事,不说也罢!说说你吧,你最近怎么样了?”
“现在是流感季节,很多人都感冒了,医院里忙得不可交加,我想我最近都不能休假了。”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想问你在乔宅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欺负你你直说,我家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周安摇头,“又不是小孩子了。”
“大人之间的欺负那才真的叫流血又流泪啊,比小孩子恐怖多了!”
“没有。”
“没有?他们没有杯葛你?没有当着你的面讽刺你?又或者给你脸色看吗?”
面差不多吃完了,只剩寥寥可数的几条浸在汤里,周安拿着筷子慢慢地捞,“真的没有,他们不是那种人。”
一开始的时候乔定确实是冷着脸,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其实也不怪何书文会那样想,周安自己当初回乔宅的时候也是有很多顾虑的,不过还好,他们相处得比周安想的要顺利多了。
“那赵连勤呢?”
何书文注意到周安吃面的动作滞了一滞,果然不出所料,她兴致勃勃地追问,“怎么样了,他是不是有行动了?”
“没有。”
“没有什么?是他没有还是你没有?”
“都没有。”
要不是苹果核扔得人疼她早就扔过去了,这个人,真是比牛还倔!
“周安你完了,要是连那种男人你都看不上,那你可能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他那么好那你怎么不嫁?”
何书文被气得咬牙切齿,这丫头表面看起来文文静静,对别人也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可一旦她反击了,那贱兮兮的模样可真能把人给气死。
“我也是有底线的!再怎么说也是客人,给他鞠过躬倒过茶的,要是我跟他那什么,我是说要是啊,那我日后在他面前岂不是低人一等,我还有面子吗?”
“那也没什么吧。”
嘿,还叫上板了是不是?
何书文思索着要怎么才能击败她,眼睛瞄到什么,大手一挥,“我有人追,你有吗?”
周安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捧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她吸面条的动作慢了许多,“没有。”
“那不就是了,你得抓紧啊。”
“我们能不能别讨论这个问题了?”
“为什么不能讨论?”
“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书文憋着一股气,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又点,“我迟早被你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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