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钩传奇

　　睁开眼睛，头重重的，天色已经大亮，殿外的花园中，有不知名的鸟清脆地叫着。
　　抬眼一看四周，被褥凌乱，自己只着了一件单衣，不禁一阵凉意从头灌下。
　　“姑妈！”我哭叫。
　　姑妈正从外间进来，抬着一盆水。她的眼睛红红的，象是哭过。
　　“月儿，别哭！”她走得急了，忽然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啊，姑妈！”我大叫。从床上跳下来，我忽然疑惑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不适。
　　我扶起她，忽然明白了。
　　“姑妈！”我紧紧地抱住她，泪水潸然而下。“为何要这样做？你让月儿如何忍心啊！”
　　“其实姑妈能再听到他的消息，就算今生无缘相见，已是心满意足了。姑妈现在只为了你活着，所以不想让你受一点的委屈，你不愿意嫁给皇上，姑妈只有出此下策了。我在皇上的酒里下了药，趁他熟睡后我又和你换了，所以他不知道是我，你不用担心。”姑妈低声说着，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撕着。
　　“为什么不用让他没有知觉的药？”我哭道。
　　“那种药在宫中是不准用的药，醒后人四肢乏力，极易被他发觉，所以只能用这种迷乱心智的药，让他产生幻觉而已。”见我一脸疑惑，姑妈解释道：“这种药是以前的一个朋友送我防身的。本想扔了，却不料终是派上了用场。”
　　“宫里的规矩我都打听清楚了。你一会儿要去拜见皇后和各位妃嫔，一切都要小心行事。”
　　不一会儿，宫女环儿和珮儿进来侍候我更衣，并把床上的东西收拾了带出去。我斜眼看着，一方绢帕上，一团鲜红格外刺目。
　　一时间，百般滋味在心头翻涌。
　　姑妈，我定然不会辜负了你的牺牲！

　　皇后住在未央宫。
　　“钩弋夫人到！”我宫里的太监小宁子报了名号后，引领我进了椒房殿。
　　大殿正中凤椅上坐着的人就是皇后卫子夫了。只见她一身大红色蚕服，头戴纯金凤钗，纯金步摇，白晳的长瓜子脸，黛眉凤目，透着一种娇柔的美。岁月留在她身上的，只是多了些威仪而已。我暗叹，皇宫就是皇宫啊，个个驻颜有术，青春不老。只是不知那努力保持着的青春面容之下，可有一颗疲惫的心？
　　我叩拜：“臣妾参见皇后。”
　　“平身。”她缓缓地说着，一双凤目在我身上流连。从跨进门槛儿，我就已经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在盯着我看。在她周围，站了一溜的美女，个个身着华服，艳丽无比。只是她们不懂化妆，脸上的脂粉太厚，唇色又太过艳丽，反而遮住了她们骄好的面容。这些美女们都把自己的嘴画得很小，不知道是怎么流行起来的，好像刚吃了什么把红色的汁水留在唇上一般，有些吓人。
　　比较起来，我打扮得太过素雅，几乎是素面朝天了。我穿了一身淡粉色的绣花素绢双绕曲裾，淡蓝色云锦滚边，没有施粉，在脸颊处抹了点似有似无的胭脂，唇上点了我用粉红色的花瓣捣成的汁。
　　武帝纳我之事想必她们早已经议论纷纷了，还未被宠幸就直接封为“夫人”这样的事在后宫还没有发生过，所以后宫相当震动，今天有身份的均是华美出场，妃嫔们象选美般陈列着，一个个脸带寒冰，都有想与我一决高下之态势。
　　卫皇后一一向我介绍。李姬，夫人，燕刺王刘旦之母，听见她的名字，看见她的脸，我的心口微微发热。然后是尹氏，婕妤、邢氏，泾娥。还有若干武帝宠幸过的容华 、充衣、美人、良人等近百人。真是盛况空前的赏花会啊！汉代出众的美女几乎都在此汇聚一堂了，放眼一看，千姿百态，各有其美，只可惜青春年华全葬送在这深宫，还要为了一个已经快要老死的皇帝争得你死我活。
　　赐座后，卫皇后依然用她那不紧不慢的声音道：“今日一见赵夫人，果然是个绝色的美人儿，看来民间传说非虚啊。”
　　我微微一笑道：“臣妾今日所见此间的姐妹均是绝色的美人。”
　　李姬忽然出声道：“皇后娘娘，赵夫人长得有三分肖似孝武皇后，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见我不恃宠而骄，都缓和了脸色，这会儿听李姬一说，脸色均是齐齐一变。想当年武帝为了李研不思朝政，在她死后几乎没有专宠过谁，李姬如此说，言下之意我不过是李研的替身，借以打击我的信心。更何况，自从李研死后，谁都不敢提孝武皇后之名，李姬看来是不惜冒险下狠招了。
　　我仍是淡然一笑道：“姐姐过奖了，妹妹以为自己远不及孝武皇后之万一，‘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象孝武皇后这样与世无争，出尘脱俗的绝世女子，千古只她一人。”
　　“好一个千古只她一人！”一声洪亮的赞叹响起，全场立即刷刷跪倒一片。
　　我转身一看，不是武帝还会有谁？急忙行叩拜之礼。
　　皇后柔声道：“皇上怎么这会儿来了？”
　　武帝旁若无人地拉起我的手说：“早朝下了我就过来了，来凑个热闹。”
　　说完冷眼扫向李姬。李姬急忙低头，身子一阵颤抖。“来人，将李夫人打入冷宫。”
　　众女闻言均是一震。
　　我于心不忍，望向武帝道：“皇上，姐姐她是无心之失，你就饶了她吧？”
　　武帝看了看满屋战战兢兢的妃嫔们，抬了抬手：“罢了，今天朕就看在赵夫人的面上放过你。以后再敢出言不逊，朕绝不轻饶！”
　　李姬跪下谢恩，望向我的眼神却是一抹凌厉。
　　还是一样的恨意。我转头，心道，我曾经欠你的，所以我不会怪你。
　　武帝转身对皇后说道：“朕今晚在宣曲宫宴请大臣及家眷，你去准备吧。”
　　“是。”皇后答应着。
　　武帝随即牵了我的手走出大殿。
　　我感觉身后追随着的目光如电如炬。

　　武帝将我带至钩弋宫西面的一处花园。
　　满园的芬芳扑面而来。
　　我放眼看去，艳丽的桃花，粉白的樱花，一团团，一簇簇，娇艳可人，穿过锦绣的花海，眼前一片纯净的洁白。“白玉兰！”我惊喜地叫道，忍不住上前抚摸它们洁白纯美的花瓣。
　　武帝见状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些花竟然能博美人一笑。”
　　我奇道：“皇上从何得知臣妾喜爱此花？”
　　武帝伸手将我的发丝轻轻卷于指上，深深一嗅，道：“初见夫人时，空气中便有一股特殊的香气，朕回宫后闻遍三十六种花，方知此香类似白玉兰之香，朕猜测夫人也许喜欢此花。今日能博夫人一笑，也不枉我从各地移来此花辛苦一场。”
　　我暗暗咋舌。看着他望向我痴迷的目光，我很想说，我虽然喜爱这白玉兰，可是却不喜欢它开在这深宫里，看了犹似看见自己一般，令人伤感。
　　他见我面露忧色，柔声道：“夫人可是身子还觉疼痛？”
　　我一震，想起姑妈，眼圈不由一红。
　　武帝忽然伸臂将我圈入怀里，轻轻地在我耳边道：“夫人休息几日就好，朕以后一定会注意。”我的脑中嗡地一响，正欲推开他，内侍太监忽然来报：“皇上，奉车都尉霍光有要事求见！”
　　武帝有些愠怒，不得不放开我，“夫人，朕有事，你回去准备一下，我们晚上见。”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我不禁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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