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际会

　　凌晨三点多到了家，齐溪已经睡了，卧室里留了一盏小夜灯。
　　我轻手轻脚钻进被子，每天能闻到柔软剂的味道突然别扭起来，我躺得笔直，不敢翻身。
　　齐溪在黑暗里迷迷糊糊地搂我，嘴里嘟囔了一句：“别走。”

　　我，王逸临，28岁，正好差28天结婚，和自己的哥们开始偷｜情。
　　呵，生活真是精彩。

　　出于补偿心理，我对齐溪更加殷勤，每天接送上下班，偶尔买小礼物送惊喜，下班早就回家准备晚饭，连她同事都赞不绝口。
　　我和齐溪看起来蜜里调油，连架都不吵，说话也和和气气，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可是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比如，我把许赞的微信对话框置顶了，每天只要齐溪不在车上就单曲循环《男孩》，自己开了个微博小号，摘抄了许多情诗，看着以前和许赞的照片傻乐，每天午休一个小时都要开车去许赞的员工宿舍跟他待半个小时，有时候饭都来不及吃。
　　像个刚开｜苞的雏｜儿。

　　许赞是做设计的，我俩是大学同学，同班，同宿舍。学我们这个专业的大多都转了行，包括我在内，只有许赞坚持了下来，薪水微薄，每天苦哈哈应付甲方各种不合理要求，住在公司分配的宿舍里，省交通费。
　　每天中午去找他，也不干嘛，就是看着他，偶尔抱着，更难得亲他，别的非分之想根本不敢越界，框起来，压抑着。
　　“咱们认识七年了，我都没见你正儿八经谈过恋爱。”我贴近他，恶作剧地问：“你不会真是g｜ay吧？”
　　许赞皱起眉，推开我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
　　他一沉默，我就慌，特别没出息。
　　“好啦好啦，这不逗你呢。”我舔着脸去抱他。
　　靠着他的后颈，蹭蹭。
　　一个男人，怎么也会有体香，偏偏还是我喜欢的那种。
　　和许赞在一起，大概我更像个g｜ay。
　　“我只喜欢过你一个。”许赞的声音闷闷的，“男人。”
　　有人说听到喜欢的人表白，心会融化，胃里会有蝴蝶在飞。
　　我信了你的邪。
　　听许赞说喜欢我，是整个人都化了，亚马逊热带雨林的蝴蝶扇了扇翅膀，我就被飓风席卷得一塌糊涂。

　　掰着指头数日子的时候，过得总是飞快。和许赞互通了心意，可我们都不快乐。真不明白过去三妻四妾到底有什么好的，我享受着齐人之福，还是一男一女，理应刺激。
　　可我却开始失眠，头疼，上班总是晃神，没有欲望，像把钝刀子，有耐心地慢慢剌你。
　　后来我明白了，三妻也好，四妾也罢，那都是正大光明。我这是出轨，还是跟好哥们，一点也不值得愉悦。

　　即使这样，我还是见天儿往许赞那跑，像中了蛊，他是唯一医我的药。
　　我们不谈以后，不谈齐溪，不谈结婚，两个人更多在一起回忆过去，或是说说今天发生的事，想多了解对方，更多了解一点。
　　明明已经很熟悉了。
　　我们聊起大一报道，我好不容易支走爸妈，自己开始笨手笨脚地铺床。一个带些吴侬软语的声音问：“需要帮忙吗？”
　　那是第一次见到许赞，清瘦，白，刘海有点长，笑起来有一个梨涡。
　　“不用不用。”我跳下床，伸手和他握了握，“我叫王逸临。”
　　“我叫许赞。”他弯着眼睛笑了，“你好，老王。”
　　我愣了愣，也笑了。
　　从那天开始，他就睡在我的下铺，四年。

　　一天我去接齐溪下班，却被告知她已经走了，打她电话也不接，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她趴在餐桌上，头发散乱。
　　桌上是一根验孕棒。
　　我一下懵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齐溪撩起头发，妆已经晕了，她哑着嗓子，语气却出奇地平静：“其实我都知道这些日子你在偷偷见他，给他打电话，发微信，你啊，偷吃也不擦干净嘴。”最后，她竟然恨铁不成钢地笑了。
　　她掏出钥匙，缓缓放在桌上，“孩子，我可以自己养。婚，我也可以不结。强求一个人，真的太没劲了。”
　　齐溪背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坐在桌前发呆，直到腿麻站起来一个趔趄，这种时候，能想起来的人竟然只有许赞。
　　他大半夜看到我还是很意外，我径直走到沙发前，重重躺了下去。
　　“说吧，出什么事了？”许赞坐下，握着我的手。
　　“她，”我迟疑了，这本不该许赞和我分担，如果他只是我哥们，我大可向他求援，可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怀孕了。”我说，不敢看他。
　　许赞的手骤然收紧了，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过了许久。
　　我忽而明白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个消息无疑在逼退他，心里迟来一惊，“你别……”起身要去抱他，他轻轻推住我。
　　“老王。”许赞唤我，像第一次见面那样。
　　“在呢。”我越过他的胳膊摸摸他的脸，又摸摸他的头发，
　　“老王啊。”他的尾音抖了抖，两行眼泪就那么滴下来。
　　我伸手要给他擦泪。许赞快我一步，捂上了我的眼睛。
　　“去结婚，去过正常的生活，别回头，别惦记我。”他柔和得像在讲一个睡前故事，却都是命令句。
　　我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去准岳父家蹲点，又是服软又是送补品，总算把齐溪哄回来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我是不是真的准备不要她们娘俩了。
　　“哪能啊。”我抱着她，拍着背给她顺气，“明天咱就去婴儿用品店。”
　　我答应齐溪，不见许赞，伴郎换人，和她好好过日子。
　　不见了，嗯。

　　深夜，齐溪睡了，我在阳台抽烟。
　　百无聊赖地划手机，停在许赞的电话号码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有他的照片，有他的专属铃声。
　　还是删了。
　　转头去看微信，我和他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三天前。点进他的朋友圈，看到万年潜水的他发了一条。
　　“无人与我把酒分
　　无人告我夜已深
　　无人问我粥可暖
　　无人与我立黄昏”

　　我盯着这几行字，直到屏幕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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