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

　　虽然和乔日日相对，相处的时间充足，亲近熟悉更甚时常不知所踪的父母，但乔对宁安来说，仍然是飘荡在空中的风筝，有无法弥合的距离感和神秘感。在此后的纠缠里，她也一直为这样的距离所困扰。
　　年岁相差太多，在感情里势必无法成为势均力敌的对手。任何一个成年人都不会对懵懂无知的孩童倾诉自己的痛苦寂寞与幽暗过去，遑论乔这样沉静的女子。她的过去彷佛被横空截断，她如同凭空出现在宁安的生活中，出现在这个明显与她出身举止并不相符的村落。她的过去是一个隐秘伤口，只有自己心知肚明，别人无从得知，除非有一日这伤口暴露出来。
　　宁安有些时候似乎能窥见这伤口的一角。她知道乔似乎有某种疾病，乔的床头柜上总放着白色的刻意撕去标签的药瓶。但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疾病。她知道乔有时候似乎极度悲伤或是愤怒又或是其他更多的她尚未经历过的复杂情感。但她不知道这些情感因何而起。她知道乔喜欢抽烟喝酒，但她并不知道她为何喜爱这类趋于自我毁灭的活动。她也知道乔身上有美丽但诡异的纹身，但她并不知道这纹身是否有某种特别的含义。她知道乔常常会在夜晚出门，并且清晨才会归来，常常一身酒气，但她并不知道乔去了哪儿或是和谁在一起…她似乎知道乔的很多细节，又彷佛什么都不知道。乔是一个若隐若现的人。这种难以把握的感觉是很多人都无法抗拒的。
　　无法为人所拥有的美，方能称之为极端之美。但是，其实人对于超过自己认知限度的美总是恐惧的。
　　关于乔的流言总是永不止息的。三线小城市的城郊村落，观念古旧而媚俗，一个喜欢抽烟喝酒，没有固定工作，没有家庭婚姻的的年轻女人极容易遭到口诛笔伐。何况乔喜欢那些诡异但艳丽的妆容，时常色彩绚烂到迷醉的美。
　　村中人并不以之为美。女人们用从狗血电视剧中学到的最烂俗恶毒的词来形容她。而男人态度模糊不清反倒更令人厌恶，他们一边欣赏这美，一边听着对这美最下流的评价。
　　就连不知事的孩童也随波逐流地相信宁安家中的新房客是个坏女人。
　　只除了宁安。宁安固执地相信乔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父母一直以来就认为自己的孩子是个孤僻且阴郁，而今发现宁安常常跟随乔更是且忧且怒，严厉喝令宁安不许与乔来往。宁安不敢直接对抗父母的命令，但是她已经说与做有时候是两回事。
　　反正父母常常不在家，又如何限制她与谁来往呢？
　　只是始终不能同过去一般随心所欲，和乔相处开始成为一种隐秘的快乐。要偷偷地藏起来，小心地收在心里，从不提起。这个时候开始，宁安的脸上也有了若隐若现的神情，痛苦与快乐是平静水面下的暗潮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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