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我要给你做媒

　　这一夜注定睡不安稳，贺铭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避着尹之了，谁想他还是半夜里滚了过来，手脚并用缠住贺铭，直往他怀里钻。贺铭本有些恼火，却在碰到尹之时惊讶的发现他在发抖，去摸他的手和脚，一点热度都没有。心想，怪不得一个劲儿往他这里靠，冻得跟冰块似的。可是有那么冷嘛？抬头看空调，操！怎么关了？

　　贺铭一只手拥着被窝里的小孩，半坐起来靠着床头，伸手摸索床头柜，抓到遥控器对准空调按了好几下，结果没反应，这才知道空调坏了。他心中涌起一股恼怒，这么大的酒店，竟然会发生空调故障的事。

　　拿起电话准备投诉总台，贺铭想，现在要酒店方面来处理，会打扰尹之睡觉吧。看了一眼尹之的睡相，贺铭放下电话，重新躺了回去。

　　贺铭搂着尹之给自己洗脑，就当抱个小猫小狗吧，再不济就当成白捡的儿子。

　　就这么熬着，一直到天蒙蒙发亮。

　　贺铭空出一只手按着额头，半晌后转头看了一下床头柜上的电子钟，都七点过了。再看怀里的小孩，手脚并用缠着他睡得深沉，丝毫没有没要醒的迹象。贺铭稍微动一下，他抱得更紧，嘴里还嘟咙着听不清楚的梦话。

　　贺铭无奈地闭了闭眼。
　　早上对男人而言，真不是什么好时光。

　　强行掰开尹之缠着他的手脚，贺铭径自下床去洗漱。昨天耽搁的行程，今天要趁早赶回去。他的假期就这么几天，祭拜完父母和“他”，还要早点赶回H市。

　　没有家的人，在哪里过年都一样。

　　贺铭这一动，尹之果然醒了，抱着被子直哼哼：“妈啊，我还想睡！好冷好冷！”

　　贺铭听到声音，含着满嘴的牙膏泡沫探出头，看到那小孩像个蚕茧一样。看这样子，他八成还在做梦呢。

　　洗漱完，贺铭推了推“蚕茧”，说：“嘿！小粽子醒醒，我们要出发了。”

　　尹之艰难地睁开眼，一边裹被子一边揉眼睛，坐了起来：“几点了？好冷。”

　　贺铭双手环胸，蹙眉望着尹之，困惑地问道：“有那么冷吗？”确实外面是很冷的，可室温也不算很低，至少贺铭单穿着衬衣套羊绒衫是不觉得冷的。

　　尹之还没说话就打了个打喷嚏，揉着鼻子哼唧：“我身体很弱，从小就这样。”看了一眼电子钟，讨好地对贺铭笑，“大叔，帮忙拿一下我的衣服裤子好不好？”

　　昨晚上有空调，室温高，所以尹之洗澡的时候就随手把衣服丢在了窗边的沙发椅里，想拿就得下床。

　　贺铭叹口气，一边拿了衣服递给尹之，一边说：“你就是太娇生惯养，我要是你爸，一定揪着你出去锻炼，什么怕冷身体弱，就是欠运动。”

　　尹之从被子里伸出手接过他的衣服，嘴巴一撅，说：“我不能剧烈运动。”

　　贺铭懒得再跟他废话，又看了一眼时间，催促他，“赶紧穿吧，弄好了我们要赶紧上路了。”

　　于是尹之整个人蒙在被子里穿衣服。

　　贺铭：“……”

　　尹之洗漱的空档，贺铭开始整理两个人的行李，待他出来时，画眉已经领着服务生来拿箱子了。

　　画眉递给贺铭两张早餐券，说：“自助早餐，三楼。”说完，示意服务生跟她走。

　　尹之亦步亦趋跟在贺铭身边，问道：“画眉姐姐不吃早餐吗？”

　　贺铭按了电梯楼层，说：“她已经吃过了。”

　　尹之十分好奇：你怎么知道？还这么确定？

　　刚想追问，旋即想到，贺铭可是大老板，画眉姐姐跟妖枝哥哥都是贺铭的手下，做手下的肯定要比老板早起整理好自己，然后才能在老板起床的同时为他做事啊。

　　尹之庆幸自己没有问出那么傻气的问题。

　　酒店的早餐还蛮好吃的，尤其是红糖小馒头和蛋糕，香甜松软，尹之吃了满满一大盘，结果被贺铭批评吃甜食太多，硬要他喝了一碗大骨冬瓜汤。

　　“大叔，你真像我妈！”

　　贺铭：“……”

　　从省城到花江县，自驾车走高速得四个半小时。尹之这一路上就在睡觉，从一开始靠着车门睡，到后来靠在贺铭肩膀上睡，最后干脆侧躺下来枕着贺铭的大腿，可谓睡得昏天暗地。贺铭怕他冷，把他带的大衣给他盖上。

　　妖枝看着后视镜，只想把尹之从贺铭的腿上扯下去，丢出车外。画眉感受到弟弟的怨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膝盖，无声地给予安慰和警告。

　　抵达花江县县城已经是下午一点，贺铭提前订了县里一家相熟的餐馆的位子，一行四人吃过午饭，尹之就要跟贺铭告别。

　　“我已经给妈妈打了电话，她让表舅舅来接我。”尹之翻着衣服口袋，摸出一颗太妃糖来，抓起贺铭的手，将糖放在他手心，“我之前也给过大叔一颗糖当定金的，现在再给一颗，等过完年我回去了，我请你吃饭。两顿。”

　　贺铭看着掌心的糖，想起最初的那颗，却已经记不起他放在哪儿了。看着小孩儿亮晶晶的双眼，他想，回去之后得找找那颗糖才行。

　　尹之仰脖子望着贺铭，两眼满是期待。

　　贺铭：？？？

　　尹之无奈地说：“大叔，得亏我是个男的，如果我是个女的，一定被你给气死。”

　　“小屁孩子说什么呢？”贺铭还是一头雾水。

　　尹之恨铁不成钢的瞪他，摇了摇自己的手机，说：“手机号码还有微信。大叔，你也太不上道了，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还单身！”

　　贺铭：“……”你这么上道也没见你恋爱成功啊！

　　贺铭想起前两次小粽子的恋爱场面，决定还是不要揭他的伤疤。

　　两人正在交换联系方式时，尹之口中的表舅来了，开着一辆3系的宝马，出于礼貌乐呵呵地跟贺铭三人打了招呼。

　　车子开动，尹之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冲贺铭猛挥手，笑得格外灿烂：“大叔，要脱单就跟我做朋友哦，我保证以后你那些上亿的生意不会再亏了。”

　　贺铭：“……”

　　一向冷淡不爱管闲事的画眉难得好奇了一回，“老大，你什么时候亏过上亿的生意？”

　　贺铭斜眼瞪着画眉，自行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一派大佬的气势，“滚回来开车！”

　　抵达外公的家，妈妈已经在院子门口等候多时。

　　尹之下了车，跟妈妈来了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妈，我想死你啦！”

　　“哎哟，多大了还撒娇呢。”已经五十九岁的梁丽莹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她嘴上嗔怪着小儿子，面上却笑得合不拢嘴，“让妈瞧瞧，几个月不见，瘦了还是胖了？”

　　“那肯定胖了，章叔跟婶婶照顾我周到着呢。我自己也特别注意保暖，一次都没有感冒过。期末考试也都考得不错，回家你可以看我成绩表……”全世界的孩子都怕母亲的唠叨和盘问，乖宝宝尹之也不例外，赶紧抢先交代他这几个月的状况，除了感冒这事是撒谎的，当然，下飞机后遇到打劫的事也不能说。

　　跟母亲交代完，又跟外婆以及在场的几位亲戚寒暄了一翻，尹之才上楼去看外公。

　　外公此前一直在医院住着，老年人爱迷信，认为年关将近待在医院不吉利，吵着闹着要出院。梁丽莹拗不过老父亲，只好把他接回家。好在梁丽莹多年前就别具慧眼，在城郊买了一块地，城区扩建开发案实施后，她便在那里为老人盖了独栋的两层带院子的小楼，如今这里距离医院不过十多分钟的路程。

　　看到外公那一刻，尹之惊觉原来自己已经这么久没有来看过外公，久到他几乎认不出半躺在床上的这个人——

　　记忆中的外公还是一头乌黑的密发，微胖健朗的身姿，领着尹之去钓鱼的时候，还可以将他顶在脖子上。而眼前这个人，白发稀薄，瘦的皮包骨，脸上手上全是老人斑，哪里还有半点鲜活的气息？

　　“是不是牛牛来了？”外公的眼睛几乎已经看不见了，他朝尹之的方向伸着手，颤悠悠的，“快来快来，哎，外公如今眼睛也看不到啦，哎，看不到我小外孙长成什么样了……”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尹之，外公怜爱地拽着尹之的手，竟然眼圈一红，双眼潮湿起来。

　　尹之受外公的情绪所感染，也哭了。

　　晚饭是表舅妈和梁丽莹一起做的，十分丰盛，可是尹之却没吃多少。梁丽莹知道他心里难受，也没像平时那样劝他多吃点。

　　意识到自己或许再没有多少时间陪伴疼爱他的外公，尹之晚饭后便亲自端了饭菜去喂外公，陪他聊天，说很多学校的趣事，许久不曾笑一笑的外公被逗得十分乐呵，脸上看起来有了些红润之色。

　　一直到外公睡着了，尹之才从他房里出来。

　　梁丽莹给他放好洗澡水，开了浴霸，又搬了个暖炉在浴缸边上，“牛啊，赶紧洗洗睡吧，大老远来一趟很累。你房里我给你垫了电热毯，你洗完澡躺进去就是热乎的。对了，那个稍你过来的什么大叔，你过两天得联系人家才行，得谢谢人家。”

　　尹之只将打劫的事儿略去没说，关于搭乘贺铭的顺风车抵达县城的事儿还是跟妈妈提了的。

　　“妈，他叫贺铭。”尹之一边往浴室走，一边纠正梁丽莹。

　　梁丽莹皱了皱眉，跟上去将加大加厚的浴巾递给尹之，“贺铭，这名字听着好熟悉啊。”

　　尹之将梁丽莹推出去，“妈你快出去，我要洗了。”

　　关上浴室的门，尹之脱光了坐进热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闭着眼泡了几秒，他想起贺铭来，扯过架子上的浴巾擦擦手，伸手拽过裤子，拿出手机，找到贺铭的微信号，发了一条消息给他。

　　【大叔，你在干吗？】

　　发完了，尹之去翻贺铭的朋友圈，一片空白。再看头像，是个果仁蛋糕，上面写着5.26的字样。

　　尹之一愣，这个日期，不就是大学蛋糕店里为免费蛋糕设立的领取条件吗？正好也是尹之的生日。

　　“这个日子，对大叔有什么特别意义？”正在猜测，微信铃音响了，尹之返回一看，是贺铭回复他了。

　　【没干什么。你呢？】

　　尹之顿时心花怒放，把刚才疑惑抛之脑后。刚想键入回复，想了想，拍了一张自己泡澡的照片发给了贺铭。

　　贺铭正在一家夜总会里应酬。

　　两年前贺铭收购了本地一家濒临破产的企业，挽救了上千名面临失业的工人，并将这家企业做得风生水起，提高了当地经济。当时束手无策的领导们对他感激不尽，由此，他每年返乡回来，领导们都要设宴接待他一翻。

　　以往只是一顿接风宴，今晚却有个新上任的干部出主意，将贺铭请到了这家新开的夜总会。进来之后，很快便有几个女孩子进来陪酒。贺铭一派从容，见惯不怪，但是对陪酒女孩的冷淡态度，令在场众人十分不安。

　　突然，贺铭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闪了闪，他以为是工作上的消息，结果拿起来一看，却是尹之发来的微信。

　　贺铭终于露出了微笑。

　　一直关注着贺铭的领导们，不会错过。

　　贺铭将尹之的备注名改为“小粽子”，回复了他，然后等着。很快，尹之回复了，发了一张图片。贺铭含笑点开来看，顿感心跳漏了一拍。

　　这时，尹之又发了一条文字信息：我正在洗澡！[害羞][害羞]
　　贺铭：“……”

　　由于外公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加上天气实在太冷，尹之便没有外出找乐子，乖乖在家陪外公说话，顺便将他那一箱子易拉罐和鸡蛋壳翻出来，完成他的作业。

　　妈妈得知他为了这一堆垃圾而把换洗的衣物全落在家里时，哭笑不得，跟表舅妈交代好家里的事后，便要带尹之去县城买些新衣。

　　尹之坐上车后，想到贺铭，又给他发了一条微信，问他有没有在城里，有空的话出来吃饭。

　　这次贺铭没有回复他。

　　贺铭昨晚没太睡好，满脑子都是尹之不穿衣服的样子。他不断拿出微信上那张照片来看，可每次看完又觉得难熬，只好去卫生间自助。出来后决定不看了，但还是睡不着。生熬着死熬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便叫了妖枝和画眉出发。

　　贺铭要去给祭拜两个重要的人，顺便再去看一位老人。

　　“李婆，李婆，在家吗？”贺铭下了车，在一家农户的院门外高声喊道。

　　三层小楼房的大门是开着的，门口停着一辆小货车，但是安静。贺铭又喊了一声，里面才跑出来一个四十多的男人。

　　“呀，是贺铭。”男人穿得随便，好像刚起床的样子，头发乱乱的。他受宠若惊一般小跑着过来开了院门，将贺铭一行三人给请了进去。

　　“李婆呢？”贺铭没有跟这个男人客套废话，在环顾了一下院子后，径直问他关心的人。

　　“我妈她有点不舒服，在住院呢。”男人不好意思的说。

　　贺铭吃了一惊，“什么病？”

　　“也没啥，就老年人嘛，血压什么的总有点问题的。”

　　贺铭上下瞅了男人一眼，问：“那你没在医院照顾着？她老人家一个人？”

　　男人搓了搓手臂，大概是冷了，笑道：“不用，她还硬朗着呢。就是血压有点问题，我都说不用住院了，我姐非要她住着观察。”

　　贺铭冷冷地睨他一眼，没在说什么，转身就走。

　　李婆是贺铭的恩人。

　　贺铭十二岁的时候，倒在冰天雪地里，是李婆把他背回家，用一口热乎乎的米汤把他救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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