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灯人

　　君蔼赞同道：“是很可惜，你若一松手，你燕师祖大概会很生气。”

　　小锦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是续命的药，师叔竟然不在乎？”

　　“你无非想激我应战，我即使有心应战，也没有应战的能力。”

　　沉默少顷，小锦红了眼眶：“我约战师叔，是想让师叔坦诚面对我们，师叔难道就那么不想收下醇音吗？师叔可知道，您不要他，他也很难转投其他门下，就只有下山去了。山下那么多陈家派来的人，追了大半个嵘国，只为捉他回去领罪，向他索命，我们好不容易逃到这里，师叔忍心吗？”

　　“我不知道他之前做错了什么事，但是既然做错了事，就要有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小锦眼泪流下来：“师叔竟然如此绝情，您不在乎他的性命，我不信您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小锦松开一根手指，三根手指捏着瓶颈。

　　君蔼不为所动。

　　小锦又松开一根：“师叔，湖底暗流涌动，还有层厚厚的淤泥，掉下去就再也找不到了。”

　　君蔼平静的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小锦目光一冷，手上一松，那细白瓷的小瓶子立时掉落下来，连水花都没有激起，就没入流水之中。

　　在此同时，小锦从靴侧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抢身刺过来。

　　“师叔，小锦得罪了！”

　　君蔼半靠在躺椅上，见她来势如风，不得不用手中握着的书挡一下。小锦冲至君蔼身前，气势正盛，不想君蔼只是用书脊顺势一拨，轻描淡写的卸去了她凌厉的招式，小锦一惊，反念一想，他好像只是随便的招架了一下，速度和角度都说不上出色，以此也说明不了什么。

　　小锦变换招式，出招迅捷，频频攻向君蔼，好几次都在匕首即将伤至君蔼之时，心中急跳，又自行变了向。几次下来，小锦懊恼不堪，自己这是不忍心下手吗？也许只有杀了他，醇音才有可能另投别处！只要到时自己揽下所有罪责，就不会波及醇音和七雀，为了醇音，绝对不可以心软。

　　打定主意，小锦不再留招，用最快最狠的招式攻过去，招招切中要害。

　　见她招式突变，君蔼眸色一黯，突然捏住她的手腕向一侧带去，宽大的袖口隔着她的视线，小锦眼前似有风拂过，努力地去尝试站稳，只觉得眼前光圈四窜，脚下步子虚浮，胸中一颗心狂跳，把持不住，一下子跌倒在躺椅边。

　　小锦神思恍惚的站起来：“你……”

　　君蔼自顾自的低头整理衣袖。

　　小锦心下盘算，刚才君蔼好似只是轻轻一带，自己就跌倒了，并没有用出什么法术，他招式在自己之上，也不能说明他有隐藏，毕竟多年前他也是初云门下。

　　小锦愈加焦躁，趁他不备，手腕翻转，飞速抹向君蔼颈部淡青色的血脉。君蔼微微向前倾身避过，小锦突然将匕首转为反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他后心。与此同时，左手在腰间的小葫芦上一抹一提，一把亮晶晶的冰匕首已经握在手中，借势刺向君蔼前胸。

　　电光火石的一霎那，君蔼无处可躲。小锦见他无意闪避，自己又收势不及，不禁惊慌失措，大声提醒道：“师叔！”

　　只听咯的一声，小锦双手一麻，两把匕首同时脱手，人向前一扑，倒在君蔼怀中。君蔼扶起她，冰凉的手指让她一个激灵，意识彻底清醒过来。

　　小锦疑惑的看向君蔼，刚才是怎么回事？

　　只听身侧一个声音大惊小怪的说：“哟！行刺！”不是苏珀又是谁。他怎么会回来的这样快？

　　小锦慌忙退了几步低头跪下，另一个身影紧跟着跪在她一旁。小锦用余光一看，正是七雀。

　　七雀带着哭腔说：“对不起……我担心君师兄，也不想你和醇音有事……所以告诉了苏师兄，对不起，小锦。”

　　小锦叹了口气：“罢了，我不怪你，是我不对。”

　　她知道，苏珀如果也在这里，她就什么都做不了。只要这位师叔去燕丹那里一说，自己在初云山也就呆不长了。小锦心里有些悲哀，如此招式用尽，竟也没试出个结果。

　　两个孩子一个冷着脸跪着，一个轻轻抽泣，一时无话。

　　苏珀提示他们说：“你们设计毁了小君的药，还行刺于他，有什么可说的吗？”

　　“听凭师叔处置。”

　　“好，痛快，你们两个起来，随我去见燕老头儿。”

　　“苏珀。”君蔼在一旁打断他。

　　“怎么？你也有兴趣去看山规伺候，逐出山门一类的大戏？”

　　七雀在旁哆嗦了一下。

　　“苏珀，小锦只是求我指点一二，何来毁药、行刺之说？”

　　小锦猛地抬起头。

　　他眉目间显出倦色，强打精神对小锦笑道：“把药还给我，否则你苏师叔要当真了。”

　　苏珀一旁故作惊讶：“哦？药不是毁掉了吗？”

　　小锦略一迟疑，拿出那个靛蓝的瓶子交给苏珀。

　　苏珀拿在手中晃了晃：“哦，原来被你掉了包，换了个瓶子。”

　　小锦眼中含着不可置信的情绪：“师叔，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问的却是君蔼。

　　君蔼笑的有些无力：“从你收起那个瓶子的时候。明明不是解药，你却小心翼翼。”

　　“就凭这个？”

　　“那个白瓷瓶子，你很干脆的扔掉了，之后你又屡次下不了杀手。”

　　小锦恍然：“因此君师叔才有恃无恐，很少闪避？”

　　君蔼懒怠答言。

　　醇音一身灰扑扑的从远处冲过来，见到七雀和小锦都跪在地上，心虚的发问：“师父，师伯，这里……出了什么事了吗？”

　　君蔼闭上了眼睛，苏珀笑着答道：“当事人都不承认，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呢，没事儿，都散了吧。”

　　小锦闻言向君蔼重重的叩了三个头，起身离去，直奔园门口。

　　七雀跟在小锦身后，低着头不言语。醇音忍不住拽住后面的七雀：“到底是怎么了？你们这是去哪里？”

　　“醇音，我们要回前山了，也许给你添了很大的麻烦，对不起……”

　　“哪里有添麻烦？不管你们做了什么，我看师父和师伯并没有生气。”

　　小锦转过身：“醇音，你师父这边恐怕我们也帮不上忙了，要看你自己。你师父心思细腻，深不可测，而且……”小锦想起他轻描淡写化解自己的招式，虽然巧妙又觉得不足以为凭证，下半句话就咽下没说。

　　醇音却听的一头雾水：“而且？”

　　“我甚至不知道苏师叔用了什么法术，只觉得身上发麻，意识模糊，总之他们两个都不是简单角色，你万万不可试探、欺瞒，以诚相待或许还有转机。”

　　七雀也赞同：“嗯，还是真心相待，我看得出，君师兄是个好人，他不收你一定有原因，不是他轻视你。”

　　醇音点头：“放心吧。”

　　“醇音，过一段时间，如果君师叔这边不行，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好。”

　　花树下，苏珀目送三个孩子走远。身边君蔼闭目休息了一会儿，气息恢复平顺，却一直没有搭言。

　　苏珀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你生我气了？”

　　君蔼说：“岂敢。”

　　苏珀哼了一声：“瞧你这话说的，还说没生气，小心眼。没错，我是早就看穿了他们的小把戏，故意跟着那个鼻涕虫小师弟离开，可我回来的也算是及时啊，而且，后面还卖给你那么大一个人情，他们肯定对你感激涕零了，不好吗？”

　　君蔼低声说：“无聊。”

　　“喂！我无聊？你活动活动筋骨有什么不好，而且，不给那个叫做小锦的丫头表演机会，她会善罢甘休吗？切，好心被你当做驴肝肺。”

　　“她，你查出了什么？”

　　苏珀说：“她是陈家在周围市集上买来的，很小就进了府，和醇音走得很近，一直为他出头抱不平，喏，就像今天这样。为此在陈家也没少受委屈。醇音逃走，她就跟了出来。”

　　“陈家，距离叶家堡多远？”

　　苏珀凤眼里光芒一聚：“你是说，她有可能与叶家有干系？买她的时候，她就没有姓氏，一直以来都叫小锦。”

　　君蔼颔首：“本来我也没想到这一点，她与我交手之时，说心岚曾经称赞过她，据我所知，心岚面冷心冷，从不称赞徒弟，而且，她的身手在同龄人当中算不上出色。”

　　“说来当时我也觉得奇怪，她刚才居然用了徒手冰刃，才三个月，心岚就教了她这么多！”

　　君蔼低头思索：“叶心岚……小锦，但愿是我多虑了，但是，为什么会盯上醇音呢？他们应该不知道醇音的身份。”

　　苏珀接言：“许是单纯的觉得醇音能力奇怪，想伺机利用。这次我风闻了醇音出逃那天的事，也难怪叶家安插了眼线，醇音的能力实在太惹眼了，他一下子杀了三个人！拦腰切断，疮口平整，一击致命。哈，和你是不是很像？”

　　君蔼淡淡的扫他一眼。

　　“小君，要不你收下他吧，全天下只有这一个苗子，交给他，你或许就自由了，放他走，你又该怎么办？”

　　君蔼叹气：“苏珀，平心而论，你觉得我这些年过得怎样？”

　　苏珀微有动容：“看似清净悠闲，实则是水深火热，生不如死。”

　　“所以我不能就这样推卸责任，加害于他。”

　　“不是你害他，这是他必须要去承担的，就像当年百里琉对你。况且你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你多做考虑了。”

　　“此事我自有打算，无需再言。”君蔼闭上眼睛向后靠去。

　　“小君！你要快做决定，嵘国这么大，他下了山，我也难保能找得到，难道你还是寄希望于那九窍石？你我找了十六年都没有头绪，可能早就被毁掉了！这段时间你若有个什么闪失，不但自己性命难保，整个初云山、初云城、乃至大半个嵘国，你是用大家的性命开玩笑！”

　　见君蔼不答，苏珀恼火道：“小君，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每次一说这些你就装睡。没错，其实我不在乎天下人，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

　　苏珀突然哽住，片刻，长叹了口气，脱下外袍搭在他身上，拔脚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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